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藜尋到一條罕有人跡的羊腸小道,腳步踉蹌地背著吳淼早已沒了生氣的遺體,往山上緩緩走去。
這條小路蜿蜒曲折,雜草叢生,平日裡根本沒人來過。
好不容易抵達一處山清水秀的風水佳地,沈藜停下腳步,把自己身上僅有的一件還算乾淨的衣裳,輕輕給吳淼換上。
接著,她拿起一旁的工具,拚了命地挖起坑來。
沈藜雙手沾滿泥土,汗水混著淚水,不停地往下滴。
坑挖好後,沈藜把吳淼生前積攢的錢財,小心翼翼地塞進她嘴裡,滿心期望這些錢財,能陪著她在另一個世界過得安穩無憂。
最後,懷著滿心的沉痛,沈藜草草地將吳淼掩埋,權當是報答她這一路上無微不至的照顧。
沈藜慢慢掏出吳淼臨終前塞給自己的東西,定睛一看,袖子裡藏著的竟是一封又厚又皺、沾滿血跡的書信。
那血書的紙張破損得厲害,字跡卻格外清晰。
信封上,“貴妃娘娘親啟” 幾個大字觸目驚心,那鮮紅的血跡,仿佛帶著寫信人當時的焦急與絕望。
除此之外,信封旁邊還有一袋,約莫十幾顆的鮫珠。
這些鮫珠閃爍著神秘誘人的光澤,就像夜空中耀眼的星星,在這昏暗的環境裡,顯得格外奪目。
埋好吳淼,夕陽的餘暉漸漸黯淡,天邊被染成一片如血的殘霞,眼看著就要天黑了。
山裡的氣氛隨著天色變化,愈發陰森恐怖,一到夜裡,各種野獸就會出來找吃的。
雖說大部分野獸都因為寒冬來臨,進入了冬眠,可冬天食物太難找,那些沒冬眠的,為了活下去,變得凶猛異常。
沈藜心裡清楚其中的危險,可不想成為野獸的腹中餐。
她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野獸張牙舞爪、獠牙猙獰的模樣,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時間緊迫,沈藜根本來不及看血書的內容,趕忙把血書和鮫珠,小心翼翼地揣進懷裡。
她不敢有絲毫耽擱,腳步匆匆,沿著崎嶇的山路往山下趕。
每走一步,都感覺夜幕在身後緊緊追趕,仿佛下一秒就要將她吞沒。
寒風呼嘯著吹過,像刀子一樣割在臉上,可她顧不上這些,心裡隻有一個念頭:趕在天黑前,趕緊離開這片危機四伏的山林。
沈藜匆匆下了山,費了好大勁,才找到山腳下一座寺廟搭的難民避難棚,便混在難民堆裡,提心吊膽地熬過了一晚。
這些難民都來自邊疆,那裡剛經曆了一場慘烈的敗仗,戰火紛飛,家園儘毀,老百姓們被迫背井離鄉,紛紛北上,隻為找個安身的地方。
難民避難棚是寺廟裡好心的方丈搭的,在寺廟後門,後門對著高聳入雲的大山,地勢開闊,能容納不少流離失所的人。
寺廟裡的和尚慈悲為懷,每天給難民們送兩頓菜糊糊,讓大家不至於挨餓,還送些柴火,好讓大家在寒冬裡暖和暖和。
為了不引人注意,沈藜特意把臉抹黑。
就這麼小心翼翼地,她在難民避難棚裡湊合了一宿。
夜裡,躺在簡陋的草鋪上,聽著難民們的歎息和哭聲,沈藜心裡亂糟糟的,怎麼也睡不著。
第二天,沈藜仔細算了算日子,要是沒算錯的話,就是今天。天剛蒙蒙亮,她就離開了難民避難棚。
寒風凜冽,沈藜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艱難地往前挪。每走一步,都好像要耗儘全身的力氣,就這麼硬生生地走了好幾公裡。
這地方偏僻荒涼,放眼望去,看不到一個人影。不過,這條路卻是回京城的大戶人家必經的官道。
沈藜狠狠咬了咬嘴唇,慢慢掏出一直隨身帶著、磨得鋒利的石頭,雙手微微顫抖著,對準自己的右腿。
可這石頭畢竟不夠鋒利,割下去的時候,那疼痛遠遠超出了她的想象。
尖銳的疼痛直鑽骨髓,就像一把把利刃在神經上肆意切割。
但她不敢用包裡的匕首,因為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匕首弄出來的傷。
右腿被劃開一道口子,鮮血汩汩地流出來,染紅了腳下的土地。
沈藜覺得還不夠,又四處找了找,找到一塊稍大的石頭。她一咬牙,閉上眼睛,控製著力道,朝右腿砸下去。
一下又一下,右腿被砸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傷勢這麼重,她整個人也徹底動不了了。
