醋意(1 / 1)

王爺?

哪個王爺?

秦淵的手逐漸抓緊,眸光陰鷙,那黑若寒潭的漆眸中似乎翻湧著滾滾浪濤,任憑什麼也無法將其壓下去。

榻上的女子閉著眼睛安然睡著,可口中喃喃的都是那個人。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那人究竟給她下了什麼迷魂湯,竟讓她如此癡迷於他。

他此刻真的想將她的心剖開來看看,為何總挑爛人夫婿,都在婆家被磋磨成那般模樣,竟還對他念念不忘?

他倒要看看,晉王府垮了之後,她還怎麼如此惦記那人!

秦淵拚命將眸中一閃而過的偏激壓下去,藏在袖中的手顫了顫,隨後騰地站起身來,轉身拂袖而去。

連宮殿外守夜的宮女太監都有些驚詫,不知陛下這是怎麼了,吳和順心一顫,唯恐主子出什麼事,見狀連忙追過去,可他觀秦淵神色,卻也沒敢問出來。

“回養心殿!”秦淵沉聲道。

帝王陰沉著臉,周身仿佛翻湧著一層冷氣,刺骨的寒意透過棉衣衣料直衝進來,令眾人直打哆嗦,隻得噤若寒蟬,一句話也不敢多言。

窗外風雪已漸漸停下來,往外望去,隻見一片銀裝素裹,天地隻見仿佛惟有一片雪白一般。

隻有冷風還在吹著,似乎要將這冬日弄得更冷,長樂宮這兩日萬分蕭條,一連兩日,陛下再也沒來過,宮人們誰也不知道為何今日冊封的淑妃娘娘竟瞬間失了寵。

連冊封禮陛下都沒來的意思,這位娘娘竟也不肯換上吉服,一時之間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麼情況。

雲心拿著吉服推門而入,小心地對著坐在梳妝台前的陸挽釵道:“娘娘,時辰將至,您就換上吧?”

陸挽釵隻是瞥了一眼那套吉服,還沒等她開口,門又被推開,她循聲望去,隻見秦淵身著一襲明黃芝麻紗彩繡平金龍袍,長身直立,靜靜站在門口,下人全都應聲退下去,再看他瞳眸,仍然沒有絲毫柔情。

陸挽釵不知他這是怎麼了,這兩日她被癸水折騰一睡便是整日,每日喝完藥便隻能睡過去,昏昏沉沉地也不清楚外間發生了何事。

連她也是在今日癸水走後才從宮女口中得知這兩日秦淵從未來過長樂宮。

她心下一沉,莫非是發生過何事,以令秦淵心憂難遣?

思慮間,秦淵卻已邁著步子走到她麵前,“吉服換上。”

陸挽釵眼簾緩緩垂下來,握著木梳的手微微一頓,“是。”

可他卻瞥了一眼宮女,“你下去,無事不準進來。”

那宮女應聲退下,可陸挽釵卻從中察覺出幾分不對勁來,“陛下不回避——”

“過了今日,你便是朕的淑妃,誰也改不了。”秦淵將那托盤上的吉服取出來拿在手上,“朕來給你換衣。”

這話令陸挽釵一驚。

什麼?他來……

陸挽釵的臉頰逐漸爬上一抹薄粉,那點薄粉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明顯。

還未反應過來,陸挽釵隻覺自己整個身子被這人撈起來,陸挽釵心尖一顫,一時沒反應過來,而後他快步走到床榻上,將她放到床榻上。

“陛下!”陸挽釵後退著,“我……我自己來……”

“手抬起來。”秦淵開口,語氣沒有一絲溫度。

殿內地龍燒得很暖,熱氣逐漸升騰起來,晨間雲心擺上來的紅梅散發著幽幽暗香,在地龍的熱氣熏蒸下盈滿整個寢殿。

一時有些醉人,叫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陸挽釵順從地抬起手來,秦淵將她的外褙子掀開脫下來,握住她的褶裙係帶時,陸挽釵微不可查地發顫一瞬,秦淵抬眸望了她一眼,而後又將手伸回去。

再次回神時,秦淵竟跳過解裙子這一步,直接將吉服的馬麵裙圍在她腰間,男子將她擁入懷中,雙手去繞身後的暗紋係帶,一股香味頓時充盈在她鼻尖。

隨著地龍燒得越來越旺,陸挽釵耳尖也微不可查地爬上一抹丹朱色,那片紅慢慢暈開,又很快在耳根綻開渲染。

“彆動。”秦淵突然沉聲道。

他的手又伸過來,將裡層褙子給她穿上,手過袖口時,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手背,男人的手指微微散發著涼意,肌膚觸碰間,似乎連那抹涼意都被蒸熱,還帶著幾分酥.癢之感,令她微微一顫。

衣料細微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宮殿裡顯得格外清晰,秦淵將最後的外大袖給她穿上,霞帔也被他穩穩扣在陸挽釵的肩上。

隻是掛霞帔墜時,秦淵卻忽地停下動作,他捏著那冰涼的金玉霞帔墜,忽而盯著陸挽釵的眼睛,眸中的冰冷似乎又摻雜著偏執的欲.望,“阿瓔,你終於是朕的了。”

沒等陸挽釵說什麼,麵前這人卻把她擁入懷中,緊緊抱著她,好似一鬆手,她便會離開一般。

隨後隻覺身子被迫前傾,再反應過來時,秦淵已將她直接抱起來,推門而出,一步一步走出宮殿。

“陛下,這不合規矩。”陸挽釵狀似有些慌亂,想推開他讓他放自己下來。

“沒人敢置喙。”秦淵冷冷一掃一旁的吳和順,“擺駕大慶殿。”

