林中埋真相(1 / 1)

殢花歸 亓鯨 4724 字 3個月前

婦人溫柔的笑著,聲音有些沙啞卻充滿寵溺:“你是小梅的朋友嗎?”

“是的!我叫駱儘秋!您好!”小駱儘秋連忙站直身子,向那婦人鞠了一躬。

婦人聽到這個名字後微微有些驚訝,祁小梅則被她這正式的模樣逗笑了,婦人很快結束了手頭上上工作,用大陶罐裡的清水洗淨每一乾指頭,又往身上的粗布上揩了揩潮濕的手,布料上霎時出現了兩個潮濕的深色手印。

“媽媽!我是帶小秋一起來玩的,反正今天爸爸不在家,媽媽要一起來嘛!”祁小梅獨屬於幼童的清脆聲音在耳畔響起。

“好,都聽小梅的。”婦人笑容愈發慈愛起來,她輕輕蹲下身,祁小梅熟練的爬到她的背上,用小胳膊摟住婦人的脖子。那婦人便一隻手托著祁小梅的小屁股,另一隻手牽著駱儘秋的小手掌,一同回了屋子。

回屋放下兩位孩子,婦人駐足思考了一會,隨即就翻起了抽屜。不一會兒,她手中舉起一個用蠟筆塗著顏色的四方形的東西。

她將這個東西放在地上,方便兩位孩子看清它的全貌。

“這是風箏!”兩個孩子同時驚喜的喊出聲來。

它的骨架是用普通的竹條製作的,竹條沒有經過過多的修飾,保持著天然的質感。這些竹條被簡單地綁紮在一起,形成一個菱形的框架。雖然看起來有些粗糙,但結構卻很穩固,足以抵禦微風的吹拂。

