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接下來怎麼辦啊?”何書恒有點沮喪,他沒想到鄉上的房子這麼貴。
何書倩並未死心,價格到底如何,總得自己親眼看了才作數,“咱們實地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這麼貴。”
她拉著弟弟往南巷走,恰在巷子口有一家牙行,她走進門去,裡頭的夥計坐在櫃台處正打著瞌睡。
何書倩咳嗽兩聲,落在夥計耳裡那是比響雷還響,還沒醒囫圇,就這麼站起來晃悠著往聲源上靠,臉上堆出程式化笑容:“哎喲,我這吃飽了飯就犯瞌睡,怠慢了貴客,貴客莫惱……咱們這兒房源是應有儘有,要住著舒坦有兩層閣樓帶鋪麵小院的;要經濟實惠的巷尾也是有大批好房,可當場帶看……”
幾句話下來,夥計瞌睡醒了大半,待看清了門口兩人的寒酸樣,臉上的熱情好客當即散了十之八九,指著牆上掛著的牌子沒好氣撂下一句:“房源都在上麵了,自己慢慢看!”
這見人下菜碟的模樣前後對比過於突出,夥計眼中的輕蔑不屑刺傷了何書恒早已脆弱的自尊,“你什麼意思?”
“怎麼著小鬼,嫌我怠慢了你?你要是兜裡掏得出五兩銀子我也管你叫爺。”夥計慢慢悠悠坐回原地,一手撐著腦袋戲謔看他。
“你!!”
“不必理他。”何書倩攔住弟弟,她沒在意那個夥計對他們是什麼眼光,隻抬頭在牆上掃了幾眼。
牆上掛著十幾個木牌子,上麵寫著在售的房子價格,每個字用篆書寫出來都長得差不多,她靠著幾個認識的字連猜帶蒙,找出來鄉上最便宜的一間房子,買下來要四千五百文錢,月租五十文。
她指著那塊牌子問何書恒:“小恒,你看看,上麵寫的啥?”
何書恒捏著拳頭看了眼,悶悶道:“房屋售價四千五百文,月租五十文。”
跟她猜的一模一樣,很好,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何書倩歎了口氣,拉著弟弟走出牙行,見他還生著氣,笑道:“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或許這輩子就見這麼一麵,你和他氣什麼?”
何書恒道:“他分明就是瞧不起我們!”
“咱又不靠他的眼光活著,瞧不起就瞧不起嘛,有什麼關係。”
何書恒低著頭不說話,顯然她的話並沒有起到半分勸慰作用。
在這個時代,識字的人,尤其是文人,自有幾斤傲骨在身,自視清高又重顏麵,要小恒立刻就認識到臉麵和自尊沒那麼重要也不現實,隻能長長久久的耳濡目染,才能改變觀念。
何書倩也不急,她不再說話,任由小恒去氣,自己則開始琢磨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
她現在一想起那個被陳家話語權籠罩的小吉村,就覺得眼前發黑,未來黯淡無光。
究竟要到哪個時空她才能沒有這些奇葩鄰居啊。
街上來往的大爺儘皆叼著小臂長的煙杆抽旱煙,煙杆下麵用細繩綴著煙袋,一路走一路晃。大爺們嘴巴一張一合就造出一片雲煙,任由風將其帶到後麵人的嘴邊鼻端。
用臉接了幾朵人造雲後,何書倩彎腰咳嗽起來,再看那些晃來晃去的煙袋就十分心煩,隻想伸手扯下來放腳底下踩個稀巴爛,把那煙杆也用膝蓋劈成兩段。
正覺煩悶之際,何書恒突然麵色漲紅停下腳步,額頭上還出了不少細汗。
何書倩奇怪道:“你怎麼了?”
何書恒捂著肚子,皺著眉頭微微躬腰,十分尷尬又急促地道:“姐姐,你在這等等我……”
話音未落,人先跑遠了。
何書倩從他那姿勢猜出來,弟弟內急。
她找了個地方蹲下來,表情鬱鬱,隻因她剛剛才想起來,自己好幾天沒拉屎了,當然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這久遠的時代,她家沒紙。
過了很久,何書恒才一臉糾結地慢慢走過來,腳步、神情無一不僵硬。
何書倩見狀嘴角扯了扯,想起來昨晚上吃得很辣,她存了點壞心地關切問道:“小恒怎麼了,哪裡痛嗎?”
“……沒有啊……”何書恒小臉上掛著尷尬笑容,努力將身體放鬆下來,不想叫姐姐看出異樣。
看來問題不大,何書倩點點頭,“那我們就回去吧。”說罷就率先邁步往前走。
何書恒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笑容一滯,呆愣片刻才岔著腿跟上去。
奇怪,姐姐為什麼不牽他手了?
走出鄉上的長街,一輛牛車緩緩超過姐弟倆,車上坐著三個女人,放著幾隻背簍,牛車旁跟著兩個男人。
“喲,這不是何知禮家的那兩個嗎,怎麼上街一趟還空著手回去啊?”
