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從皇宮回來之後,倪忠實就一直覺得不安。
他當官三十幾載,一直謹言慎行,忠心耿耿,沒想到今日因為雷超被皇上給責罰了。
皇上到底是什麼意思?
倪忠實急得在書房裡來回踱步,將最近發生的所有事情都分析了一遍,得出一個結論,皇上害怕他有異心,在敲打他。
那麼他現在要做的事情就是要打消皇上的疑慮,去大牢裡認真地審問雷超。
倪忠實想通了之後,便走出了書房,倪忠實的貼身管家正在外麵候著,看到倪忠實出來之後,立馬問道:“大人,你在書房待了那麼久,事情可想通了?”
倪忠實有一個習慣,就是遇到煩心事時,喜歡一個人琢磨,不喜歡彆人在旁邊打擾。
“嗯,這些事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審問雷超,看他到底捅了多大的簍子。”
倪忠實領著人向著關押雷超的大牢走去,途中,要經過熱鬨繁華的街市。
人聲鼎沸,熱鬨不已。
然而,當有人看到倪忠實時,轉眼就指著他告訴了其他人。雖然百姓們做得小心翼翼,但是倪忠實久在戰場,五感比其他人敏銳多了,所以看到那些人鬼鬼祟祟的樣子,內心不免有些不舒服。
“看,那就是倪將軍,聽說他嫉恨裴將軍的才華,派自己的手下人去刺殺裴將軍。”
"真的假的,倪將軍這麼多年堅守永泰朝的邊境,從沒有任何囂張過分的行為,現在沒有證據還是不要亂說話。"
“肯定是真的,若不是裴將軍求情,倪將軍都要被問責了。”
“你們懂什麼,要我說自古以來都說功高震主,倪將軍肯定是手握軍權太久了,皇上早看不慣他了。”
他們說的聲音很小,但是倪忠實全部都聽到了,他心中一驚,發現今日自己思考錯了方向。
他想去審問雷超表忠心,但是最根本的問題不是雷超,而是皇上開始懷疑他了。
他去審問雷超,就是一個燙手山芋。
無論雷超招與不招,他都脫不了嫌疑,那麼皇上就可以從他手中將兵權收回去了。
倪忠實心中一怔,沒想到皇上是這個意思。
他臉上的悲哀一閃而過,掃視了一圈,走進了一個雜貨鋪。鋪子裡的夥計看到倪忠實,大驚失色:“倪將軍,你需要什麼?”
倪忠實溫和地笑道:“你認識我啊。”
“當然啊,是你一直鎮守邊境,才讓我們生活在和平之中,我怎能不認識你了。”
倪忠實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那裴將軍怎麼樣呢?”
那夥計的聲音立馬雀躍起來:“裴將軍是我們的戰神,是他擊退蒼狼國的人,好多人都崇拜他了。”
倪忠實的眼睛閃了閃:“是嗎?”
“當然是了。倪將軍,你要買什麼東西啊?我直接送給你。”
“有荊條嗎?”倪忠實問道。
“沒有,倪將軍,你要荊條做什麼呢?”
“手下的人胡亂做主,做了錯事,我這個將軍沒有管好下屬,理應去給人賠禮道歉。”
那夥計一聽就知道是啥事,他驚訝地張開了嘴:“將軍,你怎麼能去道歉了?這件事又不是你的錯,你又不能控製下屬的腿。”
倪忠實溫和道:“畢竟是我沒有管好,你知道哪裡有賣荊條的嗎?”
那夥計指著東邊說道:“那裡有一片樹林,裡麵應該有。”
倪忠實道謝過後,向樹林的方向走去,去采荊條。
而雜貨鋪的夥計快速地將這個消息傳了出去。
倪將軍因管教下屬不力,導致裴頌安差點受傷,所以要去給裴頌安負荊請罪了。
百姓們聽到這個消息,當然是非常興奮的,於是,這個消息就像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一開始傳播的消息還是對的,但是越傳這個消息越離譜,最後直接變成了——
皇上偏愛裴將軍,裴將軍越來越驕傲,隻因倪將軍無心做了一件得罪他的事,至於什麼事,百姓們也說不清楚,隻知道裴頌安要求倪將軍上門道歉,還要背著荊條。
百姓們頓時替倪忠實憤憤不平起來,隻有罪大惡極的人才會背著荊條上門道歉。倪將軍又沒有錯,為什麼裴頌安會提這麼離譜的要求,何況倪忠實還是裴頌安的長輩。
於是,百姓們越加認為裴頌安目無尊長,居功自傲,不是一個好將軍。
當裴頌安跟著管家出來的時候,就看到倪忠實背著荊條,後麵是一群不明是非,群情激憤的百姓。
他們紛紛叫囂著倪將軍沒有錯,憑什麼要給他道歉。
甚至都有一些人開始扔爛菜葉。
裴頌安嘴角緊緊地抿起,真是一群聽風就是雨,沒有任何自己判斷能力的人。
他在人群中迅速尋找,終於看到了倪忠實,他一臉滄桑,後麵背著荊條,與裴頌安的視線相撞之後,他直接上前走到裴頌安的麵前,雙腿屈膝,想要跪下來。
裴頌安立馬阻止了倪忠實:“倪叔,你這是做什麼,真是折煞晚輩了。”
倪忠實聲音疲憊,一臉抱歉地說道:“頌安,都是倪叔的錯,沒有管好下屬,才讓你遭遇偷襲,差點喪命,我真是罪過啊!”
