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修漸漸走近，雨幕模糊視線，待到近前，明真才看清她身量不高，是個年齡很小的師妹。鬥笠一摘，師妹臉龐稚嫩，兩顆眼珠子極黑，見了她，明真笑道：“寶榮，你怎麼來了？”

寶榮解開蓑衣，衝明真笑了笑，笑出兩個酒窩：“來給師兄看傷。”

明真拍拍身上，道：“我好的很！沒受傷！”

寶榮卻道：“不是你哦！是裡麵的師兄！”

明真瞬間不滿：“裡麵算什麼師兄？！醫師們不是都去了外門，你怎麼不去。”

寶榮理直氣壯：“好多外門弟子安置來穹頂了，我已經看過了！裡麵的不也是外門弟子嘛！”

說完，再不理明真，推門入暖閣。

李溋沒見過寶榮，隻看穿著與明真李靈台相似，年歲不大，又背著藥箱，猜測是師尊最小的兩個女弟子之一。他放下筆說：“是寶榮師姐，還是煙蒲師姐？”

寶榮驚訝，漆黑眼珠看著李溋道：“咦？師兄知道我們！我是寶榮哦！師尊最小的弟子！”

李溋正禮：“見過小師姐。”

寶榮向他還禮：“安置在穹頂的外門弟子我都看過，隻剩下師兄啦！”

見她拿出脈枕，李溋便配合著挽起袖子，放在脈診上：“多謝，你怎麼知道我是師兄？”

寶榮邊搭脈邊說：“五師兄說你是師尊的第一個弟子。”

李溋：“五師兄？徐啟明？”

寶榮：“不是哦，啟明師兄犯錯走了，現在是明真師兄！”

“還能往前挪？”李溋心裡盤算，自己回師門的話。算大師兄，還是算重新入門，被師尊排在小七寶榮後麵？旋即，李溋心裡悲哀，拆了神窟還敢盤算回師門？

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問道：“小師姐，山外山的傷員，有沒有一個叫蕭雲的女弟子？約莫四五十歲。”

寶榮想了想說：“我還沒下去，來穹頂的外門弟子沒有這樣的人。那位師姐可是下山曆練剛回？出事的弟子都是曆練剛剛回來的。”

那應該沒有她，李溋稍稍放心，又問：“山外山震得可嚴重？”

寶榮一臉凝重：“好嚴重哦！弟子房塌了不少。彆山石砸傷的人也不少，聽師姐說，那些掉進地裂的弟子都……”她說著歎了口氣：“還好師兄你毀了神窟，要不餘震不停呢！”

李溋意外道：“毀了神窟，地震才停麼？”

寶榮點頭，她不至於說假話。可如她所言，自己在神窟裡的時候，怎麼沒感覺到地震。莫得當時疼的神誌不清，察覺不到？不會，如果還在震，師尊怎麼會帶他進山道避禍，塌了不是死路一條？

他一時想不出原因，見寶榮說起毀神窟一臉平常，便問她為何不驚訝。

寶榮問：“驚訝什麼？神窟塌了？”

李溋：“是。”

寶榮撇了撇嘴：“塌就塌唄！也就那幫老頭子緊張！我最不喜歡那裡！”

“哦？”李溋好奇：“這又是為何？”

寶榮動作停了停，她收回脈枕說：“這個……這個我不能說哦……”

見她的模樣，李溋直覺此事和師尊有關，他哄騙小姑娘：“你討厭神窟，我毀了神窟，咱們可算心意相通。又是同門師兄妹，更是一家人，告訴我吧，師兄不會說出去的。”

寶榮猶豫，想了想說：“好吧，反正師尊也最喜歡你，應該值得信任，就告訴你唄！”

她說師尊最喜歡什麼？李溋愣道：“最喜歡……我……為何？”

寶榮眨了眨眼睛道：“平日裡師尊斥責我們，都是因為我們不好好寫功課，或者闖了禍，總之是有原因的。但我看罵你的時候，就是喜歡罵你，沒有原因。”

