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了車夫幫忙搬運行李,除去衣物包裹,還有被褥、鍋碗瓢盆、油鹽醬醋,零零碎碎的生活必備品全裝在木箱子裡,足足有兩大箱。
再加上做好的紫蘇飲、桂花糕,這板車便無處落腳,陸瓊二人隻能挨得緊緊的,手肘撐在擋板上,提心吊膽就怕掉下去。
等過了城門,二人立即下車,帶著車夫把牛車拉到巷子口,車身太大進不去,最後還是叫車夫幫忙搬到家,所幸她們家離巷子口不遠,一頓飯功夫就搬好。
龍津橋等了好些人,其中一位小郎君按耐不住,去問了金娘:“昨日在賣紫蘇飲的小娘子去哪了?快要晌午了,怎的還沒來。”
托他們的福,金娘豆腐還沒賣光,比昨日還剩多了一板,此時心下也擔憂陸瓊,皺緊眉頭:“這我也不知曉,不過她沒說今日不出攤,應當會來的。”
小郎君生得秀氣,手上握一把折扇,見問不出下落,也隻能歎氣離開,誰知轉身便見到一抹淡綠襦裙。
陸瓊整理行囊耽誤不少時候,等坐下喘口氣,才想起今日還沒出攤,又帶上陸萱匆匆趕來,朝大家道歉:“今日有事耽誤了。”
有些人想討一碗紫蘇飲解渴,等不住便去了彆處。
小郎君是最有耐心的,現下也排在前頭,要一份紫蘇飲,外加四份綠豆糕。
陸瓊衣袖挽在肘下三寸,露出光滑細膩皮膚,與淡粉紫蘇飲相互映襯,彎起眼眸道:“今日沒有綠豆糕,換成廣寒糕,正好給小郎君添個好意頭。”
糕中攙有鮮桂花,時下被文人賦予“廣寒高甲”的喻義,同時也象征著“蟾宮折桂”,凡是赴京趕考的書生都會用廣寒糕當做贈禮。
小郎君也不例外,他正準備著三月後的秋闈,平日除去念書就是出來散心,先前偶遇陸瓊的攤子,嘗過一碗紫蘇飲,酸且甜的味道刺-激著味覺,叫他疲倦的心神有了片刻喘息,後來變成了習慣。
如今還被碰上好的祝願,他心下也動容,衝動之下又多打包幾份糕點回去,今夜就懸梁刺股,也要把《春秋》再通背一遍。
好容易才招待完客人,陸瓊坐在矮凳上歇會兒。搬了行囊還挑了一路桶,她的腰酸痛得不行,隻是扭兩下就哢哢作響,突然一雙手覆上來,輕輕揉按,力道軟硬適中。
痛意緩解,她闔起眼道:“萱兒的手法足夠去開鋪子了,保準不少人光顧。”
陸萱腦袋隨著動作一晃晃的,使了勁道:“阿姐淨打趣人,給人推拿可累人,我要開鋪子也是開藥鋪,到時給人治病。”
陸瓊還沒開口,一旁的金娘就笑意吟吟:“萱姐兒好大的誌氣,日後定能成大事。”
被人誇耀,陸萱也羞怯起來,躲在陸瓊身後:“隻是胡說罷了,不當真。”
陸瓊則不同,她前世見過掃興的家長,其孩子大多帶著自卑和怯懦,做事也不敢放開手腳,如今長姐如母,就該當個開明的家長。
何況陸萱也不小了,先前在上元村是受限於環境,現下來了“大城市”,也該把她的教育提上日程。
前些年托人帶了些話本,教陸萱識過字,但離通讀古文還差得遠。她自己也是半桶水,隻會是誤人子弟,還得找夫子上門才行,國子監的學生非富即貴,自是請不起,倒不如尋一些落榜秀才來得實在。
這般想著,陸瓊麵上卻笑著道:“那你這是要一輩子留在阿姐身邊不成?也不用成親,到時候我們兩人就攙扶著對方走路。”
金娘聽了也跟著笑,把陸萱弄得抬不起頭。
接近收攤,食盒裡還剩了些糕點,陸瓊捏住一小塊,送到嘴裡,桂花清香纏繞鼻尖,就連味蕾也能嘗出香味來,放的糖不多,味道淡了些,倒是彆有一番滋味。
她也在攤子放置了錢筒,數了數有近五百文,除去成本,也有二百多文的利潤。
往常紫蘇葉是現摘的,自然不算進成本裡,從明日起要到藥鋪花錢買,成本也是跟著上漲,她打算趁此換新品。不然四文一份的紫蘇飲沒賣幾日,突然漲到五文一份,定是叫人反感,還會趕客。
陸瓊數出一百文,叫陸萱去買酸梅湯的藥材,外加一罐冰糖,她則留下來把剩下的紫蘇飲賣出去。
見金娘也剩了幾塊豆腐,陸瓊撐著下巴:“前幾日都賣光了,今日怎麼都剩許多。”
金娘蓋上紗布,收起空板子:“明日就是相國寺大集的日子,都養精蓄銳著,準備逛上大半天吧。”
說罷又突然想起來:“小娘子的飲子可以多做些,那日人多,用不了多久便能售儘。”
陸瓊也笑著應好,隨後又問起霜姐兒的病情,金娘說已經好轉,還說她與丈夫商討後決定把霜姐兒留在身邊,上午金娘擺攤,柳海岩則在家照看孩子,下午則換過來。
再說上片刻,街上人流漸少,金娘便也離開,剩陸瓊留在攤子等陸萱回來。
沈卿上午找過陸瓊,見人不在便回去,閒來無事又走到龍津橋,見著陸瓊也笑著上前:“可還有剩的紫蘇飲?”