“嗐,肯定是吃苞米糊糊把錢花光了唄。”
“瀟灑啊,吃飯都跑到鄉上買著吃,那五文錢都夠買一斤黍米麵了,我瞧著都心疼呢。”
“不對啊,這姐弟兩個前幾天還挖野菜吃呢,這會子哪來的錢,該不是偷的吧?”
“哎喲,還真有可能,咱趕緊回家去看看錢少沒少吧,要少了,肯定是他們偷的。”
何書恒再克製不住怒氣,指著那幾個陰陽怪氣、一唱一和的人罵:“我光知道人會變成畜生,今天還第一次見畜生變成人的,那錢是我和姐姐賣野兔子得的,你們平白誣蔑好人,就不怕天打雷劈、斷子絕孫嗎?!”
同村的幾個人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你一個後輩,竟敢這樣跟長輩說話?”
“果然是沒有爹娘,缺少教養的賤種。”
“沈妹子,這兩個小崽子詛咒你家和生呢,咱回去可得找村長治治他們,省得以後到鄉上禍害彆人,破壞咱小吉村的名聲。”
“是啊,咱們一個村子裡的人都大度包容,能忍得下這兩個小兔崽子,到了彆處可就不見得。不趁早教育教育,這兩姐弟以後肯定要走上彎路的,那時候可就來不及了。”
何書恒氣得臉又紅又白,“我才不需要你們這群無恥之徒來教!”
何書倩歎息一聲,我的傻弟弟欸,人家可不是真要和你講理,他們是拐彎抹角、見縫插針地要給你使絆子呢。
這種口舌之爭,不論輸贏都隻會影響心情、鬨一肚子火。
——‘係統,我們姐弟被欺負慘了,給我整一把AK吧,讓我把這群垃圾突突了,不然真沒法兒活下去了。’
【…………】
——‘這日子太苦了,太沒意思了,太艱難了,我不想過了,我沒有求生意誌了,你不幫我就讓我死掉重新去投胎吧。’
係統沒吱聲,但麵板卻彈了出來,停在交易界麵,交易物品是一種瀉藥——巴豆做的。
何書倩原本沒指望係統會給出回應,她隻是發發牢騷,腦子裡正想著法子呢。
沒想到,這係統比她想的還要智能。
不過這瀉藥能起什麼作用,頂多讓他們鬨兩天肚子,治標不治本啊。
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交易界麵變換,換成了一台迷你錄音機。
——‘係統,你這是什麼意思啊?’ 她真沒看懂,好歹給點明示啊。
係統依然不理她,隻是來回變換交易界麵,瀉藥、錄音機來回切換,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晃得她眼瞎。
——‘彆晃了彆晃了,我猜到了,你是想讓我用瀉藥和錄音機給他們個教訓,瀉藥我還能理解,錄音機是什麼意思?……彆晃彆晃,彆急嘛,我想想,錄音機的功能是錄音回放,難道你是想讓我用這個裝神弄鬼去嚇他們?’
界麵終於停止跳動,麵板‘嗖’一下收起,速度之快,活像是遇到頑劣學生無法教化後拂袖離去的老師。
麵板突兀從眼前消失,何書倩下意識閉了閉眼,回神後發現牛車已經走遠,自家弟弟站在一旁跟看傻子一樣看她,眼睛裡有壓抑的怒火。
?
“怎麼了?”
何書恒渾身繃得緊緊的,又硬又直,她都懷疑小恒的腦袋但凡再長得尖一些是不是就可以拿來當槍使。
何書恒硬著身子直衝衝往前戳了幾步,片刻後見她還停在原地,又狠狠跺了跺腳,恨恨地走回到她身邊,拉著她往前走。
何書倩不解道:“到底怎麼了?”
何書恒短暫沉默一會兒,終究是沒能忍住氣,聲音裡半是氣憤半是哽咽,“剛剛那些王八蛋罵人,你為什麼不說話?”還一臉呆滯,看著像個傻子,都快氣死他了。
紅著眼眶氣鼓鼓又委屈巴巴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何書倩扯了扯他的臉,笑道:“彆氣了,我剛剛想事情想太入神了,沒聽到他們說話……”
好不容易安撫了弟弟,何書倩剛鬆了口氣,一偏頭撞上一隻極速飛來的蟲子。
蟲子撲在她臉上沒動,何書倩慘叫一聲,手忙腳亂將其抓下來,“什麼東西!”
蟲子呈灰褐色,看起來像蟋蟀,背殼很硬,腹部一鼓一鼓的,手感軟彈能清晰感覺到它在蠕動,何書倩一個激靈鬆了手,蟲子一蹬雙腿扇著翅膀飛走了。
何書倩拿袖子使勁擦了擦手,又蹭了蹭臉,那股惡心勁兒過去了才問:“小恒,你有沒有看清那是什麼蟲子,是蟋蟀還是啥?”
“蟋蟀好像不會飛吧?”
她腦子裡突然閃過昨天聽到的消息,心頭一跳,剛才那個,該不會是從隔壁縣飛來的蝗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