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三，平河。

初秋的風從寬鬆的褲腳卷過，飄過“唰唰”的葉，蕩過單調的街道，顫在公車的廣播聲中，跌宕而隨性。

陌生而溫涼的風，卷入了平河東錦區的重點建築——平河一中。

寒珞修從錦繡小區的站點上車，一路坐到終點站，在距離平河一中南門四百米的路口下了車。

下午三點，正是上課的時間，路口人車寥寥，安靜而蕭瑟。

寒珞修在路口處抬眸遠望，確認隻有遠處的南門可以通行後，關掉手機導航邁步走過去。

半路接了個電話，寒珞修還沒來得及應聲，對麵就傳來一聲淒慘的嚎叫：“啊啊啊啊寒哥你真的轉學了——”

男生拉著細長的調子，平日裡分明是又厚又沉的音色，卻總能乾出些白費了這副嗓子的事兒。

寒珞修把手機拿遠些，耐心地聽對方嚎了會兒，直到對麵開始“寒哥寒哥”地喊人。

周京墨仗著咖啡間裡沒人才敢嚎那幾嗓子，喊夠了，喝了口水正常說話：“不是我說，寒哥，你這真說走就走啊？一點念想都不給咱校花留？”

寒珞修斂眸，語氣不耐：“跟她沒關係。少聊點八卦，沒準還能漲幾分。”

“我這是為校花打抱不平！”周京墨憤慨了一句，聽他提到分數，得意起來：“你一走，我還在乎那幾分乾什麼，這下輪到我霸榜第一了吧哈哈哈哈——”

“周老二，”寒珞修笑了一聲：“你是不是忘了平河也在全市聯考的範圍內？”

“...”一瞬間，周京墨的哀怨仿佛能溢出這間咖啡間：“啊——”

夏知舟推開門：“閉嘴！”

周京墨意識到他明顯還沒散剛醒的那股勁兒，一秒偃旗息鼓：“...好的。”

手機就擺在桌子上，夏知舟拿杯子的時候瞥到，伸手拿到耳邊。周京墨在一旁捧著自己的速衝美式不敢出聲。

估摸著時間，夏知舟隨口問道：“到了？”

“剛下車，正往門口走著。”寒珞修回道。

剛才他們那段小插曲的當兒，寒珞修已經走到了路中，看了眼時間，乾脆在路邊的長椅坐了下來。

“往門口走著？”夏知舟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有條不絮地磨著咖啡，聞言終於有了點笑意：“早聽說平河一中地方偏，差點就偏到隔壁臨江市去了，你這也算出趟門長見識了啊。”

寒珞修冷笑一聲：“等周末你自己過來，說不定還能看看周圍的學區房有沒有姓夏的。”

“競爭還挺激烈？”夏知舟唇角微勾，差不多醒了神，說起正事：“對了，你要的住處我找到了，稍會兒發你地址，還有聯係方式。具體的放學再聊。”

手上穩穩地在咖啡杯裡打出一個玫瑰花的拉花，夏知舟心情微好，把手機扔回周京墨懷裡。後者熟練地放下杯子，在半空中穩穩接住自己偷渡帶進來的手機，抬眼一看，通話還沒斷。

周京墨試探著：“...寒哥？”

“不想再被我永遠壓一頭，就抓住這次機會。”寒珞修頓了頓，溫聲道：“替我給周老問句好。”

“哦...好的。”周京墨緊忙應聲，他的聲音剛落，寒珞修就掛了電話。

夏知舟瞧著他瞬間蔫噠下來的神色，不由失笑：“他在的時候你不是天天嚷嚷著要翻身做第一嗎？怎麼，我們的萬年老二原來隻是嘴上說說？”

“才不是，”周京墨下巴搭在桌麵上，看著已經黑屏的手機界麵垂下眸子：“寒哥家裡發生這麼大的事情，這時候我怎麼可能在乎什麼排名。這不是想著轉移一下他的注意力嗎。”

夏知舟想到他那驚為猿啼的幾嗓子，抿了抿唇，心情複雜地在他肩上拍了拍：“你寒哥會記住的。”

畢竟公鴨嗓的海豚音不多見。

周京墨哼了一聲，見他沒有端著那杯現磨的咖啡，問道：“你那杯咖啡還喝嗎，不喝給我唄。”

“做夢去喝吧，”夏知舟轉回身，捧起杯子小心往外走：“這給你海哥的。”

周京墨背著他翻了個白眼，繼續抿著他那純苦的美式盯著黑屏的手機看。

下一秒，輕輕的一聲“哢”，麵部解鎖成功。

看到離上課還剩五分鐘的周京墨：┭┮﹏┭┮

電話掛斷，寒珞修起身繼續往南門走。踏進校區，他才從平河一中校訓裡的“有容乃大”裡品出點現實意味的遼闊包容。

單就占地麵積，平河一中就能在海城平河臨江三市中一騎絕塵。

寒珞修走到辦公樓找到班主任就用了近半小時，期間眼保健操的廣播全須全尾地播了一遍。

第三節課上課前，班主任徐晨帶他到班裡做了個介紹，班裡不乏初中是海城景折的，看到他的一瞬就炸了，拉著周圍人神色激動地介紹，比轉學生本人還要興奮。

站在講台邊，寒珞修神色平淡，聽著台下三三兩兩的議論聲，隻在零星幾個詞彙被提起時抬眸看過去。

“感覺名字很特彆噯，劃重點，貨真價實的一米九大帥哥！疑似單身！”

“...確實長得高，但是你怎麼知道是一米九，這麼精準？”

“姐的眼睛就是尺。”

“......”