居然是這種喜歡，李溋一時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好吧，那小師姐又為何討厭神窟？”

寶榮道：“每次師尊去神窟，回來都怕冷，而且要睡很久。你知道師尊這樣的修為，是既不怕冷，也不用睡覺的！”

腦中仿佛升起一陣轟鳴，李溋道：“去過神窟後怕冷？”

他急問：“是從前就……”不會從前，他在玉匣宮時，山月從未有過怕冷的問題：“這幾年的事情？”

寶榮道：“應該是，從前不明顯。哎！師尊讓我們不要諱疾忌醫，可是她自己不舒服，就一聲不吭自己扛！”

那句喜歡不喜歡已經拋在腦後。石棺將他的靈力抽走，那時自己覺得很冷，怎麼聯想不到師尊怕冷也是因為靈力缺失，她早就用自己供給神窟……

李溋隻覺墜入無底深淵，整個玉匣宮，乃至修仙界都盯著她，她怎麼能表露虛弱。寶榮說她會忍，如果隻有一分畏寒，她不至於穿那麼多，秋日就用炭火。李溋難以想象，師尊的情況有多嚴重。

寶榮收拾起藥箱道：“其他無礙，不過師兄靈力虧損嚴重，這個不可以不管哦！大桃木自帶木靈，對你有益。現在雨太大了，你可以在窗邊打坐恢複！好啦，醫師們都在山外山了，我也得去瞧瞧！”

李溋完全聽不見其他話，滿腦子都是師尊，一時間好想見到山月。直到寶榮起身，才道：“這麼大的雨，我送你下山，師尊是不是也在……”

誰知寶榮果斷拒絕：“不可以，傷員亂跑，師尊要罵人的！”

她說的對，師尊護他留在暖閣，他怎麼能再三忤逆，平白惹她生氣。

李溋泄了氣，不知師尊何時會過來，今夜必定格外長，寶榮走到門口，又噠噠噠跑回來：“我告訴你的事，你可不能告訴師尊！來，跟我拉勾！”

李溋勉強笑了笑，跟她拉勾。寶榮戴好鬥笠，不放心得吩咐他：“千萬不要亂跑！”

李溋答應她，替她穿蓑衣，這時寶榮咦了聲。見她又不走了，李溋道：“怎麼了？”

寶榮看著某個方向道：“有人走過噫。”

李溋沒看見人：“哪裡？”

寶榮指了指後窗，她抓抓腦袋說：“可能是守門弟子。”

李溋卻道：“你確定沒看錯？”

寶榮道：“沒有！雖然我根骨不好，但是師尊說我眼力很好，長得差不多的藥材我都不會看錯！”

李溋道：“可……那扇窗後不是懸崖嗎？”

說完，窗外雷聲伴閃電，寶榮感覺到一陣寒意，她縮了縮身體：“那裡不是有條窄道……”

李溋比著距離道：“窄道隻到正廳位置，這個地方沒有窄道。”

他見人很害怕，道：“看來有鬼哦。”

寶榮躲在他身後道：“你不許嚇人！”

李溋回頭看她：“你是修士，怎麼還怕鬼？”

寶榮捂住眼睛：“修士為什麼不怕鬼！我就是怕鬼!”

李溋安慰她：“彆怕，我去看看。哪個鬼那麼不長眼，敢上穹頂嚇我們小師姐。”

他來到後窗，伸手推開，外麵隻有傾盆的大雨，前方和左右都沒有人，或者東西。往下一看，窗下隻有深邃的懸崖，完全沒有供人站立的地方。頭頂大桃木張牙舞爪，李溋覺得或許是樹影。

小師妹那麼怕鬼，肯定和自己小時候一樣，把這顆桃樹的影子看成人。這時，寶榮又躲到他身前，抓著李溋的袖子，指著前窗說：“鬼……鬼又在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