要不是沈藜意誌力驚人,恐怕早就昏死在這荒無人煙的路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趴在地上的沈藜終於聽到了遠處傳來的馬車聲。
那聲音由遠及近,仿佛黑暗中的一線曙光。她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便用儘最後一點力氣,把染血的石頭使勁扔向遠方。
接著,整個人像虛脫了一樣,軟綿綿地躺在地上,靜靜等著馬車過來。
“停車,快停車,路邊好像有人趴著。”
一個清脆悅耳的女聲從裝飾華麗的馬車裡傳出來。
馬車車身雕滿了繁複精美的圖案,車轅上鑲著璀璨耀眼的寶石,簾子上繡著精妙絕倫的花紋,栩栩如生。
透過簾子的縫隙,隱約能看到車裡坐著一位少女。
聲音清脆悠揚,宛如黃鶯啼鳴,光聽聲音就知道,車裡肯定是個美人。
馬車簾子被輕輕掀開,果不其然,一個國色天香的少女緩緩走了下來。
隻見少女身著一襲精致的粉紅色繡花襦裙,裙上用金絲線繡的海棠花嬌豔欲滴,仿佛散發著陣陣花香。
她外麵披了一件白色狐皮大氅,邊緣一圈潔白的絨毛,隨風輕輕飄動,和她如雪的肌膚相互映襯,更顯得冰肌玉骨。
如墨的長發柔順地披在肩頭,發間插著一支精美無比的玉簪,簪子上垂著幾縷纖細的流蘇,隨著她輕盈的走動,閃爍著點點微光。
少女的嘴唇像櫻桃一樣嬌豔欲滴,不點而朱;眉毛如遠山含黛,微微蹙起時,更添幾分楚楚可憐;眼睛似秋水含情,盈盈顧盼間,仿佛有萬千柔情。
她的肌膚白皙如玉,在冬日的陽光下,仿佛散發著柔和的光暈,細膩得讓人忍不住想輕輕觸碰。
她手裡緊握著一把精美的團扇,扇麵上畫著一幅雪中梅花圖。紅梅傲雪淩霜,在潔白的雪地上嬌豔奪目,和眼前銀裝素裹的雪景融為一體,美不勝收。
少女眼神裡透著一絲憐憫,看向趴在地上的沈藜。
就在這時,馬車裡又傳來一個略帶病氣的女聲,悠悠說道:
“沈藜,快回馬車,我的乖藜兒,外麵這麼冷,可彆著涼了。”
沈藜聽到這個略帶病氣的聲音,心裡猛地一顫,仿佛平靜的湖麵被投入了一顆石子,泛起層層漣漪。
這聲音,不正是她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母親嗎?
然而,沈藜心裡明白,眼下的情況容不得她表露真情,隻能拚命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想把這份思念深深藏在心底。
可情感的力量有時候難以控製,她微微泛紅的眼眶,還是不經意間泄露了她此刻複雜又激動的心情。
還沒等沈藜從這突如其來的情緒衝擊中緩過神來,從馬車上下來的少女先開了口,嬌嗔地說道:
“母親,彆再叫我沈藜了,大師說了,要把我的名字改成沈歸荑,而且我又不是紙糊的,這點冷算什麼。”
她的聲音清脆婉轉,帶著幾分倔強和任性,活脫脫就是個跟母親撒嬌的嬌俏少女。
要知道,從馬車上下來的這個少女,雖然長著沈藜的身子,卻不是真正的沈藜。
她其實是來自異世界的靈魂齊歸荑,占據了沈藜的身體。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哄著母親給她改了名字。
而此刻趴在地上的沈藜,本名叫王招娣,靈魂卻是真正的沈藜。
沈藜恨不得立刻衝過去,殺了沈歸荑。
那股殺意在胸膛裡洶湧澎湃,差點衝破理智的牢籠。
但理智最終還是占了上風,讓她打消了這個衝動的念頭。
現在要是貿然殺了沈歸荑,她恐怕不會在意,憑借腦海裡的神秘係統,輕而易舉地回到現實世界。
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
母親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人不是真正的沈藜,要是沈歸荑就這麼消失了,母親肯定會陷入無儘的悲痛之中,很可能像上一世一樣含恨而終,這是沈藜無論如何也不想看到的。
而且,殘害沈藜全家的三皇子還在逍遙法外,策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也還藏在暗處沒被揪出來,要是現在衝動行事,誰來拯救家人的命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