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恒聽見問話渾身一震，半晌才道：“不知道……”

何書倩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裡，沒注意到他的異樣，聽到這樣的回答也並不意外，畢竟一個八歲小孩如何能查探真相呢。

剛才腦子裡那道靈光一閃而逝。太快了，她根本來不及抓住。

何書倩皺著眉頭努力想了想，片刻後歎息一聲。

想不出來了，順其自然吧。

“小恒，我覺得一直待在村裡不是辦法，我們沒有田地，不能耕種，一直躲躲藏藏地偷摸吃東西也不現實。我想在安平鄉找點事做，開個鋪子什麼的，多掙點錢搬到城裡去住，你覺得怎麼樣？”

何書恒一直留意著她的表情，聞言先是一愣，而後忙道：“我覺得很好啊，姐姐我們明天就搬來鄉上吧！”

何書倩詫異看他一眼，怎麼比她還急？

不過也是，小恒差點死在小吉村，村裡人對他們的態度又十分惡劣，排斥那個地方實乃情理之中。

“好，我們儘量早點搬過來。現在時辰還早，走，咱們先四處逛逛，看看有沒有價格合適的房子，再順便琢磨琢磨賣什麼東西。”

“好！”

何書倩走進糧油鋪子，卻見昨天還是五文一斤的大米，現在又漲到了七文。她不由問夥計：“小哥兒，這米怎麼又漲價了，鄰縣的蟲害可是嚴重了？”

店裡夥計拿著幾個牌子，本來沒打算理她，一瞥眼發現是兩個乾巴巴的半大孩子，腳步一頓杵在櫃台處，不耐煩道：“我哪兒知道那些，掌櫃的讓漲我就漲，你買不買糧食，要買趕緊，我忙著呢。”

何書倩當然不打算買，這裡的糧食賣得可比係統貴多了。

“我暫時不買，就是好奇這米價怎麼漲這麼快。”

那夥計眼皮子一掀，白眼要翻到天上去，快步走到米櫃旁換了新的牌子，“不早說不買，耽擱我時間！”

見他一口氣將店裡的牌子都換了個遍，每種糧食標價都漲了好幾文，何書倩便明白臨縣情況不明朗了。

她歎一口氣，這個時代，麵對蝗蟲天災那真的是束手無策。

不過糧食漲價，房子可能就要降價了。

她拉著弟弟往外走，準備去找牙行問問房價。剛走到鋪子門口卻不由自主開始往後退。

沈氏身邊圍著六七個背著背簍的男男女女，撞見姐弟倆都是一愣。

“又是你們。”沈氏皺著眉頭。

“喲，何知禮家的賤種竟跑到鄉上來了，還逛起了糧油鋪子，怎麼著，是吃不飽飯來大地方乞討來了？”

眾人一陣哄笑，又見何書倩兩人手中空空，譏諷道：“看來沒要到東西呢。”

何書倩表情淡淡，將幾人一一看個仔細，扯扯嘴角道：“幾位大叔大嬸與其在這堵著我，不如省點力氣多背些糧食回去……大米已經十文一斤了，據說明天還要漲到二十文……”

“什麼？！”

一個男人臉色一變，推開姐弟倆，衝進店鋪裡停在米麵櫃前，不可置信地失聲大吼道：“十文一斤！！大米竟然十文一斤？！”

原本擠在門口的人聽到這話全都麵色一變，再也顧不上何書倩姐弟，都擠進了店鋪裡。

“黍米居然都五文一斤了？！”

“麵粉竟然漲到八文了！”

“嚷嚷什麼嚷嚷什麼？！”年輕的夥計拿著木牌用力敲著櫃台，十分不耐煩地吼，“這是在店裡麵，不是大街上，能不能小點兒聲？糧食現在就這個價，要買買，嫌貴就趕緊走！”

聲音瞬時低下來，何書倩衝看過來的夥計點點頭，拉著弟弟走出店鋪。

“那個大哥哥樣子看著凶，但是是好人。”何書恒低聲道。

何書倩點頭，那個夥計是打算等他們兩個買完糧食再換價牌，雖然一字未提，但這個舉動實在暖心。

她揉揉何書恒的腦袋，“走吧，晌午時候了，咱們找地方吃點東西。”

她打算嘗嘗這個時代原滋原味的食物。

兩姐弟走到玉米白菜糊糊的攤位前，衝老太太笑道：“婆婆，糊糊怎麼賣的？”

老太太正埋頭乾活，聞言頭都沒抬便道：“一文一碗，兩文管飽咯！”

何書倩拆出兩枚銅錢，“那麻煩婆婆給我們一人舀一碗。”

“得嘞！客人找位置坐著稍等……”老太太抬頭，看見姐弟倆一愣，“是你們兩個……”

她打量片刻，將銅錢推回去，“上回忘了跟你們倆說不要錢，慌慌忙忙就跑了……我不收你們錢，快坐下吧，糊糊管飽。”

何書倩拿著銅板直接塞進老太太手心裡，“婆婆，我們姐弟兩個隻是看著瘦，不缺錢，您收著吧。”

“誒，這……”老太太見她堅持，精神像比昨天還好一些，便不再推辭，接過銅錢，帶著姐弟倆在桌子邊上坐下。

老太太端著兩碗現摻了少許肉糜的糊糊放到桌上，見沒什麼人來，又把自己早先準備的午飯也拿出來，和兩姐弟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

