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的電流聲斷斷續續地響起，時遠時近。

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說話。

他明明聽不分明，卻好像又聽得很清晰。

【您好，歡迎來到大型恐怖闖關遊戲——幻想派對】

【《幻想派對》是一款探索類養成遊戲，通過探索並通關遊戲副本，玩家可以延長自己的存活時間】

好吵。

溫斂睜開眼睛，機械的女聲剛好播報到最後一條規則：

【通關存活，斬殺永滅】

他沒管那像是死亡宣告一般的係統音，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環境。

周圍很暗，有幾盞殘破的燈苟延殘喘著，發著稀疏暗淡的光。

並排的座椅不知是什麼材質，摸上去有些粗糙，它的表麵破破爛爛的，似乎是被人劃了一道又一道。

溫斂坐在最右邊，旁邊沒有窗子，封閉的空間很壓抑，涼颼颼的有些嚇人。

他起身走向過道，抬眸望向走道的儘頭。

他能聞到空氣中鐵鏽、毛絮、甚至是老舊書頁混合在一起的怪異的味道，潮濕而又窒息。

走道的儘頭漆黑一片，看不分明。

溫斂甚至不知道自己周圍有沒有人。

他記得自己是追著0012號高階魂靈而來，剛找到那隻鬼怪的蹤跡，就失去了意識。

昏迷時他還以為是0012所為，現在看來，沒有這麼簡單。

他不理會女人的話，抬手想召喚出自己的法器，卻一連試了很多次都沒用。

溫斂好看的眉頭皺起，被迫承認了自己的處境。

這遊戲所說的規則，是真的。

許是感受到了溫斂態度的軟化，機械音再度響起，帶著陰冷潮濕的意味，即使是常年與鬼怪相處的溫斂，也不由得毛骨悚然。

【這是一輛沒有儘頭的公車，到站不停，隻上不下】

【請自由探索相關線索，推進副本進度，達成通關成就】

還未等他細想，叮鈴鈴的聲音響起，一道溫柔的女聲從喇叭中傳來：

本次列車通往……，本次停靠站點……請要下車的旅客提前做好準備，雪天路滑，請注意腳下安全，帶小孩的旅客請看管好您的孩子。

說通往和停靠地的時候，女聲略微停頓了一下。

除了沒有這兩個站點名稱，其他的倒和現實世界的列車沒什麼兩樣。

窸窸窣窣。

溫斂抬眼，看見了三五行人，他們的方向一致，看來都是剛上車的乘客。

空無一人的車廂突然熱鬨起來，熟稔的人們竊竊私語，不熟悉的人們相互問著好，整列列車透露著一股詭異卻自然的和諧。

好像這生活一如既往，有人歸家，有人奔波於生計，無數人在這輛列車上，短暫地相聚，然後各奔東西。

溫斂不知道這裡麵有沒有和他一樣的玩家，但他總覺得怪異，無論是氛圍，還是周圍的人。

叮鈴鈴的聲音結束，女人的聲音卻重新響起，灰暗的車廂內人影叢叢，在這分不清虛實的荒謬場景下，可能是因為失去了歡快背景音，原本溫柔的聲音顯得尖銳起來。

“請乘客們儘快找到自己的位置，保持安靜，夜深了，該休息了。”

她的話語中沒有什麼不合適的地方，好像就是普通乘務員出於好心給的建議，但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溫斂自然不會輕舉妄動。

他靜靜地坐著，突然身前覆下了一層陰影。

他抬頭，看到了一張漂亮到有些嬌豔的臉。

女孩大約二十出頭，紮著利落的高馬尾，本來猶豫的表情在察覺到他的目光後泛上了一層赧色。

然後她輕聲細語地說，語氣中帶著和長相截然不同的溫吞：“不好意思，這裡是04車廂13A座嗎？”

借著昏暗的燈光，溫斂看清了她手上拿著的東西，那是一張古舊的，發黃的紙。

溫斂一愣，意識到了什麼，他快速起身，將座位讓給了女孩。

他沒有車票。

也就是說，他並不是乘客。

像是在肯定他的想法，列車的喇叭再度響起：”半小時後我們會進行第一次檢票，請沒有車票的乘客儘快補辦，如果您未能按時補辦車票，我們會把您從最近的站點放下。”

