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炸的荷花酥瞧著就很酥脆,陸瓊把它撈起來,盛在乾淨的瓷盤裡,外邊層層花瓣泛粉,內裡淡黃,勝似荷花。
最厲害的事,它的酥很薄卻不會碎,用手擺弄也不會輕易掉酥。
可金娘也不敢湊近瞧,生怕把它看碎了:“這麼多層酥,要怎麼保存好?”
陸瓊又放了一個粉麵團到油鍋裡,慢慢炸開:“到時放食盒裡,不去磕碰應當就不會碎。”
見油溫高了還叫金娘幫忙減柴,不然會裂開,且炸成脆就不叫酥了。
這一朵炸完,金娘也跟著上手,第一個沒炸開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又反複炸了三四個才出型。
兩人一連炸了近十個,朵朵盛開在盤中,隱隱有香味散開來。
見霜姐兒還在院子跟陸萱逗弄雪兒,陸瓊趕忙招呼著她們進來:“荷花酥都做好了,快些進來。灶台旁放好了一盆水,你們先把手洗洗,還有額上的汗也順道擦擦。”
金娘揪著霜姐兒衣領,一把薅過來,冰涼的手伸-進後項,把霜姐兒凍得一哆嗦。
手心果真捫出不少汗,她見霜姐兒臉上都是通紅通紅的,把洗臉帕浸-濕才給霜姐兒擦擦小臉,嗬斥道:“怎麼玩這麼久,回頭又要換衣裳了。”
“小孩都貪玩。”陸瓊半靠在門上,見她們各自忙活也忍不住笑。
金娘擰乾洗臉帕,絞出的水也順勢滴在盆中:“出汗了容易著涼,到時可麻煩了。”
全都收拾好了,她們才開始嘗荷花酥。
陸瓊前世吃過幾回,但還是頭一回吃自己炸的,心裡也有些期待,捧一塊荷花酥到手心,順著花邊咬一口,味道清淡,隻掉了一點的渣,看來很成功。
吃到酥心才是甜的,對她來說甚至有些發膩,卻是符合汴京人的口味,見金娘她們吃得眼睛都眯起來就知道。
陸瓊覺著這荷花酥倒也不稀奇,還有些像蛋黃酥的口感。不過是外形精致些,適合擺在宮宴裡,吃不著也是賞心悅目。
要是配上一盞茶就更完美!
霜姐兒吃完一塊,嘴邊、手心都是油酥,身子朝著陸瓊,眼裡卻直直盯著盤裡的荷花酥,舔舔嘴唇:“瓊姐姐做得點心好好吃!”
小孩便是這般,有點心事全寫臉上,但又不直說,偏要叫你猜。
陸瓊自是知道霜姐兒這般是為何,笑得兩眼彎彎,但就是不戳破,想逗逗她:“謝謝霜姐兒,下回再給你做好吃的。”
霜姐兒沒想到自己這招對她不管用,咧開的嘴又收回去,又一臉正色地誇這個荷花酥多好吃:“這個花也好看,比外頭買的都好看。”
努力到小臉都皺成一團,把大家給逗笑了。
怕她舌頭也跟著打結,陸瓊也不捉弄她了,把盤子裡的糕點端下來,遞到霜姐兒麵前:“好吃就再拿去吃。”
霜姐兒不懂她們為何笑,隻知道自己費儘心思才獲得一份吃食,恨不得沉浸在其中,享受美食。
*
在詩會前一天,陸記旁邊的徐嫂魚羹店便徹底變樣。
車夫把一車車配套的木製桌椅拖到陸記旁,一條道放不下還占了陸記店前一小片地。
一道纖細的身影站在門邊,指揮小廝把牌匾掛上去:“往左一些,再往上一些......”
搬東西的動靜不小,楊姐兒也離得近,手下揉著麵團,力道大到整個台子都在震,麵上還是擔憂:“他們這鋪子不會對我們有何影響吧?我瞧這木椅還是新打的。”
陸瓊心不在焉地切著胡瓜絲,粗細不一也沒發覺:“先看著吧,等過幾日再看看,明日的詩會才是要緊事。”
再怎麼鎮靜,也不能改變三娘湯餅店著實對她們有些影響。因著他們擺放各種物件,陸記不可避免有些嘈雜,部分食也跟著不願意上前光顧。
冷清一陣子,才迎來新的食客,也隻是點了一份渴水,許是天熱到不行才肯進來。
陸萱無所事事,守在外邊長凳下數地磚,數到第七十九塊,她們店前停下了一輛獨輪推車,車上放著兩個大桶。
貨郎肩上披著一塊布巾,頂著烈日擦淨額上的汗,歇一會兒才把陸萱叫過來:“陸掌櫃可在這?”
前幾日砌的矮牆早已乾透,新打的長櫃也隔著矮牆幾步遠安置好,陸瓊就站在其中寫賬本。
這兩日進賬明顯低了。因為街上賣飲子的貨郎變多,到陸記買銀子的客人就變少,倒是熟客還願意來光顧。
而湯餅賣出的份量也有所減少,加起來比前些天少了數百文。
陸瓊手肘撐在桌上,忍不住歎氣,不久便聽見陸萱急匆匆跑進來,還帶來一個好消息。
“阿姐,販冰的貨郎來了!”