風箏的表麵是一塊普通的白紙,邊緣用漿糊粘貼在竹條上。白紙的質地並不光滑,上麵還有一些細微的褶皺,但這些褶皺反而讓它顯得更加質樸。

紙麵上沒有華麗的圖案,隻是用簡單的蠟筆塗出了四個色塊,或許是孩子隨意塗鴉的痕跡,又或許是製作風箏的人為了增添一點色彩而隨意勾勒的。

風箏的尾部係著一條長長的布條,布條是用舊衣服的邊角料拚接而成,顏色有些雜亂,卻又有一種隨性的美感。

兩位孩子已經能想象到,當它在空中飛舞時,布條隨風飄揚,發出輕微的“呼啦呼啦”的聲音。

“一起來放風箏吧,小秋!”婦人將風箏線交到祁小梅的手上,她馬上像隻歡快的雀兒般飛出門外了。

年幼的孩子們扯著風箏線,被風吹得倒退著奔跑在在田埂上。祁小梅的母親生怕傷著兩位可愛的孩子,忙不迭跑入麥子中,張開雙臂像一對羽翼,在她們身後穩穩護著。

這幅母雞護小雞搬的互動,令人心底泛出陳舊的甜與澀。駱儘秋眨了眨眼,用畫筆記錄下來了這一幕,隻不過畫布是晶狀體,紙張永不會泛黃。

夕陽如金色的織女,用她那柔和的絲線,將溫暖與光亮細細編織進每一寸泥土、每一株小苗。微風輕吟,似一位溫柔的歌女,用她那輕盈的指尖,撥動著麥浪的琴弦,奏出一曲歡歌。

田埂上,泥土被雨的妙筆點染得鬆軟而肥沃,仿佛是大地母親精心鋪就的柔軟地毯,踏上去,腳底傳來一種踏實而溫暖的觸感,那是大地的脈搏,輕輕跳動。

兩個女孩,一位穿著粗布麻衣,如肆意生長的野花,另一位衣著更鮮豔些,有著競相爭豔的景觀花的爛漫。

她們跳躍著、歡笑著,緊緊握住風箏的線軸,眼神中閃爍著期待與興奮。她們開始奔跑,那輕快的步伐如同小鹿在林間跳躍,靈動而充滿活力。

風箏在她們的手中緩緩升起,起初還有些搖搖晃晃,仿佛是初學飛行的雛鳥,但在微風的輕撫和女孩們的努力下,它很快便穩穩地飄了起來。

那簡陋的彩色在藍天白雲間翱翔,“它比鳳凰還美上些許呢!”祁小梅對駱儘秋笑道。駱儘秋沒見過鳳凰,但也曾在哥哥的書籍中偷看過它的畫像:“嗯!”她笑著應和。

那位婦人,也就是祁小梅的母親,退後幾步,雙手微微張開,掌心向上,像是在為這正展翅高飛的希望祈禱,又像是在用她那寬厚的胸懷,為孩子們撐起一片自由的天空。

“對啦,你還沒告訴我你的媽媽叫什麼呢!”不知不覺,到了告彆的時候,駱儘秋問祁小梅。

“媽媽呀,我隻知道她姓趙,”祁小梅將求助的眼神投向婦人,後者隻是笑著搖了搖頭,“爸爸說,除了地主老爺的家人,村裡的女人是沒有名字的,特彆是媽媽這樣的人。”

姓趙?亓花落不由自主的聯想到另一位姓趙人士——趙英。可這二人長的兩模兩樣,基本排除了是同一個人的可能性,難道這二人間有什麼聯係嗎?

祁小梅失落的低下頭去,像是想起了不好的回憶。駱儘秋趕緊寬慰她:“沒關係的,你不是有名字嗎?”

“那是媽媽給我爭取來的!她當時費了好大的勁兒呢!”祁小梅驕傲的仰起頭。

眼前的畫麵漸漸淡出,顯現出出了原本世界的底色。亓花落知道,是瓷片中的記憶消失了。

裡世界漸漸顯現出來,麵前仍是一地碎瓷。貼在陶瓷上的符紙早已黯淡無光,轉瞬間化成灰燼,亓花落輕輕的吐息便將它們吹走,不見蹤影。

變故在此時悄然發生,秋日獨有的湛藍色的天幕如剝落的牆皮一般一塊塊砸落下來,露出了世界最初的黑。腳下站立的堅實地麵也隱隱裂開、倒塌,幾乎令亓花落無法站穩。

眼前的小屋、花盆、屋簷上的風鈴,這一切畫麵都仿佛都被無形的手撕裂成一片片紙屑,像暴風雨中苻單薄花瓣,一點點分崩離析。

這一切都發生的異常迅速,亓花落隻來得及感覺到天旋地轉,隨後她閉上了眼睛。

她出色的天分和豐富的經驗告訴她,裡世界要崩塌了,而且這是人刻意破壞陣眼所致。心中還沒功夫產生懷疑,亓花落立馬咬破指尖,掐訣引符,快速穩住身形。

可體內所剩真氣不足,剩餘這些是留著更關鍵時刻保命所用,而這人破壞陣眼更像是為了引她去什麼地方,並不是想要害她性命。為弄清此人用意,亓花落隻好閉上眼睛,放鬆身體,墮入這無儘的黑暗中去了。

再次睜開眼,已然身處異境。抬眸望去,隻見樹木參天,枝葉繁茂,遮天蔽日,陽光僅能透過枝葉縫隙,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

腳下青苔滿布,濕滑難行,偶有枯枝敗葉堆積,踏之簌簌作響。

“這裡是……”亓花落扶著有些暈暈乎乎的腦袋起身。“砰!”一聲悶響,亓花落這下徹底清醒了。她摸了摸鈍痛的前額,看向自己撞到的長條狀物體。

那是一個長竹筒。

“這裡是安良村後的那片樹林。”她下了定論。隨後,她四處張望了一番,自己的另外兩個同伴,苻商與趙英都不見蹤影。

樹林不大,亓花落是知道的,畢竟和祁小梅一起逛過了許多次這裡。可如今的樹林卻怎麼也走不到儘頭,像是一匹綿長的綠色絲綢,無論向哪兒,都是一片綠色。

又是自己一個人被起來了啊,她暗自腹誹,自己的助手苻商不僅沒排上什麼用場,如今更是和一身古怪的委托人玩消失。“早知道不帶他來了。”亓花落按下擔心二人的情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不過如此鬼打牆,破解之法也及其簡單,便是找到這“鬼眼”。破解鬼眼之法雖五花八門,但尋出這鬼眼卻沒有任何訣竅。

