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倩攥緊了拳頭，氣得粗喘，喉嚨裡嗬嗬直響，她擠出凶狠的表情，吼道：“給我讓開！”

一群人嘰嘰喳喳，此起彼伏地衝她做鬼臉，“略略略，有本事你們就來搶啊，死鬼何知禮家的兩個小畜生。”

又是一陣大笑。

“不許你們說我父親！”何書恒眼眶通紅，整個人氣得發直。

“就說就說，何知禮小人，何知禮畜生，何知禮不要臉不要皮……”

“我跟你們拚了！”何書恒氣極，甩開姐姐的手，捏著拳頭就往前衝。

“噢！小畜生生氣了要打人了，大家快跑啊！”

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繞著何書恒打轉，這個打一下，那個推一下，不知是誰伸了腿，何書恒被絆得跌跌撞撞往前撲。

所有人全部閃開，何書恒撲進了儲水的水洞裡。

水洞不深，但何書恒太小又不會遊泳，被水迷了眼睛、嗆了幾口水後明顯慌了，伸著手一直撲騰，眼看就要溺水。

“小恒！！”何書倩尖叫一聲，丟開木桶就往那跑。

一群孩子還在歡呼，“小畜生掉進水裡了。”

“淹死他，淹死他！”

那是活生生的一條人命啊，他們竟然就這樣幸災樂禍，樂見其成。

何書倩從來沒想過人能這麼壞。

看著何書恒痛苦的臉在水裡起起伏伏，她胸腔都快要爆炸，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推開了兩三個人。

就要衝到水坑邊、摸到何書恒的手時，有人揪住她頭發往後拉。

隨後又多了好多隻手，扯著她頭發，將她往後拖拽。

頭皮像要被扯下來般，背上也被小石子磨出條條血跡，痛得她在地上打滾。

何書倩看到漸漸沒了動靜的水麵，胸中大慟，她咬牙發誓：

“小崽子們，你們今天最好是把我姐弟倆一起弄死，否則來日我必讓你們生不如死！！”

這話惹了眾怒，數不清的拳腳落在她身上，何書倩咬著牙一聲沒吭。

不知過了多久，有一道尖細慌張的聲音響起：“官差來了，快跑啊！”

一群孩子一聽慌了，顧不得何家姐弟，亂成一團拿著空桶空盆一哄而散。

何書倩從地上爬起來，偏偏倒倒撲到水池邊，伸手去拉水裡的何書恒。

她試了好幾次，都因脫力沒能將人拽出外麵的小台階。

正在絕望之際，有人走到旁邊，伸手和她一起用力將何書恒從裡扯出來。

“小恒，小恒……”

瘦小的臉有些發青，已經不省人事，一旁的小姑娘伸手往他鼻子前探了探，猛收回手，癱坐在地上蹬著腿挪遠了，“沒，沒氣了。”

何書倩將人放平整，使勁按壓他胸腔的位置，一邊按一邊喊他名字，

“小恒，小恒，你快醒醒！”

按了幾十下，何書恒吐出一大口水，低低咳嗽幾聲。

何書倩摸他鼻子，已經有氣了，但人還沒醒。

她連忙蹲下身，拉著何書恒胳膊，往自己背上拉，然而始終背不起來。

一旁的小姑娘見人又活了，連忙上前幫忙，“我來背吧，我幫你。”

兩個姑娘背著人跌跌撞撞往村裡趕，待茅屋清晰映在眼前時，幫忙的姑娘卻停下來，“我……”

何書倩明白她的意思，她不能讓彆人看見在幫自己的忙。

何書倩抿嘴，一言不發將弟弟換到自己背上，咬牙一步步往家裡走。

到了家，何書倩放下弟弟，喘著粗氣將被褥厚衣服全墊在火灶旁的地上，將脫了濕衣服的何書恒塞在裡頭，趕緊生了大火。

何書恒身子本來就虧欠得厲害，剛又落水失溫，不趕緊讓他身體暖和起來，這一關恐怕難過。

何書倩時不時摸摸他的頭，已經逐漸回溫了，臉色也好看很多。

天色漸漸黑了，就在何書倩以為情況穩定下來時，他開始渾身抽搐，臉上出現不正常的紅暈，嘴唇煞白。

何書倩趕緊拍拍他，“小恒，你怎麼了？”

何書恒眼睛都沒睜開，偏頭一張嘴，將早先吃過的白粥和葷腥全部吐了乾淨，皺著眉頭開始冒虛汗。

何書倩抬手一摸他腦門，燙得嚇人。

不好了，他發高燒了。

何書倩將藏在木盒子裡的七塊錢翻出來，在腦子裡一遍遍默念，

【給我換點退燒藥給我換點退燒藥……！】

【好的，已為您匹配到合適選項】

七張青色紙幣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粒用硬殼透明塑料封著的白色圓扁藥片。

何書倩將人扶起，把藥片塞進嘴裡用水送服。

然而剛送進去，下一刻就被吐了出來。

反複試了兩次後，何書倩隻得將藥碾成粉末，混在水裡一點點喂給他。

可也還是喝一點吐一點。

何書倩看著他高凸的顴骨，心裡發堵。

“何書恒，你振作起來把藥喝了。你還記得父親嗎，你不是說父親沒有作弊，他是被冤枉的嗎，他還等著你好起來去洗刷他的冤屈呢，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就乖乖把藥喝了。”