裴頌安安慰道:“倪叔,你說的太嚴重了。這件事和你沒關係,你沒必要和我道歉,請你將荊條取下來吧。”
裴頌安將倪忠實身上的荊條取下來,然後扶著倪忠實進入到府中休息。
門口的百姓依舊在群情憤慨,他臉色一冷,說道:“既然大家懷疑裴某的人品,不知可有人出來和裴某對峙,若你們說的是假的,便是誹謗朝廷命官,可是要坐牢的。”
門口百姓聽了這段話,忍不住縮了縮脖頸,沒過一會兒,就散了。
裴頌安一邊回到府中,一邊吩咐裴管家用府裡最好的茶葉去泡茶。
倪忠實坐在前廳裡,臉色憔悴,精神也不是特彆好。
裴頌安走上前去,皺著眉道:“倪叔,這件事又不是你造成的,你何苦如此呢?”
“頌安,你不懂,我一輩子忠心耿耿,為國為民,今日卻毀在了雷超手裡。雖說不是我指使的,但也難逃其咎,今日回去左思右想,就是覺得對不起你,若是不來道歉,我一輩子都會不安的。”
裴頌安皺眉:“倪叔,你一片拳拳愛國心,皇上會知道的,你也無需太自責。”
倪忠實的臉色稍稍緩解了,他說道:“頌安,謝謝你。經你這麼一講,我的心裡好多了。”
倪忠實待了好一會兒,才離開裴頌安的將軍府。
裴頌安送走了倪忠實,問裴管家:“裴叔,你覺得大將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裴管家道:“公子小的時候,倪將軍的確照顧過你;隻是,這些年來,老奴總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透倪將軍了,公子還需萬分小心。”
裴頌安道:“我明白。”
皇宮,禦書房。
永勝帝問身旁的太監總管:“倪將軍真的上門負荊請罪了?”
“是的。現在老百姓都覺得倪將軍是被冤枉了,刺殺之事與他無關。”
永勝帝眉頭緊皺,冷哼一聲:“這老匹夫還真會利用民情。讓他儘快去審雷超,朕要看看他會怎麼做?”
“臣接旨。”倪忠實跪在青磚上接旨,“公公,能否請皇上再派一個人和我一起去審問雷超?”
傳旨的公公說道:“倪將軍,皇上交給你的任務,你怎麼推三阻四的?”
“公公,我不是這個意思,隻是皇上何不再派一個人監督臣,這樣也能洗刷臣的冤屈。”
“好,雜家就應你的要求,去向皇上通報一聲。”
“皇上,你想讓誰去呢?”太監哈著腰,詢問著永勝帝的打算。
永勝帝沉思片刻,說道:“就讓裴頌安去吧。”
裴頌安接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在和莊雨眠在院子裡喝茶,這幾日,天氣較冷,待在屋子裡更冷,莊雨眠出來曬太陽的時候正好碰到了裴頌安。
莊雨眠一聽到這是倪忠實要求的,便冷哼一聲:“倪將軍真是好打算。”
“眠兒為何這麼說?”裴頌安好奇道。
“倪將軍算好了皇上會派你去,也準備利用你對他那點不多的孺慕之情。”
裴頌安看著莊雨眠有些氣鼓鼓的笑臉,笑道:“你說的不一定準。”
“那我們來打賭。”
“賭什麼?”
“沒想好,你敢不敢賭?”莊雨眠睜著大眼睛問道。
裴頌安點點頭,表示答應。
牢中,雷超頭發淩亂,滿臉都是狼狽。
他看到倪忠實來了,整個人都開始振奮起來。而倪忠實身後的裴頌安,被他自動忽略了。
“倪將軍,你是來看我的嗎?”
倪忠實點點頭,看到雷超如今的模樣,他的眼中亦有不忍。
他問道:“雷超,是你去刺殺裴頌安的嗎?”
雷超點頭承認。
倪忠實:“為什麼要刺殺裴頌安了?”
雷超忽然激動地說道:“將軍難道不懂嗎?憑什麼他在戰場上出儘了風頭,而我們就要灰頭土臉地被人遺忘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一直在看著裴頌安,仿佛裴頌安的功勞都是搶過來的一樣。
倪忠實說道:“雷超,我早就和你說過,頌安一人帶著軍隊衝鋒,所承受的壓力非常大,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怎麼就不明白呢?”
雷超吼道:“將軍,我不想明白,一樣打仗,都出力了,憑什麼我們就要被人遺忘了?將軍,你能甘心,我可不甘心。”
“將軍對不起,隻是我真的不忍看到你逐漸被大家所遺忘。”
倪忠實痛心道:“你真是糊塗啊。我不是和你說過名聲權利都不重要。作為將士,保家衛國才是最重要的。”
“是啊,都不重要,可是那些人隻記住了名聲權利,卻沒有記住你的功勞,甚至隨意地評價你,貶低你。
將軍,我隻是不甘心,不甘心一直努力的人會被人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