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藜一路匆匆,終於回到了衛府門口。
此時的衛府,因著剛剛百姓圍堵的突發事件,氣氛顯得格外緊張,守衛較往日森嚴了許多。
門口更是排布著好幾個侍衛,他們個個神情嚴肅,手持刀劍,仔細地盤查著每一個試圖進入府中的人。
沈藜隻能無奈地站在府外,靜靜地等待著排查。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才終於被長平郡主身邊的一個小宮女領了進去。
這侯府的規模比起沈府來,可要大上許多。
然而,衛淵的妻妾眾多,足足有二十多個,這使得原本寬敞的宅院,如今也顯得有些擁擠不堪。
按照常理來說,郡主出嫁之後,是應當另開郡主府的,而郡主要嫁的人被稱為儀賓,同樣也會有一個儀賓府。
郡主和儀賓平日裡是不能住在一起的,這與公主出嫁的規矩類似,需得有郡主的召喚,儀賓才能入府相見。
但此次的情況卻有所不同,隻因貴妃的一番訓斥,這場婚事辦得極為簡陋隨便,甚至皇室宗親成員無一人參加,就連晉王以及郡主的親弟弟也都未曾露麵。
如此一來,負責婚事的人自然揣摩出了上意,便也就沒有給長平郡主安排郡主府。
於是,這郡主和平妻以及一大堆妾氏便都擠在了這一個宅院之中。
不過,好歹長平既是正妻,又身為皇室宗親,所住的單獨院子在這府上的采光也算得上是第二好的了,而采光最好的院子自然是衛淵母親侯夫人所住的院子。
沈藜剛走到長平郡主的院子門口,便迎麵遇見了醉醺醺的衛淵。他被人攙扶著,腳步踉蹌,搖搖晃晃地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沈藜見狀,趕忙跪下行禮,並將頭深深地低下,試圖以此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可衛淵本就是個好色之徒,一見到沈藜,頓時眼睛都直了。
他毫不猶豫地將攙扶的人手甩開,跌跌撞撞地朝著沈藜這邊走來。
來到沈藜麵前後,他伸出手,用兩根手指捏住沈藜的下巴,強行將她的頭抬起,一邊打著酒嗝,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嗝……你是什麼時候進府的?我怎麼從未見過你這般模樣的美人?不對,你這模樣看著好熟悉呀,我好像在哪裡見過,讓我好好想想……”
沈藜心中一陣惡心,但又不敢表露出來,隻能強忍著,對著麵前這個醉醺醺的男子回答道:
“回侯爺,奴婢是今晚跟隨郡主一同入府的。侯爺覺得奴婢眼熟,是因為今日在大理寺見過奴婢,侯爺難道忘了嗎?”
說完,她還擔心衛淵想不起來,便又故意提起了魏芷燕(紫荊)和魏琳馨(扶桑)兩姐妹。
衛淵聽到這兩姐妹的名字,酒瞬間醒了一大半,背後也不禁冒出了些許冷汗。
下午在大理寺發生的事情,當時還不覺得怎樣,可到了這傍晚時分,再回想起來,隻覺得後背發涼。
他定了定神,又仔細地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小丫鬟,剛剛那股子興趣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本就喜歡身材豐滿一些的美人,像沈藜這般瘦弱的“小豆芽菜”,他可瞧不上眼。
衛淵收回手指,看都沒再看沈藜一眼,也沒有搭理她的話,隻是不耐煩地甩了甩袖子,便徑直離開了。
沈藜見狀,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說實話,她心裡也著實有些後怕,像衛淵這種精蟲上腦的男人,若是真的不管不顧起來,憑她自己,還真不一定能打得過他。
沈藜剛站起身來,便看見長平郡主靜靜地站在庭院之中,正直直地看著自己。
也不知她在庭院中站了多久,隻見她麵無表情,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讓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待看到沈藜起身並朝自己這邊看過來後,她依舊一言不發,轉身便回到了正房之中。
沈藜不明所以,心中滿是疑惑,但也隻能默默地跟了上去。
剛一走進正房內,她便被兩個宮女猛地按倒在地,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雙手雙腳就被繩子緊緊地捆綁了起來。
沈藜深知此時掙紮也是無濟於事,除了讓自己更加難受之外,並不會有任何好處,於是便也沒有反抗,任憑這兩個宮女將自己的手腳束縛起來。
等被捆綁好之後,沈藜強裝鎮定,抬頭望著坐在主位上正悠哉遊哉喝著茶的長平郡主,問道:“奴婢不知哪裡得罪了郡主,還望郡主海涵。”
長平郡主卻仿若未聞,依舊不緊不慢地喝著茶,沒有說一句話。
反倒是旁邊的一個小宮女,端著一個四四方方的紅盒子走上前來,盒子裡放著一顆藥丸,那藥丸足有兩顆鮫珠那麼大。
還不等沈藜有任何反應,站在她旁邊的另一個宮女便迅速地拿出藥丸,塞進了她的嘴裡,接著又拿起一壺茶水,不由分說地灌進了沈藜的嘴裡,強逼著她將藥丸吞了下去。
待檢查完沈藜口中並無藥丸的殘留之後,那宮女才冷冷地解釋道:“這是紅香丸,每月必須服用一次解藥,若是超過一個月沒服用解藥,人就會七竅流血而亡。”
沈藜聽到這話,心中一陣後怕,恨不得立刻將胃中的藥丸吐出來,可她努力地吐了半天,卻什麼也吐不出來。
就在這時,坐在主位上的長平郡主終於發話了:“吳瀛?不對,我應該叫你王招娣才對。”
沈藜聽到這話,心中大驚,恨不得立馬磕頭認罪,可無奈手腳被縛,她隻能不停地拚命點頭,回答道:
“奴婢知錯了,不該欺瞞郡主的。隻是奴婢受吳瀛阿姐吳淼的救命之恩,為了給她家報仇,才出此下策欺瞞郡主。不過郡主才智過人,一下子就識破了奴婢的謊言,奴婢實在是愧對郡主的知遇之恩。”
長平郡主聽了沈藜的話,並沒有立刻接話,而是微微沉思了幾秒,隨後繼續說道:“招娣……招娣這個名字可真不怎麼樣,本郡主以後喚你作阿黎如何?”
