免費提供?
溫斂可不覺得所謂免費是沒有代價的。
女人說話聲音不大,但在場所有人都聽到了。
有的人低頭交談,有的人麵露驚惶。
隻有溫斂毫無芥蒂地笑了一下:“那就麻煩您了。”
他的眉舒展開,胳膊肘抵在吧台上,探身往前,幾乎和女人貼在了一起:“溫斂。”
女人顯然沒想到這人這麼頭鐵,不過她隻是個普通的npc,做不出什麼驚訝的表情,隻後退了一步,和溫斂拉開了距離。
接著她矮腰,從吧台下麵摸出了一疊泛黃的紙。
——和方才乘務員手裡拿的一模一樣。
女人動作很利落,撕下最上方的一張擺在桌上,另一隻手從兜裡摸出一支筆,刷刷寫上了溫斂的名字。
她的美甲是鮮豔的紅色,做的很長,在燈光下像是流動的血液。
溫斂接過車票,低頭看了一下座位。
04車13B。
巧了不是。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女孩漂亮的臉。
她太過生動明媚,倒不像是乘客了。
來補票的乘客愈發多了,溫斂回頭望了一下,目測有二三十餘人,比剛剛足足多了兩倍有餘。可能是其他車廂也生了事端,不大寧靜了。
時間一秒一秒地讀著,溫斂逆著人流穿行。
他不是不知道裡麵有鬼。
事實上,溫斂剛進副本就摸過自己的口袋,裡麵空無一文。在無法支付票款的情況下,不選擇後者就這麼乾耗著,無異於自討苦吃。
倒不如先拿了票,再見招拆招。
這遊戲總不至於設什麼死局。
是吧?
他不確定地想。
*
溫斂回到車廂的時候沒看到女孩,他不知道乘客在這個副本裡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還打算跟她聊聊,現在看來得檢票之後再說了。
離檢票的時間大概還有十來分鐘,溫斂沒回座位。
這遊戲既然強調了線索,自然還得靠找。
車廂很暗,內部的陳設一覽無餘。空氣陰冷而沉寂,微微散發著屍體腐爛的惡心味道,溫斂定了定神,忽視掉這讓他難受的詭異氣味,邁步向衛生間走去。
車廂的座位並沒坐滿,不同年齡的人們神色各異。
不同年齡?
好像也不全是。
溫斂四處打量了一下,如果他沒看漏的話,車上是沒有孩子的。
是遊戲本身沒有“孩子”的存在,還是有什麼特殊的意味,不得而知。
溫斂快步向前走,推開了衛生間的門。
門內的空間狹窄逼仄,潮濕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
帶著常年不打掃的廁所共有的,發臭的腥臊氣味。
衛生間裡很臟,左側牆壁上有黃褐色的尿痕,地板上汙垢一片連著一片,可以說無從下腳。馬桶很破舊,不知用了多久,透過中間的洞,能隱隱看到列車底下的軌道。
牆角堆著一堆殘破的木頭碎屑,花花綠綠的,看不清顏色。
溫斂邁步,彎腰撿起了幾塊,裝進了口袋裡。
他的餘光注意到牆角有一團紙團一樣的東西,伸手要去夠,就在指尖觸碰到紙團的一瞬間,腦海裡響起了熟悉的係統音。
“恭喜玩家發現係統隱藏物品——我的日記殘頁5。”
我的日記?
“我”是誰?
時間快到了,他來不及展開紙團,飛速裝進了衣兜裡,然後神態自如地走出衛生間,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與此同時,13A座的女孩也回來了。
女孩剛坐下,係統音就響了起來。
“玩家017號已淘汰。”
“玩家026號已淘汰。”
檢票開始了。
溫斂的餘光緊緊放在女孩的身上。
他清晰地察覺到女孩身體略微發抖,帶著不由自主的恐懼和不知所措。
分明她手上有車票。
分明她是乘客。
她卻顯得比玩家還要不淡定。
到底是乘客能聽到係統的聲音,還是她不是乘客。
亦或是,
乘客與玩家其實並無區彆,隻是他想錯了呢?
還有這個編號,每淘汰一位玩家,係統都會念出一個編號,溫斂卻並不知道自己的編號是多少。
他低下頭,拇指輕觸了一下食指的第二個關節。
這副本給他的感覺很亂,明明一直在強調規則,整個發展卻毫無規則,毫無邏輯。
它沒有重心,沒有脈絡,有的隻是簡單的一列列車,和所謂的“規則”。
真讓人頭痛啊,他想。
*
檢票事項不快不慢地進行著。
約莫過了十來分鐘,四號車廂的車頭漏出了微弱的亮光,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帶著他身後的一列乘務員。
這次溫斂終於看清了他的模樣。
那人的眼睛很小,眼距很窄,他的鼻子很翹,鼻頭微微勾起來,嘴唇偏薄,顯得有些刻薄。
溫斂第一次用濕冷來形容一個人的表情。
他本以為自己的心理素質還可以,但與對方對視上的瞬間,他的後背虛虛冒了一層冷汗,像是密密麻麻爬了一群螞蟻。
他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13列在靠後的位置,也因此,溫斂能清楚地看到檢票的過程。
檢票似乎是抽檢,也有可能是隻檢查玩家的票。
被第一個盯上的人似乎拿不出票,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幾個乘務員拽了起來,粗暴地往外麵扯去。
他驚惶地掙紮著,嘴裡不停囁嚅:“放開我!放開我!”
