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1 / 1)

秦淵不吃這套,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秦淵驀的放開陸挽釵,眸中冷意更甚,“……我們先出去。”

秦淵回過神來望向陸挽釵,如今已確定她隻是個可憐的女子,也並非刺客之類,那她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等傷勢好轉後,他查清自己身份,他必重謝。

陸挽釵微怔,似乎沒想到他突然這般冷漠,可她也很快反應過來,麵上卻仍維持著驚慌失措的模樣,緊緊拉著秦淵的一片衣角,“明郎君……”

她垂下的眼睫微微顫動著,像隻受驚的小鹿,怕他會丟下自己似的。

秦淵扶住她,抓住藤蔓,順著坑壁緩緩往上爬。

她似乎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撫摸向他的胸口,“你的傷?”

聞言,秦淵壓下眼神中一閃而過的痛意,搖搖首道:"無事,先上去。"

“轟隆——”雷聲猛然在耳邊響起,震得陸挽釵身子一顫,連忙抓住秦淵的衣角,死死咬著唇-瓣不肯鬆開。

“嗯?”秦淵發現她的異樣,“你怕打雷?”

陸挽釵緩緩點點頭,卻並未言語。

“快走,不可再多做停留。”秦淵望著下山蜿蜒泥濘的小路,忽而有些腳步凝滯。

前路這般凶險,他尚未查明自己是什麼人,絕計不能死在這,而她更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他更不可帶著她以身犯險。

正思索著,他忽而望見不遠處有些異樣,他慢慢走過去,用手中木棍撥開掛在石壁上垂下來的層層藤蔓,裡麵竟是一個隱匿得很深的洞穴。

雨越下越大,大有將人困死在山上之勢,陸挽釵全身的衣服都已經濕透,整個人也不住地顫-抖著,口中不知低低地喃喃著什麼,眼神渙散無神。

不能再等了。

秦淵當機立斷將陸挽釵扶過去,他撥開洞口掩映著的草木,扶著陸挽釵進山洞。

裡麵有些黑,令人看不真切,他將陸挽釵扶到一塊石頭上坐好,陸挽釵緩緩將雙臂環起來,將自己抱住,似乎有些冷似的,漸漸蜷縮起來。

她慢慢閉上眼睛,身形還在發顫。

秦淵率先發現她的不對勁,徑直走過來,伸-出一隻手貼向陸挽釵的額頭,冰涼粗糙的大手與她溫熱白皙的肌膚相貼,令陸挽釵忽而微不可察地顫-抖一瞬。

“你發熱了。”秦淵眉頭皺起。

發熱並非什麼難治之病,隻是此處一無藥材,二無棉被等可使人發汗之物,這病此刻卻也難治了。

除非……

皇城諸公因皇帝突然失蹤而格外驚慌失措,一時京城人心惶惶、風起雲湧。

皇帝於清河境內失了蹤影,身側的侍衛也都回稟並未找到陛下,國不可一日無君,朝會閉已有多日,兩朝元老於令儀愁得連最後幾根黑發也儘白。

“如今已對外宣稱陛下偶感風寒,暫閉朝修養,可如今距陛下失蹤已逾九日,前朝多有猜疑,這可如何是好……”

麵前坐著的男子緩緩站起來,負手而立望向窗外遠方,腰間的紫金魚袋在燭火下散發著暗暗華光。

“正則公放心,我已托大理寺與刑部秘密追查。”他回頭望了於令儀一眼,“皇兄乃天子,定能逢凶化吉。”

“有晉王殿下這句話,臣等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晉王秦衡又望向窗外,屋簷下淅淅瀝瀝落下雨來,隔著玉幕珠簾,令他也看不大清殿外的竹林草木。

於令儀等一乾老臣退出殿內後,晉王忽而伸-出一隻手來,那手卻藏在袖中,他眼神猛然一凜,隨後一道淩厲的掌風被瞬間拍出去。

霎時,雨幕被拍散成點點珠光,碎在傍晚的餘輝下,卻又再次混入雨水中,消失得無蹤無跡。

雨水落下山洞的“房簷”,秦淵凝視著蜷縮成一團的陸挽釵,隻見她眼尾滑下晶瑩的淚珠,貌似有些神誌不清地嘟囔著:“阿娘……哥哥……”

“他們要殺我……阿娘我怕……”

她的話本就模模糊糊的,秦淵也沒太在意,可這一句卻引起秦淵的注意來。

殺人?

難道她還隱瞞了什麼,她在原來的家裡不單單隻是受陷害那麼簡單,而是……她一直都被人暗算性命?

到底是哪家這般無法無天!

秦淵壓抑著心頭的怒火,將自己身上的外袍脫下來,輕輕披在陸挽釵身上,可這並無什麼用,她的顫-抖仍未停止。

見她如此,秦淵似也於心不忍,他將她扶起來,讓她的身子貼在自己胸膛,握住她冰涼的手企圖給她渡過去一絲暖意。

陸挽釵的意識仍未回籠,她坐在秦淵身上,眉尖微蹙,隨即不安地動了動,登時秦淵身子一僵。

他似乎從未與女子如此親近過,此刻隻覺得有些不自在。

陸挽釵在他懷裡不安地扭動,嘴裡依舊嘟囔著含糊不清的話語,秦淵聽著她那些破碎的囈語,眉頭越皺越緊。

山洞外的雨聲慢慢停下來,秦淵已不知坐了多久,雨點的跳動腳步漸趨緩慢,在坑窪之地彙成一塊小水池。

陸挽釵醒了。

她隻覺嗓子格外乾澀,甚至有些生疼,幾乎說不出來話,醒來便發覺自己坐在秦淵腿上,靠在他懷裡。

饒是陸挽釵也有一瞬間的遲疑,這般親密之舉她未曾與任何人做過。

她隻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燒,男人的胸膛像是冬日裡的炭火一般暖,自己肩上披著那人的衣袍,上麵是早已衝淡的龍涎香味,倒令她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未知情愫。