聽到這個名字,沈藜不禁微微一怔,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失態。
她不可置信地抬頭望向長平郡主,卻見長平郡主並沒有躲閃,反而眼神直勾勾地看著她,眼神中透露出一種讓人難以捉摸的神情。
隻聽長平郡主再次說道:“就叫阿黎,黎明百姓的黎。本郡主也乏了,阿榆,把她帶下去吧。”長平郡主說完揉了揉額角,看樣子是真的疲倦了。
聽到長平郡主發話,那個給沈藜喂藥的宮女阿榆便走上前來,先將沈藜雙腳的束縛解開,然後帶著她走到屋外,才又將她雙手的束縛解開。
接著,阿榆喚了一個小宮女過來,讓她帶著沈藜去往沈藜的房間。
由於長平郡主此次帶進府中的宮女並不多,所以沈藜被安排到了一間下房,而且還是一人一間。
沈藜躺在這略顯簡陋的房間裡,輾轉反側,久久難以入眠。
她倒不是因為那顆所謂的“紅香丸”而睡不著,畢竟這世上哪有這種吃了不會得重病、也不會損傷身體,隻需每月服用一次解藥就能活命,一旦不吃就會立馬暴斃的神奇藥丸。
若是真有這樣的藥丸,恐怕早就被那些有心之人拿去給聖上和貴妃一人塞一顆了。
若是聖上有了這藥丸,估計第一個就會給自己的臣子們一人塞一顆,如此一來,造反之類的問題便可不費吹灰之力地完美解決了。
沈藜躺在床上,腦海中不斷浮現的是那個名字——“阿黎”。
而另一邊,長平郡主也在自己的房間裡,默默地默念著“阿黎”這個名字,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冷笑。
一直站在長平郡主旁邊的宮女阿榆見狀,忍不住先開口問道:“郡主是害怕她背叛嗎?我們給她喂了這顆紅香丸,便是為了保證她不會背叛郡主呀。”
長平郡主聽了阿榆的話後,微微轉頭,看了看剛剛沈藜跪著的地方,隻見那地上乾乾淨淨,並無一絲水跡,她不禁輕聲笑了出來,隨後說道:
“這紅香丸可騙不了她,若是她如此愚笨,輕易地就相信了,我又怎會留她到現在。”
宮女阿榆站在一旁,眼睛裡透著幾分懵懂,輕輕地點了點頭,似是將剛剛聽到的話印在了心裡,卻又未能全然領悟其中深意。
此時,在皇宮深處的貴妃宮殿裡,貴妃正慵懶地坐在榻上,手中的玉製逗狗棒有一下沒一下地晃動著,引得腳下那隻雪白的獅子狗富貴上躥下跳,可她自己卻興致缺缺,眼神中透著一絲百無聊賴。
當聽聞掌事姑姑回稟今日長平郡主出嫁時的種種情形,貴妃原本無波的麵容瞬間起了變化,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聲音清冷又帶著幾分憤懣:
“哼,這聖上的心可真夠狠的,連自己的親侄女都算計,細細想來,又何止於此,親生女兒不也一樣淪為棋子?一個被迫許配給京城那聲名狼藉的紈絝子弟;另一個更是遠赴苦寒之地和親,怕是此生再無歸期。”
掌事姑姑聞言,嚇得臉色煞白,她深知這話要是傳出去,那可是誅九族的大罪,趕忙上前一步,抬手示意貴妃噤聲:“娘娘,慎言啊!”
可貴妃卻仿若未聞,仗著此刻殿內再無旁人,唯有她與掌事姑姑二人,不僅沒收斂,反而愈發肆意,下巴微微揚起,眼中滿是篤定:
“姑姑,您瞧,這殿裡就咱倆,我有何懼?況且如今我腹中所懷,可是他眼下唯一的子嗣,這萬裡江山,遲早是我母子的囊中物。”
說著,她輕輕撫上微微隆起的腹部,眼神迷離,癡癡地笑了起來,仿若已然看到自己身著龍袍、頭戴鳳冠,像那曾經存在的女皇一般,接受萬民朝拜的那日。
一旁的掌事姑姑低垂著頭,雙唇緊抿,並未搭話。
她的手緊緊攥著一張剛剛在宮殿外收到的聖上密函,那上麵就寫著四個字:“去母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