果然。

這個或NPC，或玩家的乘客手裡的紙，就是所謂車票。

溫斂可沒忘記開始時係統對副本關卡的背景介紹——“隻上不下”。

如果半道被放下，他可不想知道自己會經曆什麼。

既然這樣，當務之急就是補辦或者搞到一張車票。

他不會天真地覺得在這列列車上補辦車票會和現實裡一樣容易，而且據他觀察，那姑娘手裡的車票，似乎是早些年那種粗製濫造的不記名車票。

這樣一來，搞到一張車票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就是有點不道德罷了。

反正那些NPC也不過是一堆虛擬數據，出什麼事大概也影響不了什麼。

算了，下不去手。

溫斂黑著臉走出了04號車廂。

補辦就補辦吧，他就不信，整輛公車就他一個沒票的玩家。

*

按照現實裡來說，一輛列車的中央車廂一定有一個服務台，雖然這個遊戲刻意營造出了一副陰森可怖的畸形模樣，但其基點和內核大概率是和現實相掛鉤的。

例如上車需要的車票，例如每一站停車的播報。

黑漆漆的狹窄過道裡，連空氣都是渾濁壓抑的。

未知的人們交談著，而有些所謂的“玩家”，或怯懦，或躍躍欲試，或慌張，或冷靜，也都不自覺表現出了和常人不一樣的地方。

而這批玩家中最極端的，在意識到車票可以搶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動作。

顯而易見，遊戲規則不允許他們走這樣的“捷徑”。

——幾乎是06號車廂廂尾傳來嘈雜聲的瞬間，一列乘務員出現在了溫斂身後。他們旁若無人地穿過禁閉幽靜的車廂，來到了吵鬨的中心。

“請勿以暴力手段掠奪或以其他非常規手段獲得車票。”為首的男人看不清五官，聲音平緩，聽不出情緒。

後麵的人低垂著頭，不做言語，像是一副副石膏像，靜靜地立著，紋絲不動。

“請遵守遊戲規則，謝謝。”

他們齊聲說。

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意味。

搶奪車票的不止一人，溫斂遠遠站著看不分明，隻見其中一個略有些肥胖的男人後退兩步，不知是下意識還是害怕，拿著車票的右手顫抖著，然後鬆了開來。

那張黃色的車票落在地上，慢悠悠的。

然後男人驚叫出聲，嗓音裡的顫抖幾乎要凝成實體：“車票，車票沒了……”

為首的乘務員像是沒看到他的反應，聲音依舊平緩：“如果造成車票的損失，請按價賠償。”

那男人後退了兩步，然後眼睛瞪大，不知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張張嘴似乎想喊出來。但他喊不出來了。

鮮血順著他的眼耳口鼻流了下來，像那張車票一樣，慢悠悠的，慢悠悠地流著。

直到流遍他的全身。

乘務員們訓練有素，見怪不怪地處理好現場，然後抬走了男人被鮮血覆蓋的屍體

登時，所有人的腦海裡都響起了係統的聲音：“玩家008號已淘汰。”

一室寂靜。

在座的玩家都愣住了，而所有的乘客都安安靜靜，仿佛沒有看見這一幕一樣。

乘務員從口袋裡掏出來一遝車票單，抽出了一張，拿出筆在上麵不知寫了什麼，遞給了那個被搶車票的人。

一切恢複了正常，一切都井然有序著。

沒人願意記得，有一個微胖的健康男人，原因不詳，七竅流血，死在了這輛到站不停、隻上不下的列車中。

溫斂一直以來維持的冷靜有了些許的崩盤，漆黑的眼裡罕見的帶上了幾分凝重。

他沒想到，遊戲開局不過十分鐘，竟然已經有人送出了自己的性命。

這節奏未免太快了。

溫斂悄無聲息地穿過06號車廂，他動作很小，走的卻並不慢。

不過半分鐘，眼前的燈亮了些，視野裡出現了一個白色的落了灰的吧台。

溫斂的身後站了三三兩兩的玩家，看來想“補票”的人還不少。

06號車廂是距離服務台最近的車廂，此刻到達的人，基本都見證了方才的慘狀。

在這樣的情況下，似乎沒人上前才是理所應當的。

溫斂沒多猶豫，果斷地上前一步，扣了扣吧台的台麵。

那層灰蹭在了青年乾淨的指關節上，他有些嫌厭，但還是沒出聲。

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帶著笑意，給人的感受卻像是浸了毒：“您好，請問您需要什麼幫助？”

青年抬眸，眼裡藏著不分明的戒備：“我來補辦車票。”

幾乎是他話音剛落的瞬間，吧台裡顯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纖瘦，甚至於骨架分明。

吧台裡麵很暗，女人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身上，看不清五官的臉藏於暗色中，與周圍的環境幾乎是融為一體。

她微微抬頭，用一雙淺褐色的眼睛看著溫斂，像是無機質一般的眼珠一動不動，接著嘴角揚起了一抹古怪的笑。

“補辦車票需要支付相應票款，當然如果您沒有足夠的錢，我們也會給您免費提供車票。”

她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