“還有不少,”陸瓊不忘賣力推銷剩下的桂花糕,“要不再買些廣寒糕,來年定是高中。”
她見沈卿整日文縐縐,言行舉止像是讀書人,應當是周遭學堂或是國子監的學生,這話定是說到他心坎上。
沈卿愣住,很快又化成笑:“甚好,那剩下的廣寒糕都給我罷。”
剩下近十份廣寒糕,全用油紙給他裝好,共得了四十文,陸瓊也準備收攤回去,昨日的鹽雞還剩了不少,今日便做個麵食,想起麵筋勁道的口感,她也饞了。
“阿姐,阿姐!”
陸瓊在和麵,才成麵絮狀,就聽見陸萱在院子驚呼,隨手倒扣上盆,循著聲響出去。
門檻上趴著一隻瘦弱的狗,毛發乾枯,身上也是臟兮兮,看起來流浪很久。
時下已有不少人養寵物,飛禽貓犬樣樣都有,市麵上不僅售賣寵物糧食,還有專門的寵物美容服務,可見百姓對寵物的喜愛。
就是不知它是走失了,還是被遺棄了。
陸瓊沒養過寵物,但陸萱好似很感興趣,狗狗一嗚咽她也跟著皺眉:“萱兒是想收留它?”
陸萱當然想,狗狗受累她也揪心,眼含淚水,可憐兮兮點頭。
就這樣,她們搬來新家的第一天就加入新成員,陸瓊還要去做午食便沒多管,陸萱則在院子給狗洗澡,還取名叫雪兒。
雪兒是男孩,陸瓊本來覺得取這名字奇怪,可陸萱執意便隨著她去了,而且雪兒洗淨後還真是偏白的。
陸瓊在灶台上摔打麵筋,還能聽見外頭傳來的笑聲,時而夾雜著雪兒虛弱的叫聲,這個家越發熱鬨了。
麵是死麵,沒有酵母粉很難發起來,但是暴露在空氣中久了也能發麵,不過陸瓊做的是揪麵片兒,用死麵就成。
揪麵片在這叫餺飥,是從北方遊牧民族傳來的,起初是手搓成麵片,後來就成了手擀麵,就算不加澆頭,直接放鍋裡煮沸,味道也不差。
所謂冬餛飩,年餺飥,這還是除夕必吃的食物。
灶台的鍋是屋子本有的,她用水衝洗多次才敢用,往裡添水,隨著火苗升起,鍋壁也冒著小泡。待水咕嚕沸騰,把麵皮全撒進去,用木匕攪拌均勻,餺飥顏色就變黃,熟了便沉入鍋底。
霧氣散開,陸瓊洗淨碗,盛有三大盤,也不知道雪兒應該吃什麼,她沒有養狗的經驗,加上它虛得很,要是吃壞肚子就麻煩了。
鹽雞放在食盒,這會兒也放甄上蒸好,散發著鹹香。她看中這房子的原因便是有兩個灶口,方便她搗鼓各種吃食。若是可以,她也想叫人造一個可以移動的爐子,到時還能直接在街上做吃的,這幾日也在龍津橋見了不少,但還沒打聽清楚價錢,眼下隻能湊合過。
堂屋八仙桌跟灶台挨在一起,沒幾下功夫餺飥、鹽雞都上桌了。
陸瓊隔著門喊人:“萱兒,餺飥做好了!”
雪兒身形大,卻是皮包骨,陸萱使點勁也能雙手抱起來,哼哧哼哧穩著小碎步過來:“阿姐,雪兒跟我說它也餓了。”
陸瓊見她額頭微微出汗,笑道:“它怎麼跟你說的,學來聽聽。”
陸萱為了給雪兒討吃的,皺起鼻子學狗叫:“嗚嗚嗚。”
還真像雪兒嗚咽無力的模樣,陸瓊心都化了,立馬就去做狗糧來!
狗好像能吃骨頭,但是瞧雪兒那般虛弱,也不知會不會消化不良,要是有互聯網,她還能在網上發帖求問,但現下隻能去問金娘了。
霜姐兒被帶去看郎中了,金娘留在家做午食,得知她們家收留了狗,有些吃驚,但還是傳授了養狗經驗。
陸瓊回去就蒸了幾個熟雞蛋,添了點跟金娘討來的胡蘿卜,壓成泥放在盤上。雪兒趴在地上,鼻子跟著香味一動,沒多猶豫就舔著盤子,吃得一乾二淨。
陸瓊跟陸萱二人蹲在一旁,頭挨著頭齊出聲:“它吃得真香。”
雪兒有勁了,願意在院子到處走,陸瓊也坐下吃餺飥。雖有些坨了,還是冒著熱氣,一筷子餺飥,色澤透亮,嚼勁十足,一塊鹽雞,鹹香可口,喝上一口麵湯,中和鹹味,叫她忍不住感歎:“要是有可樂就好了。”
陸萱也埋頭苦吃,碗裡餺飥幾乎都下肚,聽這話抬起頭皺眉:“阿姐,可樂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