她從碗裡挑出兩大片肉分給姐弟倆，“我孫子昨兒個打了頭野豬，我讓他拿去賣錢，他非給我割了二兩肉炒成菜，你們也嘗嘗這山裡的野味。”

何書倩有點驚訝，這可是肉啊，這麼珍貴的東西，這位婆婆就這麼挑了兩大塊給他們？

老太太笑著道：“愣著乾什麼，快吃吧，最近時運不好，我明兒起就不擺攤了，你們應該是我最後兩個客人了，這意義可不一般……”

望著老太太泛灰卻真摯的眼，何書倩夾起肉咬了一口，笑道：“這肉味道好極了，您孫子真孝順！”

何書恒見姐姐吃下了，這才動筷，吃了一口乖乖道謝：“真好吃，謝謝婆婆！”

老太太笑眯了眼，又給姐弟倆夾了一筷子肉，“好吃就多吃點。”

何書倩是重口味的人，這碗糊糊吃進嘴裡其實沒啥味道，但卻泛著淳樸天然的香氣，不知不覺間碗就見了底。

吃飯間老太太便一直跟何書倩嘮家常，得知兩姐弟家中長輩都離世之後，眼裡的疼惜便明顯了很多。

婉拒了老太太要再給她添一碗的打算，何書倩問道：“婆婆，我和弟弟打算在鄉裡租個房子住，您知不知道在鄉上租一間屋子一個月要花多少錢啊？”

“鄉裡房子倒是比城裡便宜……我家旁邊兩戶人前幾年搬到城裡去了，他們家裡就空著，房子挺大，隻是沒人打理，看起來不咋好看，幫忙看房子的老頭我也認得，我去幫忙說說，二十兩銀子應該能買下來。”

二十兩？！

何書恒瞪大了眼，何書倩則直接僵住了，她甚至覺得呼吸都有點困難了，在這麼個偏僻的鄉鎮上，買一間房子竟然要二十兩白銀？

老太太看了看姐弟倆反應，這才明白過來，人家是想找個便宜房子住，是不奢求地段和格局的，她連忙將話圓回來：“不過那個太貴了，我們尋常百姓家住，挑個能遮風避雨的、結實的就不錯了，南巷巷尾那邊也有空房，我前兩天轉路聽見說是五兩銀子起賣……”

何書倩鬆了口氣，但沒鬆完，半口氣懸在胸口，不上不下的發堵。

五兩銀子，一兩銀子是一千文，五兩就是五千文……

她兜裡現在甚至連一百文都拿不出來。

何書倩舔舔唇，不信邪地問：“那如果是租呢，租一個月是多少錢？”

老太太麵上為難，這有點涉及到她知識盲區了，“租房肯定沒有買房劃算，一個月應該……要五十文？”

姐弟倆同時倒吸一口氣。

何書倩臉上笑容燦爛起來，有種破罐子破摔、於絕望中剛剛盛開就要凋零的花的味道。

是她錯了，她光知道普通人在現代要當房奴，卻不知道普通人在古代也是要當房奴。

這該死的熟悉的牛馬的味道。

或許她可以直接從係統換一千斤米，在這兒支個攤子按五文一斤的價格售賣，賣完剛好能賺五十兩銀子，能買十間南巷巷尾的房子，一間自己住，九間租出去收月租，從此過上包租婆愜意且富裕的生活。

她能嗎，她可以嗎？

古代隻有鹽鐵是朝廷專賣，糧食這些是允許私人售賣的。

似乎可以試試……

何書倩眼睛亮了亮，“婆婆……你買米嗎？”

老太太沒想到她話題突然扯這麼遠，聞言一愣，“家裡還有餘糧，這陣子不會買，怎麼了？”

“婆婆，我急用錢，想把家裡的糧食便宜……”

【警告！不允許宿主二次售賣從係統購買的物品、或用該物品直接牟利；不允許宿主利用現代物品衝擊、擾亂當代秩序，如有違規，係統就此關閉。】

係統警告聲空前的大，震得何書倩腦仁都發疼。

她呼吸一滯，嘴裡在說的話就此停住。

老太太見她話頭突然止住，奇怪道：“怎麼了，你是說想把家裡的糧食賣給我？”

何書倩猛地回神，悻悻道：“嗬嗬……沒有，我就是隨口一說，剛才突然想起家裡糧食也不多，都賣了我和弟弟就沒得吃了，在鄉裡買房子的打算還得從長計議……”

老太太看著她欲言又止。

何書倩卻已經抓起弟弟的手往外走，“謝謝婆婆的招待了，我們還有事就先走了。”

走出好幾步，何書倩又往回走，拆出五枚銅錢擱在桌上，“謝謝婆婆的招待，肉真的很好吃，這幾文錢您彆嫌少……”

說完何書倩便拉著弟弟狂奔離開，老太太的聲音越來越遠。

*

“沈妹子，剛剛過去那兩個人是何家姐弟沒錯吧，我沒看花眼吧？”

沈氏望著跑遠的兩個背影，眼裡有一絲困惑，她走到老太太身邊，問：“大娘，怎麼了，可是那兩個小的吃了飯不給錢跑了？”

老太太又急又好笑，攤開手給她看，“哪裡是，是他們給多了，這倆孩子真是，太客氣了……”

“什麼，他們哪來的錢？！”幾人麵麵相覷，難掩驚訝。

沈氏盯著老太太手心裡的五枚銅錢，她緩緩笑了，目光卻幽深起來，“確實是太客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