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寧來了(1 / 1)

“所以你的意思是說何知禮的死有蹊蹺?”

趙大山在好友蕭明家坐了一整天,他從蕭明口中得知,何知禮人品厚重,受不少同窗尊敬。

何知禮勤學苦讀、厚積薄發,有真才實學,若不是妻子病重,下場秋闈必定中舉,第二年春闈再得中貢士也是有可能的。在同窗為其惋惜之時,一向身體極好的何知禮竟突然病逝了。

蕭明歎了口氣,感慨道:“人有旦夕禍福,突染重病去了也是有可能的。我隻是覺得太突然了,畢竟他壯得跟頭牛似的,身體素來好得很。”

趙大山若有所思。

蕭明道:“你說你見過何兄的孩子了,他們現在何處,過得好嗎,可有我幫得上忙的地方?”

“他們搬到鄉上來了,前段時間贏了鴻福菜館老板、那個被傳得沸沸揚揚的百年老宅得主,就是何知禮的孩子。”

蕭明驚歎,拊掌而笑,“不愧是何兄的孩子,厲害,厲害。”

……

趙大山傍晚時分向友人告辭,在回家的路上察覺到不對勁。鄉上似乎突然多了不少陌生人的蹤跡,他不動聲色地把兩條主街走了個遍,發現藥鋪門口蹲守著的生麵孔尤其多。

趙大山不動聲色地回了家,先提醒奶奶不要出門後,換了身衣服往鄉上公辦處——鄉紳堂去。

*

陶土在火焰中慢慢變硬,顏色也由鮮豔的紅褐色開始漸漸變淡。

陶土持續燒了近一個時辰,在這一個時辰裡,何書倩已經掌握了大鍋蒸米飯的技能。

姐弟倆中午又吃了一頓豆腐,剩下七塊,何書倩撿了五塊相對完整的切成小塊,找了教程做黴豆腐。

把切成小方塊的豆腐錯落有致地鋪在蒸格上,蓋好蓋子,放在灶旁的架子上靜置發酵。等豆腐長出白毛,即可加鹽和辣椒粉等調味料裝罐醃製了。

何書倩放好了豆腐,往灶孔裡添了塊柴。

見最裡麵的陶土顏色整體偏淺,她想看看是不是燒硬了,於是拿鐵鉗戳了戳。

確實已經燒硬了,但回傳的觸感有些奇怪,何書倩又戳了戳。

哢——

一道幾不可聞的聲音響起,陶土在何書倩驚恐的眼神中,裂開了。

“我靠!”

何書倩把裂成兩半的陶土夾出來,斷口處的泥土還在冒著白煙,外皮灰白,裡層還是紅的。

何書恒聽到動靜看過來,“這是什麼?”灶孔裡怎麼會有這種東西?

何書恒起來的時候,何書倩已經做好飯菜了,因此對之前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

“是我做的蹲便器,失敗了。”略有些遺憾的語氣。

蹲便器?

“蹲便器是什麼?”何書恒充分發揮了自己勤學好問的精神。

何書倩用火鉗將裂開的陶土一點點碾碎,一邊想改良方案,一邊道:“就是用來方便的,我們家茅房太惡心了,我想燒一個帶彎管的承接物嵌在排溝上,一來可以隔絕臭味,二來方便打掃……”

何書恒看了眼地上失敗品的殘軀,把它和排溝在腦子裡排列組合起來,粗略理解了姐姐的想法。

他遲疑著開口:“姐姐,家用的火灶溫度不夠,應該燒不出來的。”

他從前跟父母親一起上街采買家用的時候,就問過能不能自己做碗碟,父親曾簡單提過燒瓷原理,因此他也略懂一二。

何書倩歎口氣,放下火鉗,點頭道:“你說得對,這件事還是先放放吧。”

其實可以再找那個窯工想辦法,但那男人太賊了,去找他指不定要被坑掉多少錢,可她身上不論是銅錢還是現金,都所剩不多了。至少要等到夏時玠醒了,她把腰包填起來才好心無壓力地去消費。

“姐姐,鄉上有鐵匠,他們打鐵的溫度挺高的,或許可以找他們試試。”

何書倩眼睛一亮,“你說得對,過兩天就找鐵匠試試去。”

*

指揮弟弟給夏時玠又喂了些葡萄糖後,何書倩拿出藥品繃帶,準備給他換藥。

何書恒把東西接過去,“姐姐,讓我來吧。”

何書倩看了眼空了的手,有點無語,“……那你來吧。”

何書倩指著幾個工具給他解釋用法:“把他繃帶解開後,先用這個棉球沾碘伏把傷口擦乾淨,然後再撒這個藥粉,最後再用繃帶把傷口包好,步驟挺簡單的,那就交給你了,我去後院菜地鋤草去了。”

何書恒有點懵逼了,捧著一堆東西結巴道:“姐…姐姐,你不在一旁看著麼?”