下人不敢懈怠,急忙將禦駕抬起,一路直奔大慶殿。

這場冊封禮可謂極儘簡單,沒有冊封使,也無百官相迎,秦淵直接將冊寶送進長樂宮,就連陸挽釵也弄不清楚秦淵到底在想什麼。

不過簡單也有簡單的好處。

陸挽釵的身子本就剛剛複原,原也經不起折騰,冊封禮簡單些卻也能令她喘過口氣來。

大慶殿中,宮人展開聖旨,宣讀著冊封她為妃的文字,陸挽釵隻是循著女官的指引,跟隨跪拜。

陸挽釵望著那明黃的聖旨,腦海中想起那玄衣紫金冠的男子,他端坐在他端坐在明堂之上,冠冕正正地戴在他頭上,冷冷地睥睨著自己。

君君臣臣,夫君夫君,可她這一拜,心頭浮現的隻有君這一字。

她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會跌落懸崖摔個粉身碎骨,頭上懸著把刀,偏生這把刀還是她自己尋來的。

跪拜起身之後,她深深望向秦淵。

但拜完之後,秦淵卻將她直接扶起來,一把去抄她的後膝,“冊封禮辦得簡單,兩日後是朕給你準備的宮宴,朕要讓所有人都看到你。”

“陛下不可!”陸挽釵這才反應過來。

“他也會來。”秦淵開口道,“朕要你跟他徹底一刀兩斷。”

秦淵扔下這句話之後便將她送到轎子中,而後轉身離去,“淑妃這幾日禁足長樂宮,無朕旨意不得出宮,你們幾個,看好娘娘,靜待後日宮宴。”

宮女太監們立即應聲行禮稱是。

長樂宮中的地龍愈發地熱起來,陸挽釵隻靜靜望著窗外的白雪怔怔出神,一旁的宮女看她如此也不忍地開口:“娘娘,不如去院子裡轉兩圈?奴婢去給您拿大氅。”

秦淵今日仍舊未踏足長樂宮,整個宮殿內萬分寂靜,這位淑妃娘娘也愈發鬱鬱寡歡,好幾次對著雲心似乎有想說的話,但卻眸中水光盈盈,一點也說不出來。

雲心不明白,她已成了陛下唯一的妃嬪,為何還如此鬱鬱寡歡。

“好,那便出去走走吧。”陸挽釵點頭道。

陸挽釵出去時,身上披著狐毛大氅,手上也拿著個暖手爐。

望著院內白雪和紅牆,陸挽釵忽而生發出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來。

她不明白這恐懼從何而來,隻能隱隱察覺到自己的內心似乎不喜這個地方。

但她無法,隻能在此與虎謀皮,如今騎虎難下,就如刮骨療毒的傷患,而她便是這傷患,若停刀,難道她便隻能皮開肉綻地躺著等死嗎?

不,絕對不可!

耳邊搜刮過一片不知從哪吹過來的落葉,陸挽釵伸.出手去想抓住它,可那黃葉在空中漂浮著怎麼也抓不到。

陸挽釵歎了一口氣,卻也沒太在意這件事,隻是緩緩朝前麵走去,但方才那片黃葉卻再次漂浮在她眼前,近在咫尺,陸挽釵忍不住伸.出手去觸摸那黃葉。

這次她出手極快,很快便抓住那片黃葉,觸碰那一瞬間,她隻感到一陣冰涼,片刻之後,她才將那片葉子鬆開,任由它被風吹走。

長樂宮很大,偏殿一側便是一整片梅林,陸挽釵抬步走進去,不禁想起從前梅林醉酒算計皇帝的事,可如今她越發看不懂皇帝所作所為,甚至有些擔憂。

她抬手輕輕捂住胸口。

這裡隱隱在害怕,就像在懸崖邊上,她看不清眼前路,也撥不清眼前迷霧。

“娘娘?”一旁的雲心擔憂著開口問她。

“沒事。”陸挽釵緩緩直起身子來,視線慢慢移向偏殿雕梁上,“雲心,幫我拿個燈籠來吧。”

“娘娘是要……”

“家鄉的習俗,為親人祈福用的。”陸挽釵輕笑一聲,幾不可聞地道,“我爹他……”

可她很快止住話頭,雲心觀她神色,若有所思,而後還是叫了個侍衛過來,以防出事。

但陸挽釵卻登上梯子自己將那寫了字條的燈籠掛上去,看得雲心一陣心驚肉跳,直到陸挽釵穩穩跳下來,她才鬆下一口氣來。

從頭到尾,那身穿勁裝的蒙麵侍衛都在梯子一旁守著她。

陸挽釵自是也明白這是什麼人。

相傳當年陛下剛登基時,曾赦免了一批受過墨刑與劓刑的罪人,但他們畢竟吃過牢飯,即便出去,也再難找活計。

在訓練過後,皇帝將他們編入了禁.衛軍,但她們或臉有刺青,或身有殘,便隻能帶著黑麵具,從不以真麵目示人。

“雲心,再替我拿一盞燈來吧。”

可雲心卻不敢再離開陸挽釵,隻能叫另一個小宮女去拿,那小宮女很快又哪來一盞,陸挽釵接過之後,便再次登上梯子,將那燈掛上去。

她鬢邊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緩緩搖動著,紅玉耳墜在耳下一顫一顫的,敲打著她潔白的肌膚。

冷鋒呼嘯著,刀子似的搜刮著人的臉頰,陸挽釵眯了眯眼,正要從那梯子上下來,腳下卻不可控製地一滑,風還在吹著,她隻能聽見身旁一陣兵荒馬亂。

身體頓時搖搖欲墜,下墜的恐懼再次席卷於心。

“娘娘!”耳邊風雪仍在叫囂著,將雲心的喊聲衝得愈發小起來,不仔細聽險些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