“……醒了?”耳側傳來男人低沉的嗓音,她貼著他的胸膛,甚至連他說話時的胸腔起伏都能清晰感覺到。

她側過頭去,二人猝不及防臉對臉,二人鼻尖僅僅有一絲之距,噴薄而出的溫熱霧氣再次混淆起來。

她的眼睛很亮很清透,秦淵隻覺自己還從未見過瞳眸這般清澈的人。

他的眼神不自覺地移向她鼻根的那顆小小的痣,那小痣正在合適之處,更給她平添幾分靈動與嫵-媚之美。

在對方的眼睛裡都能看到對方。

可陸挽釵卻從先前在坑底裡時,從秦淵看她的眼神中讀出皇帝心有顧慮。

男人一旦有顧慮,她便不能橫衝直撞熱情投懷送抱。

此事,惟有後退才是真的進。

思及此處,陸挽釵紅著臉向他道謝治病之恩,而後迅速起身後退,與他分離開來。

秦淵的心緩緩沉下去,似乎有片陰翳籠罩住他的心臟,許久,才再次恢複一貫的冷漠。

他收斂思緒,沒說什麼,隻是剛把陸挽釵還回去的衣袍穿上時,遽然間扯動身上的傷口,令他僵住片刻,連吐納之息都壓製著不敢太大,恐牽扯傷口。

他剛剛站起身來,麵前的陸挽釵卻神色一變,眸中俱是驚懼:“小心身後!”

秦淵回頭一看,手臂卻被人拉住,陸挽釵雖用出的力氣很小,便索性跑到他身前。

陸挽釵身形劇烈顫-抖,緊握手中木棍,死死盯著眼前渾身紅青交織、顏色鮮豔、吐著信子的毒蛇。

見此物,秦淵心下一沉忙拉住陸挽釵便想將她拉到身後,可那蛇對他二人虎視眈眈,直勾勾地盯著二人,似乎隻要撲過來絞殺他們,就能吃頓飽餐。

那蛇猛然撲過來,秦淵內力有損無法出手,緊緊將陸挽釵拉到身後,企圖用木棍一舉將那蛇挑起扔到遠處。

“明郎君!”

一旁的陸挽釵不知從哪來的心氣,竟推開秦淵,提起木棍,用尖端狠狠戳向那毒蛇。

一次不夠,她又迅速打出十幾下,“你去死吧!”

不知打下去多少下,她隻覺自己一次比一次更用力,打完後,整個人都渾身火熱,雙手早已脫力,踉蹌後退。

望著眼前緩慢蠕動、氣息奄奄,且七寸處被木棍尖端戳破,流出汩汩鮮血來時,她終於緩緩放下心來。

可她的腿卻將她出賣,雙腿一軟,向一側倒去,本以為會跌倒在地,卻不想背後有隻大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穩穩地扶住,陸挽釵回頭望過去。

秦淵也在凝視著她。

她甚至不惜拿她自己的命相搏。

可下一刻,陸挽釵瞥見他的胸口,卻驚慌得失神,“你的傷……怎麼浸出這麼多血來?”

她眸中不加掩飾的心疼與慌亂儘數充入秦淵的眼眸中,秦淵隻是緊緊盯著她,似乎想知道這女子到底所圖為何。

他身上到底有什麼秘密?能讓她如此拚了命地一次次救他?

身側的陸挽釵卻渾然不覺秦淵眸中的疑竇之色,隻望著漸漸小下來的雨幕,許久,望著已經停下來的雨,她側身望向秦淵。

“雨停了,我們回去吧,正好去給你上藥。”陸挽釵提議道。

隻是二人剛一出洞口,沒走兩步,陸挽釵卻腳下一滑,連帶著秦淵一並從山坡滾下去,激烈碰撞中,二人後背灼燙地疼,秦淵不自覺地扣住她的腦袋,令她免於磕碰。

終於,他們在被一塊腐爛的木頭攔下來,陸挽釵驚魂未定,卻貌似仍強打精神去查看秦淵的情狀。

還沒等她去看秦淵的傷勢,眼前地上卻出現一雙穿著黑布鞋的腳,陸挽釵一怔。

秦淵率先反應過來,護著她後腦的那隻手輕輕顫動一瞬,聲音也有些沙啞,“以後做事前,姑娘也要考慮後果,莽撞行事換來的隻有如此。”

可話音剛落,陸挽釵耳邊卻又傳來一道男聲,“阿瓔姑娘?你怎麼在這?”

這一聲將她的思緒瞬間拉回來,她望過去,順著那雙鞋緩緩向上看。

一張陌生的臉出現在她麵前,這人身形高大,身著布衣布鞋,身上披著蓑衣,但他一張口,陸挽釵便心安定下幾分來。

是易容改裝後的蔣仰止。

這見狀,秦淵緊緊將她護在身後,警惕地盯著麵前突然出現的不速之客,似是隻要發覺他有一點不對勁之處,便能立刻將他拍飛。

他內心深處隱隱升起一股莫名的不悅感,眉頭微微皺起。

……他叫她阿瓔?

陸挽釵慢慢借著他的力站起身來,看清這人後,驚訝道:“劉大哥?你怎麼在這?”

聞言,一旁的秦淵頓時身形一僵,緩緩側過頭去看她。

她還真認識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