何書倩摸摸他腦袋,想不出簡單包個傷口能出什麼岔子,笑道:“我相信你。”說罷抬腳就出了屋,拐進廚房拿了鐮刀往後院去。

割草割了沒一會兒,何書恒慌慌張張的聲音就由遠及近而來。

“姐姐……不好了,他流了好多血,怎麼辦,他會不會死啊,姐姐……”

流血了?

是傷口裂開了?

不應該啊,她縫得那麼牢實。

何書倩把一把毛票塞進荷包裡,放下鐮刀往外走,在拐角處跟何書恒撞了個正著。

何書倩一眼看見何書恒手上的血跡,瞬間皺起眉頭,她伸一根手指示意弟弟收聲,大步跑到裡屋。

夏時玠身上的繃帶已經被拆開,她先前縫傷口的線被強行拔出了一半,背上皮肉緊皺,血乎乎一片,看得人肝兒顫。

何書倩嘴角狠狠抽了抽,看著這幅慘樣,隻覺得自己後背都火辣辣地痛起來。

何書倩一邊用酒精洗手,一邊道:“小恒,那根線是縫合傷口、幫助皮肉重新長好用的,現在還不能拆。”

何書恒滿手是血,都快哭出來了,“那根線不知怎麼掛到我袖子上了,我胳膊一動就這樣了,我不是故意的。”

何書倩掃了一眼他粗糙的衣服,歎了口氣,“沒事彆慌,問題不大,你先去把手洗了,這裡交給我。”

何書恒失魂落魄地出去了。

何書倩將新買的針線組合拆開,穿好線備用。拆出真空包裝的剪刀,將緊繃的線快速剪斷抽出。

一條條黑線從皮肉中扯出,看得何書倩呲牙咧嘴的。

好容易全部拆完,何書倩感覺自己已經滿頭大汗,她用胳膊蹭了蹭額頭,一手拿針線,一手拿酒精棉球消毒擦血。

酒精滲進傷口的刹那,夏時玠眉頭狠狠皺起,原本緊閉的雙眼這時竟緩緩睜開。

他伸手鉗住何書倩胳膊,眼裡疼痛和怒意難忍,喑啞的聲線不失威嚴:“你乾什麼?!”

專心致誌清創的何書倩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手嚇壞了,這手又好死不死掐在她傷處,胳膊瞬間無力垂下,手上的針在重力作用下,深深紮入皮肉。

夏時玠痛哼一聲,手上愈發用力,“你敢害我?!”

何書倩痛得要死,她用力甩開那隻大手,右手扔了棉球照他露出來的半張臉狠狠甩了一巴掌,“要命就彆動!”

夏時玠被這一巴掌扇懵了,本就糊成一團的腦子,這會兒更暈得不行,喉嚨裡擠出幾個無意義的音節,到底是沒再動彈。

何書倩真的很惱火,這真是不穿白鞋不被踩,哪隻手受傷哪隻手就老倒黴。

本來她的胳膊早就能消腫了,偏偏老碰到些傻叉來刺激它。

何書倩深呼吸兩次,手指不再顫抖,她手執針線,開始縫合傷口。

傷口在藥物作用下其實已經有長合的趨勢,可惜今天又遭了無妄之災。何書倩冷笑一聲,心想他活該。

有了昨天的經驗,何書倩今天的縫合快了不少,不過彎腰太久還是疲憊得厲害。她一股作氣撒上藥粉,用繃帶包紮好傷口。

末了擋住夏時玠的視線摘下手套、將工具整理好,回收的回收,放木盒子裡的放木盒子裡。

等東西都收拾好了,何書倩這才後退兩步,還了夏時玠視野,卻發現他早就昏死了過去。

“……”

不過也是,失血那麼多,如果不是痛覺刺激,他剛才根本不會醒來。

男人睡得極不安穩,額上布滿細密的汗水,眉頭緊皺,仿佛在睡夢中也遭受著折磨。

何書倩撩起袖子,給自己重新換了張膏藥,看他十分痛苦的模樣啐了口:“活該!”

*

趙大山再回家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去鄉紳堂原本是去申報鄉上異常的,結果卻被捉去秘密搜查大街小巷有無重傷陌生人士出沒,忙了一整晚,所幸被批準第二天待家休息。

忙了一晚上,卻連鄉紳堂的幾位鄉紳都不清楚要找的是什麼人,隻說是上麵下達的命令,還不準他們大肆宣揚。

底下人便都隻敷衍了事,隻著重盤查了鄉上幾個藥鋪。

趙大山困倦極了,奶奶不在家,幸好他帶了鑰匙,拿鑰匙開了門,簡單洗漱了下就要去睡下。

這時大門卻被拍得震天響。

趙大山抹了把臉去開門。

“趙爺爺,我們提前回來給趙奶奶和大山哥一個驚喜,保管嚇他們一大跳,哈哈哈……”

清脆響亮的女聲從門後傳出,歡快的語氣裡盛滿了高興。

聽到這聲音的刹那,趙大山握住門閂的手頓住了。

他奶奶會不會歡喜他不知道,反正這會兒聽到裴寧的聲音,他的心跳已經開始不正常了。

那是遇到危險時才有的驟然緊縮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