鬼打牆的範圍是以鬼眼為圓心畫出的圓,隻要以神識探查出這鬼打牆的邊界,再找出該邊界的中心即可。

亓花落盤腿坐下,用銀針紮破雙手中指,隨後雙手點地位於身側。她曾與滄州神明做過交易,安良村地處滄州,她便能探查一二。

殷紅的血液一點點隨著縫隙滲入土地,神識順著血液、順著土地筋脈一直向外延展。她的神經此刻與這片大地鏈接在一起,似乎一點動靜都能牽動她的大腦與身體。

冷汗一點點浸濕她的後背,被透支的神識刺痛著她身體的每一個穴位,讓她的眼前一片紅色的霧氣。神經的慢慢延長像是在給大腦做過度拉伸運動,撕扯著五感和心臟突突直跳。

終於,在她的意識如琴弦般崩斷之前,在她的手指尖滴血到麻木之前,她延展開的神識終於足夠鋪滿整個鬼打牆區域。

“找到了!”亓花落心中暗喜,卻還得等神識慢慢收回,神經和土地斷開鏈接也需要時間,便靜下心來等待。

一切恢複後,亓花落明顯有些體力不支。她自己對自己使用激將法:“這幾月光是忙著幫人看病和吃喝玩樂了,如今就連如此強度都受不了了?這還是那個亓花落嗎?”

可謂是無巧不成書,她來到鬼眼處,正好是那長竹筒的懸掛位置。

亓花落於是竭力思破此鬼眼,初以符紙貼之,然無功。繼而以物擊之,亦無效。遂掐劍訣,召出其愛劍疏雨,插於下方之地,仍無果。

最令亓花落不願的情況出現了,破解此鬼眼需要畫陣。

她身體裡的真氣隻夠畫最後一次陣了,此次出行的回元丹又都在苻商的粟米袋裡,她可賭不了要畫什麼陣。

懊惱的亓花落隻好轉去仔細觀察竹筒,突然,一串刻在竹筒上的小字吸引了亓花落的注意力。“生辰……死日……嘉元十八年……”亓花落的眼睛猛然睜大,“這是表裡陣所需的日期!”

興奮之餘,她的視線緊緊粘在一串數字上。

嘉元十八年。祁小梅母親的死期,與竹筒上的日期彆無二致。

沒有任何遲疑的,避開剛剛結痂的中指,亓花落咬破食指,割斷懸掛竹筒的長繩,將其立於陣中間。

“以死者生前之物為引,以鮮血為媒,以生辰為起點、死期為終點,畫陣。”

泥土汙染了形狀不規則的食指傷口,泥中的小石子更是嵌進血肉,帶出更多汩汩的鮮血。

陣法中心是一個規則的六邊形,六邊形的每條邊都由細膩的波浪狀花紋組成,波浪的起伏流暢自然,如同水麵的漣漪,層層疊疊向外擴散。

六邊形的每個頂點都延伸出三條細長的線條,這些線條以螺旋狀向外展開,線條上點綴著細小的圓形圖案。

畫到這裡時,血液已有些乾涸,她不得不劃傷整個手掌,使鮮血流下。最先隻是冰冷的劍身貼在手掌上的涼意,很快,尖銳的刺痛順著筆直的傷口爬滿了全身。

視線有些渙散,眼前好像蒙上了薄紗模糊不清,好在隻剩最後一步了。她微微半蹲起身子,更覺頭腦充血、頭重腳輕。

最外圈的最大圓形終於閉合,亓花落開始閉上眼睛向內輸送真氣。牙齒用力到打戰,身體則因為過度的透支而無法控製的顫抖。

有什麼順著鼻腔緩緩流淌,唇齒間傳來一絲腥味,隨後順著下巴一滴滴落下。腦中的神經此刻每一根都在發出痛苦的呻吟,叫囂著,如年三十的炮仗,劈裡啪啦的響。

眼前的白霧慢慢變成了紅色,好像出嫁的新娘頭上蒙著的紅紗,如果忽略眼眶和臉頰上的冰涼黏膩的話。

但亓花落不敢停下,生怕功虧一簣。掏空身體中最後一絲真氣,喉間的鐵鏽味再也壓抑不住,隨著陣法的亮起,她口中嘔出一口鮮血,如果鼻子還能聞出味道的話,周圍的血腥一定濃到嗆人。

亓花落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向前撲倒,下巴重重磕在石板上,而不是柔軟的泥土。

她抬眼向前望去,眼前是繁華無比的街道,清晨的陽光透過高高的屋簷灑下,將兩側店鋪得明亮而溫暖,空氣中彌漫著各種熱鬨的氣息。

亓花落幾乎瞬間明白了自己身處何地。

這裡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