沒有人回應他。
乘務員隻是麵無表情地拖拽著他,一點一點走進黑暗裡。
然後他的聲音消失了。
“玩家036號已淘汰。”
沒有停頓,沒有過程,甚至可以說是在看不見他身體的刹那,036號就以某種未知的形式死去了。
一切都有條不紊。
直到那一列列車員停在了一個空位上。
——有人逃票了。
溫斂想過這個途徑,他性子不穩妥,但也不想做什麼太大膽的嘗試。
“玩家019號已淘汰。”
不出所料。
甚至都沒見到019號的人,他就被淘汰了。
這遊戲給他一種死板的感覺,無論是規則,還是裡麵的npc。
這看似是不給玩家試錯偷懶的機會,也是對玩家的保護。
如果選擇單一化,那安全性自然也就相應提高了。
當然,是在選擇正確的前提下。
玩家019號很聰明,可惜,這個遊戲目前並不需要聰明。
檢票速度很快,淘汰掉幾個玩家後,就輪到了溫斂。
溫斂從口袋裡拿出車票,遞給對方。
NPC的眼神幽暗,裡麵藏著陰霾。
溫斂莫名有種熟悉感。
這熟悉感太淡,甚至來不及確認,就已經煙消雲散。
對方低頭看了一下他的車票,然後還給他,語氣溫煦:“謝謝配合。”
趁此機會,溫斂看到了他胸口的銘牌—王**。
後麵的兩個字看不分明,卻至少有了姓。
這是副本到現在為止,第一個有身份的人。
乘務員並沒有檢查女孩的票,但溫斂的疑心並未因此消失。
比起副本裡的npc,她顯得太鮮活了。
女孩在察覺到溫斂被查票後,表情就有了變化。
溫斂忽視掉她的目光,從兜裡摸出那團“我的日記殘頁5”。
這紙團很破舊,很臟。
展開後,是四行行歪歪扭扭的字體,像是七八歲剛學寫字的孩子的筆跡。
“2002.1.28
天氣越來越(塗黑)了。
列車好像(塗黑)。
爸爸和乘務員叔叔的表情都很(塗黑)。爸爸說我們(塗黑)了。”
紙上塗黑了很多字,信息極少。
但“爸爸和乘務員叔叔”這個稱謂很明確。這個爸爸顯然不是乘客或者乘務員。
或許是列車長?
不得而知。
既然這是個孩子的日記,那列車上為什麼有沒有孩子,這兩者有什麼關聯嗎?
隱約的,好像有什麼被揭開了一角。
溫斂的這些動作,沒能逃過女孩的眼睛,她怯怯懦懦地碰了一下溫斂的袖子,眨著一雙漂亮的眼,輕聲開口:
“你好,我是003號,你也是玩家嗎?”
溫斂沒料到這姑娘主動出擊,微愣了一下,接著他合上破爛的紙張,放進兜裡,然後回了她一個溫和的笑:“嗯。”
所以彆人都有編號,他的編號到底是多少啊喂!
他不多說,也無意瞎編一個編號,畢竟淘汰的玩家那麼多,不知什麼時候可能就漏了馬腳。
無論他想不想承認,他對這個遊戲來說,似乎是特殊的。
女孩卻以為他在防著自己,主動從兜裡掏出一個四四方方規整的疊好的紙:“我叫舒雅,這是我手裡的線索,日記殘頁5。”
那紙很臟,帶著褶皺,但被主人仔細地整理過,倒顯得不那麼埋汰了。
溫斂:“日記殘頁5?”
居然和他找到的一模一樣。
舒雅點點頭。
“你在哪裡找到的?”
溫斂可不信,在這樣的環境下,舒雅選擇去相信一個素未謀麵的陌生人。
這是傻吧。
更何況他在衛生間並未撞見舒雅,她的殘頁又是哪裡來的。
舒雅:“不瞞你說,這是我上一個副本的通關獎勵。”
上一個副本?
他微微一笑,不經意似地接了一句:“車票也是嗎?”
舒雅的怔愣清晰地落入眼底,然後溫斂看見她點了點頭。
他不多說,隻是接過舒雅手裡的殘頁,展開了來。
和他的殘頁幾乎一模一樣。
除了多塗黑了幾處。
塗黑了“列車”和“乘務員”。
難道說,舒雅自己都不確定殘頁與副本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