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推車(1 / 1)

汴京食記 明月似歸來 3738 字 4個月前

忙活好半天,終於回到坊裡,房屋擁擠的好處是庇蔭地多,像龍津橋那般便是會暴露在烈日下,也好在她們隻是上午出攤,太陽還沒這麼曬。

推開門便見雪兒守在院門,尾巴搖得歡快朝她們奔來,圍著二人打轉。

陸萱也半跪在地上,抱起雪兒,摸摸它亂竄的頭:“雪兒今日壯了不少,都有肉了。”

那廂陸瓊把東西放進灶房,又從錢筒數出些錢,急匆匆跨過門檻:“我去辦點事,萱兒順手去洗淨魚,把血水衝掉便好。”

陸萱點頭應好,跟雪兒纏纏綿綿打鬨幾下才去做事。

通濟坊四通八達,共有五條巷子,陸瓊住在靠裡的宅子,去龍津橋必須經過金娘家,那一帶房子較寬敞,通常都是住了好幾口人,更有的還是四世同堂。

現下正是飯點,家家戶戶都在開火做飯,菜香飄散在巷子裡。

麵前迎來一輛獨輪推車,陸瓊隻好靠著牆走。上邊放了些瓜果蔬菜,都是挑剩下的,零散的蘿卜、黃瓜,還有一小籃桃兒,越臨近盛夏,果子也越發多,單李子就有二十多種。

快出巷口,才見到裴家,對比彆家熱鬨的過節氛圍,裴家的宅子便顯得冷清。陸瓊在牆外停留片刻,隻能聽見細小聲響,像是在敲打東西,除此之外沒聽見有女子的聲音,楊三娘應當是過節去了。

門上裝有鋪首,她用手輕輕叩響鋪首銜環:“有人在嗎?”

院裡敲擊聲停下,過了許久才有人開門,果不其然是那日的小郎君,今兒穿了短褂,露出結實的小臂,見到陸瓊也麵無表情,似是在等她開口。

這人性子真冷。

陸瓊隻好朝先他行禮,才道明此行目的,從車的樣式到資金預算全說出來。

裴玉思索片刻才有反應,眉頭輕攏:“你說的車我從未見過,怕是要費不少功夫,還有你這錢也是不夠的,單兩個輪子就要八十文才做得來。”

街上最常見的推車便是方才遇見的獨輪車,前頭一個輪子,後邊兩個把手,下邊還有兩根短木支撐,正好構成三角關係。

陸瓊想要的是跟後世小吃街差不多的推車,下方用木板圍起,中間掏空可以架爐子,兩旁堆雜物,可以省不少勁。

既然能做,那就不必怕花錢,她安慰自己這是為了更好地掙錢。最後跟裴玉談到三百五十文,先付一百文當定金,其中還包括買木料的錢。

解決完一大心事,陸瓊才回去處理食材。

魚已經洗好放在盆裡,她要兩隻手才能完全握住,先用刀切成塊狀,放入薑、蔥、鹽、醬、酒,攪勻後再靜置半刻。

“阿姐,”陸萱從彆處回來,就興衝衝跑進灶房,把手裡的五彩繩給她看,“這是金娘給的,我與阿姐正好一人一個。”

說完就把其中一根綁在陸瓊手腕上,還欣賞好一會兒。

陸萱先前趁洗魚的間隙,用糯米粉搓了不少圓子,放鍋裡蒸了一小會兒便好,撒上桂花便給金娘家端去一份。金娘見她兩手空空,便給了陸萱端午用的五彩繩,可以祈福辟邪。

見她高興,陸瓊也跟著笑,剛想去拿麵粉,發現手上沾濕不方便:“萱兒去舀碗生粉來,再拿些雞蛋。”

陸萱應聲好,便風風火火跑到櫃裡取出麵粉,全倒進空盆子裡。陸瓊也打入兩顆蛋,用筷子攪成糊狀,跟魚塊混合均勻,便能準備下鍋。

她做的是炸魚塊,得費不少油。火燒起來,油也在鍋裡劈裡啪啦地響,魚塊被炸成金黃色,定型後翻麵,炸兩次就能出鍋,外表酥脆,裡麵鮮香。

引得陸萱這個小饞鬼早早就守在旁邊,一出鍋就迫不及待夾了一塊,剛放嘴裡就眯眼感歎:“好酥好脆!”