聽到這她也站不住了,立刻把賬本收到抽屜裡,連著筆一塊放好。
貨郎帶的木桶不一般,下邊墊了一層乾稻草夾雜著木屑,木桶上也蓋著厚厚的乾稻草,這是用來保溫,減少冰塊融化的速度。
外邊日頭正曬,但陸瓊剛靠近,還是感到了一絲涼意。
貨郎把稻草取下,放在推車一邊,露出裡邊巨大的冰塊,有金娘家的豆腐板一半大,陸瓊見了眼睛都發直。
好想把手伸進去摸摸!
“陸掌櫃,這是一位郎君托我送來的冰。”
陸瓊點頭,也知道他口中的“郎君”應當是謝詢的友人了。
那日說好跟他友人買冰,自然不能占人便宜,該給多少錢便是多少錢,她也問道:“這些總共要多少錢?”
“那位郎君說一共是兩百文。”
這麼低?這兩桶加起來可不少,夠陸瓊店裡用上七八日,就算加上詩會也是不在話下。
不過仔細想想也能明白。那位友人應當是看在謝詢的麵上才給她優惠。既然如此,她也就順勢承下這份人情,隻是下回再買就得按原價了。
陸瓊若有所思,稍頓片刻便叫貨郎等等,回去數出兩百文,還多給他十個銅板做報酬。
又因為一桶冰太重,陸瓊便叫他幫忙搬到後門處,不然離灶台太近會把冰烤化。
最後還重新找了乾稻草鋪在上邊,若是可以她還想把被子蓋在冰上,據說冰窖裡就是這樣藏冰。
自從見到冰後,陸萱整個人都有些振奮,若是有尾巴,感覺都能翹上天。
就是楊姐兒不例外,經常借著裝水的功夫去偷偷瞧一眼冰。
陸瓊也饞,加上天太熱,就找人尋來一個錐子和一把錘子,把它們放在水裡洗淨,對著桶裡的冰塊敲。
先是表麵陷下一道小口子,再沿著縫隙敲,裂的口子更長,多敲幾回,一小塊冰就掉下來,哐當一聲,跟下層的冰塊撞在一起。
陸萱跟楊姐兒就弓著腰湊近看,兩雙眼睛直直跟著冰塊移動,忍不住吞下口水。
“阿姐,這冰看著好好吃!”
陸瓊被她這話逗樂了:“冰怎麼個好吃法,叫你乾吃冰也樂意?”
陸萱手撐在膝蓋上有些累了,但還是笑著點頭:“就是隻吃冰也好,好涼快。”
陸瓊覺得好笑。要是真的迷戀上吃冰,那便是缺鐵了,還有些貧血,得趕緊補補。
接下來就簡單,把這塊冰敲碎,放在渴水上就是一道冷飲。
不過陸瓊想著已經到這一步,再多做幾步也無妨,乾脆把詩會要用冰雪冷元子做出來,也免得明日無從下手。
元子就是各種小湯圓,用糯米粉加上各種餡料搓成小圓子便可。
剛愁沒有現成的餡料用,楊姐兒就把早上蒸好綠豆泥拿出來:“今日不小心洗多了豆子,還有些沒用上。”
陸瓊笑著把盤子接過來:“正好,用來做綠豆餡的圓子,再去盛一碗糯米麵來。”
灶台上的架子放著齊全的調料,陶甕裡的糖還有大半,陸瓊直接倒了小半碗到綠豆泥裡,洗淨的手攪拌成團,硌手的糖粒也融進豆泥裡。
撒上一碗糯米粉,麵團的顏色就變淡,不過並不影響口感。
和好麵後,楊姐兒也跟著一起搓成小圓子。很快一粒粒雪白的糯米圓子都挨個放在板上。
陸萱見還剩一小塊麵團,主動去開火,把鍋裡不用的水倒掉,水流順著挖好的小溝流到外邊。
趁著下邊的火燒起來,她就重新把涼水倒入鍋中。
陸萱怕火不夠旺,還拚命塞稻草、乾柴,小臉被火烤出汗來,還不肯離開一步。
眼睛也一動不動,火光倒影在瞳孔中,心裡祈禱著水快些沸騰。
許是上天聽到她的祈禱,水漸漸開了,發出沉悶的咕嚕聲。
“阿姐!水開了!可以下圓子了。”
說完就邁著步子噔噔噔跑到她們身邊,把圓子都捧在手裡,倒進水裡。
小圓子都被燙得翻滾著,上下浮沉,水麵也不斷冒著泡。
不知是被這圓子逗樂了,還是被陸萱這急切的模樣都笑了,總之陸瓊笑得擠出淚花。
平日“沉穩”的楊姐兒也先她一步搶過長木匕,不斷在鍋中攪拌著圓子,防止它們粘在鍋底。
小圓子剛浮起來,就被撈起來,還要過一回涼水,這樣才會彈牙,口感更好。
先前的冰也有些化了,更容易敲碎,陸瓊儘力把它們敲成冰沙樣,全放在碗中。
一勺圓子、一勺冰,加上一小碗水,拌在一起就是冰雪冷元子。
泛著綠豆的淡黃色,小圓子入口彈牙,還有絲絲涼意浸入心脾,帶走夏日的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