何書倩原本沒指望什麼，可神奇的是他竟真的沒再吐了。

何書倩放下心來，心想這回肯定沒事了。

一背簍草換來的四十七塊錢全沒了，明天的飯又沒了著落，何書倩歎了口氣。

可惜外麵已經黑透了，否則她還可以去山腳下再挖點。

隻能明天早上早點去了。

第二天，何書恒情況已經完全穩定下來。

何書倩放下心，給他掖好了被子，背上背簍拿著鐮刀出門了。

天光微亮，東方天際映著極淡的黃色，是將日出的征兆。

吸一口帶著薄霧的空氣，何書倩覺得神清氣爽。

這時候田埂上已經有不少人在除草了，麵對眾人的指指點點，何書倩也不在乎，昂首挺胸往山邊走。

一路上係統提示音不停歇地響，吵得她腦仁疼。

【咱能不能打個商量，在我需要開啟提示功能的時候，你再提示我行不？】

【係統升級後可進行個性化設定】

這係統還能升級，成長型的？

【怎麼升級啊？】

【交易數額達100元後可進行升級】

還差五十一……

【升級之後有什麼好處？】

【可開啟視覺標記，方便您更快找到目標；開放自由選購功能。】

何書倩精神一振，這級必須立刻、馬上升起來！

正賣力割著草，視線裡突然出現一雙布鞋。

何書倩抬頭去看，一個不胖不瘦的中年女人穿著藍布衫，立在跟前俯視她。

這人跟她之前見過的其他村婦不一樣，皮膚並不黝黑，不像是經常乾農活的人，氣質也偏恬靜。

女人沒說話，何書倩也不想搭理，換了個方向繼續割草。

一隻腳踩在她鐮刀之上，女人淡淡道：“我朝律法規定，春季不得入山采樵，至七月方能解禁。你現在如蝗蟲過境一樣割草皮，有礙草木生長，按理說完全可以將你拿下治罪。不過我知道你們姐弟兩個不容易，這次就不追究什麼，不過你要記住了，再有下次，就將你送去官府打板子，知道了麼？”

何書倩簡直不可置信，她割點草葉子，連根都沒拔起來，這還能說她妨礙草木生長？

跟過來看熱鬨的村民，對女人所說的話深信不疑，當場一片讚揚：

“不愧是從大戶人家出來的呢，懂的就是多啊。”

“還是沈嫂子大度呀，自己兒子都被這家人害得不能參加科舉了，居然還能這麼大度地放過她。”

“要我說，沈嫂子簡直是菩薩心腸。”

“就是，我要是有個陳哥兒那樣的兒子被害得不能科考，早就把她姐倆拉去官府打板子了。”

“……”

這人是陳和生的娘沈氏！何書倩暗罵一聲晦氣。

什麼大度，放他爹的狗屁！

割點草就算是違反律法，那全村的人都該殺，也就這幫不通律法的傻瓜才會信這女人的鬼話。

還菩薩心腸，她可沒錯過沈氏眼底的冷意。

這女人分明是想掐斷他們姐弟倆的活路，好讓他們活活餓死在家。

何書倩有心想給她一鐮子，但恐怕這鐮刀還沒割到人，自己就先被義正辭嚴的村民打死。

何書倩咬牙忍下這股憋屈，手上使力，要將鐮刀收回，沈氏卻踩得更重了，她一字一句慢慢道：“你，聽懂了嗎？”

“死丫頭說話呀，沈嫂子好心給你一條活路，還不跪下磕頭謝恩？”

“……”

有人上前一把將何書倩推倒，按著她腦袋哐哐往地上砸，“還不謝謝沈嫂子？”

何書倩呼吸急促，緊緊咬著牙關，沒有開口。

等著，你們都給我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何書倩腦袋重得抬不起來，眼前已經開始發黑。

幾個按著她的村民麵麵相覷，沒敢再下手，訕訕道：“這丫頭死犟……”

沈氏瞥了乾瘦得跟個骷髏似的少女，眼裡閃過一絲快意，她移開了腳，淡淡道：“行了，就這樣吧，多謝各位近來幫我家孩子說話，改天我讓和生抽空教教村裡的孩子識字。”

眾人簇擁著沈氏歡天喜地地走了。

何書倩額頭抵在地上，緩了好久，慢慢跪坐起來。

身體裡湧上一股強烈的酸楚和委屈，混雜著她滔天的怒氣，眼眶裡流出兩行熱淚。

胸口憋堵難當，何書倩深吸一口氣，咳嗽起來，片刻咳出一口鮮血，心裡才鬆快一些。

她摸摸臉上的淚痕，低低道：“等著瞧吧，我會將今日屈辱悉數討回來的。”

悲傷的情緒漸漸消散，何翠花留在這個身體裡的底色在慢慢消失。

何書倩對身體的掌控更順暢了些，痛感也更真實了。

她倒吸一口涼氣，仰躺在地上，慢慢適應身體持續傳來的痛楚。

何書倩擦掉臉上的濕潤。

那個餓死的何翠花，完完全全消失在這個世上了，現在站在這的，是她何書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