陸瓊嘗了一塊,味道有些鹹,不過也能下飯。

後來幾日,她們上午照常出攤,傍晚也會到州橋賣上一時辰到香飲子,有了固定客源,收入也越來越穩定。

州橋夜市比龍津橋還多人,陸瓊的攤子已經不能滿足食客的需求,便推出五文一份的楊梅渴水。楊梅搗成泥,用棉紗布過濾出汁水,在鍋裡熬成醬狀,類似濃縮果汁,顏色暗紅,加水後便是透亮的淡粉色,味道酸甜,大受歡迎。

夜晚州橋上乘著風,人群熙熙攘攘,酒樓處處鼓瑟笙簫,侶人相伴,對酒暢談,橋下畫舫佳人彈奏,水麵也激起漣漪。

陸瓊在州橋擺攤的第一天,差點被抓去官府,理由是她沒有擺攤的公憑,嚇得她立馬掏出街道司的蓋章。巡吏跟她解釋說,這份公憑隻能在龍津橋用,不同地點要另外算,在州橋擺攤要再登記一次。

先前龍津橋一月二十文,州橋一月就要五十文。雖然心疼,但她咬咬牙也敲定下來,畢竟這裡是汴京最大的夜市,剩下的苦也隻能憋在心裡。

誰知擺攤第三天就又碰上事,一位滿臉胡子的食客扯了個小娘子,非說他妹妹在這吃了飲子後肚子疼。陸瓊瞧那位娘子,確實前不久才來光顧過,心裡一沉,手心都開始冒汗。

陸萱見那胡子渾身是肉,把衣裳都繃緊了,像是一拳能打飛三個她,也不敢說話。

胡子食客一股凶狠勁,完全不講理:“怎麼也不給個說話?我這妹妹才十六,若是有什麼好歹,你這攤子也不用開了。”

夜晚本就多人,他這一嗓子把不少人的目光都引過來,遠遠望著她們攤位竊竊私語。

“客官冷靜些,”陸瓊前世也遇見過類似的事,隻是突然碰上有些被唬住,這下也反應過來,好生說道,“小娘子是何時到我這吃的?買的可是什麼?在這之前有無吃過彆的東西?”

她這些天隻賣山藥糕和楊梅渴水,按理說食材都是新鮮的,製作過程中也沒有出現過不衛生的情況,飲子也是常溫不加冰,很少會出現肚子疼的情況。

小娘子卻是不說話,隻怯生生瞧陸瓊一眼又低頭,反倒是她兄長一直在吵鬨,頗有些無理取鬨的成份。

陸瓊眼底閃過一絲疑慮,他們怕不是來鬨事的,是想要錢?

可周圍人都在看著,若是沒有解決好此事,往後生意也難做,她笑起來:“這位小娘子,從方才到現在,我見你雖沒說過一句話,臉色看著倒也正常,可是肚子不疼了?”

小娘子嘴唇微張,還未開口便被她兄長一個眼神壓製住。

胡子食客還繼續耍賴,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這種情況是最為棘手的,對方不肯配合,像是來硬碰瓷的。若是前世,陸瓊還能用監控自證,現在對方胡攪蠻纏,她怕是要吃虧。

“客官繼續這般鬨下去,我們就要去報官了。”

陸瓊說著便拉著陸萱胳膊,湊到她耳邊,假裝是叫她去報官,實則是叫她做個樣子,到彆處隨便逛一圈再回來。

不想那小娘子膽子小,見她要去報官就揪著兄長衣袖,小聲道:“小娘子稍等,是我記性不好。我不是在這吃壞肚子的,是上午喝了碗醍醐,想必是吃不慣才鬨肚子了。”

醍醐是牛乳提煉出的奶製品,也是大好的滋補品,乳糖不耐受的人吃了當然鬨肚子,不過時下還沒有這個說法,百姓隻會覺得是自己吃不慣。

至於這位小娘子說的是真是假,陸瓊也不想去追究,雙方各給一個台階,便想這件事就這麼過去。

可胡子食客還不肯罷休,還是那小娘子才硬氣一回,把人拉走才了解此事。

見人都散開,陸瓊才鬆口氣。彆人耍賴,她不能跟著不講理,贏了也會被嚼舌根,生意做不長久。可性子太軟也不行,彆人說什麼都被牽著走,今天是長胡子的,明天就是無眉毛的,她生意也不用做了。

好在圍觀的行人也是站在她這邊,也有人識破他們的計謀,都跟著憤懣不平。

可被這麼一鬨,陸瓊也沒心思擺攤,所幸楊梅渴水受歡迎,沒剩多少,稍微捯飭幾下,便收攤回去。

天色已晚,坊裡對比街上顯得冷清,一進巷子就自動屏蔽掉外頭的喧囂,少有人家在門上掛了燈籠,照著她們二人走了小段路。

陸萱低著頭,有些悶悶不樂:“阿姐,方才的人是在鬨事嗎?”

“應當是,”陸瓊望著前方,道路越來越狹窄,“不過我們還是解決了,以後這種事隻會多不會少,我們也要加強警惕心。”

怕她越想越深,陸瓊笑著道:“裴玉上午說推車做得差不多了,這會兒應當是送過來了,我們趕快回去看看。”

本以為裴玉做好會直接放到門外,卻不想她們回去就碰見他等在外邊。

陸瓊見到推車眼裡就裝不下彆的,車把光滑平整,打了臘不刺手,比她之前做的竹筒子好上太多,上手摸了好幾下才滿臉笑意道:“小郎君,你做的太好了,跟我想的是一樣,甚至比我想的還好!”

平時情緒內斂的裴玉,被她這般直白誇讚也有些不習慣,隻是天色晚不太明顯,隻說自己有事要做,收下錢便轉身離去。

陸瓊也把車推進院裡,觀摩好久才肯去做晚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