“從海城來的，海城一中嗎？那好像是省重點吧？我記得中考分數線好高的。”

“可不是嗎，咱們這屆還正好趕上考綱改動，題好難，我報高中的時候差點去了錦榮。”

“錦榮也就比平一差了一點，海城一中被說為省重點是因為升學率高，但彆忘了裡麵一半人讀完高中都直接出國留學，跟普高的畫風都不對標。”

“噯噯噯，剛才誰說認識他的？李靈傑？”

“在呢，這我景折同班同學，霸榜學神，西區神話，知道這兩個稱號的含金量嗎！？”

聽到這兩個並不陌生的稱號，寒珞修抬頭向那個被稱為“李靈傑”的男生看去，對方坐在南邊靠窗的倒數第二排，因為情緒激動，聲音不小，半個教室都能聽到他“恨鐵不成鋼”的鏗鏘感歎。

徐晨正介紹到寒珞修的成績，聽到李靈傑的打岔也頓了一下，敲了敲講台讓室內安靜下來才把後麵的話說完。

在全班的注視中，寒珞修的視線落在了李靈傑後麵的位置上。

本在補覺的男生明顯是被教室裡的動靜鬨醒了，被李靈傑擋了個嚴實的上半身慢慢探出來，側了側身體，隔著六排人，抬頭看了他一眼。

緊接著就又趴了回去。

寒珞修不知道對方在這短短不到一秒的投視裡有沒有認出自己。

但他認出了對方。

景折曾經的校霸——慕盛。

...

慕文華給冰箱補完貨，拿走剛破開的一提罐裝可樂和三袋泡麵，臨走還是不免念叨一番：“小盛，這些可樂泡麵之類的以後少吃，沒什麼營養，對身體不好，也沒有飯菜實惠，聽到了嗎？”

回家裡午休正要去學校的慕盛在樓梯上應了一聲。

走到偏後的台階，看到慕文華帶來的垃圾袋裡放的可樂和泡麵，慕盛沉默了一下才走過去。

“晚上要是餓了，冰箱裡我給你放了點菜，熱鍋炒一下就能吃，或者你熬點粥，吃點熱的，愛惜點胃，真疼起來有你好受的。”

慕文華說著，要把垃圾袋打結拿出去，慕盛應了一聲，接過袋子：“知道。給我吧，我一會兒帶出去。”

“行，你去上學路上順路扔掉。”慕文華看著他，頓了一下問道：“小姨之前說的找室友的事情——”

“沒必要。”慕盛知道她在顧忌什麼，開口勸道：“何明義和白浩經常來找我，而且找室友也沒那麼容易，能不能相處得來另說，去哪找那麼合適的室友？”

“那不一定啊，萬一有合適的呢。”慕文華看他的表情，估摸著慕盛不是特彆抵觸這件事，猶豫道：“跟你還是一個學校的，上下學也能做個伴，不好嗎？”

慕盛直接道：“你已經找到了？”

慕文華點點頭：“剛聯係上，人家孩子剛轉來平河，說話挺禮貌的，跟你一樣大，聽說成績也挺好的，小姨覺得不錯的呀。”

慕盛不以為然：“誰知道真的假的。”

“真的假的等人過來了解了解不就知道了嘛，”慕文華試探著他的口風：“小姨找了很久才找到這一個合適的，你就當讓小姨放點心，去接觸接觸好不好？”

接觸接觸，不知道的還以為他要去相親。

慕盛不想給自己找個什麼室友，但慕文華一直在籌劃這件事他也知道，既然人都找到了，看一看也沒什麼。

大不了等見了勸對方自己打消這個念頭。

想到這兒，慕盛笑了笑：“他不錯，那小姨你跟他提我了嗎？”

慕文華皺眉：“小盛——”

“他既然跟我在一個學校，知道我的名聲是遲早的事情，你攔不住的。”

“這叫什麼話！”慕文華走到他身前，眼看著眼眶就紅了：“你的什麼名聲？你做什麼了？他要是在意這個，讓他走！找不到就找不到，你跟小姨走，或者小姨跟你住！”

慕盛張了張嘴，還是歎了出來，伸手抹去她眼尾的淚：“好了，我跟好好他聊，爭取讓你放心，行不行？”

慕文華哽咽地哼了一聲：“隻要人可以，就給小姨留下來知不知道？”

慕盛不敢再觸她逆鱗，乖乖點頭。

“我今晚過不來，你至少把人給我留到明天中午！小姨親自審！”慕文華笑著道。

慕盛看著她嘴角壓不下去的弧度，無聲歎息，點頭：“保證完成任務。”

希望對方真的像慕文華描述的一樣好相處吧。

不然他可能會讓那人怎麼來的就怎麼離開。

下午到校後，第二節課一下課慕盛就徹底趴了下去，昏昏沉沉的睡意將他籠罩，聽到李靈傑咋咋呼呼的大嗓門才醒了醒神。

模糊意識到班裡正在發生什麼事情，慕盛抬頭看了一眼，看到講台上站著的人後，意識到這大概是他的夢。

寒珞修怎麼會出現在平河一中，這位海城的西區神話說不定今年年底就能走保送了。或者如果有那個想法，出國留學也有可能。

總之不可能在高二剛開學的現在出現在連競賽名額十分有限的平河一中。

所以他毫無負擔地繼續睡了。

卻在不久後，身旁的桌子被敲了敲。

“這裡有人麼？”

慕盛睜開眼轉頭看過去，寒珞修正俯視地打量著他。見他沒反應，似是疑惑般挑了挑眉。

寒珞修以為他沒聽清，乾脆重複了一遍：“在問你，這裡是不是空著，聽到了就出個聲。”

“！”慕盛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