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思淼捧著那杯新橙汁繼續吸，對麵則是一片沉默，她抬眼看到關景行深鎖著眉，手摁著胃，很不舒服的樣子。

她有些緊張地湊過去問他：“你怎麼了？是不是胃病又犯了？”

“不是。接收到了一個讓人頭疼的方案，沒事，彆擔心。”他抬手撐在了桌案上，溫聲問她：“你還沒吃飯吧？想吃點什麼？”

他和宋微晚聊天時就留意到她自打進餐廳後就一直在喝果汁，似乎沒吃過東西。他抬頭看了一眼之前那桌，A套餐的主食是牛排，這會多半已經涼透了。

見她神色有些凝重，提起吃的也沒有什麼熱情，關景行猜測這裡的菜品大約不太合她口味。他自己也很想儘快離開這個環境，於是提議說：“要不，我們換個地方？”

“好。”這話正對向思淼的心意，這個半密閉的空間，她剛剛經曆一場大型社死，眼下還和當事人獨處，她覺得心口都很壓抑。

她爽快地推開玻璃杯，起身離開。

茶餐廳外，馬路兩邊的路燈已經點亮。

複雜地情緒掩埋在這明暗交錯的光線下，向思淼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

關景行跟在她身後推門而出，他問向思淼：“你怎麼過來的？”

“打車的，廣電這邊不太好停車。”

兩人順著路標往主乾線走去。

關景行翻了幾頁美食點評網站，仔細地回憶了一遍，皺眉說：“我畢業後很少回新城，熟悉的地方也就一中美食街那塊。你想吃什麼，推薦推薦？”

向思淼也沒什麼想法，便說：“那就一中吧。我很久沒去了，去看看？”

兩人打車到了一中附近的美食街。

一中的後門擠滿了路邊攤。

向思淼正要過馬路，一邊的三輪車呼啦插過來，關景行連忙拉住她，“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邊交通還是這麼亂。”

向思淼也有些後怕，她鎮定過後說道：“高峰期是有交警執勤的。現在過了飯點，學生們去上晚自習，交警就撤了。”

她環視一周商販，感覺又多了很多新麵孔，也不確定口味如何，她想了想問關景行：“杯麵你吃嗎？我知道有一家味道還不錯。”

“好。”

向思淼向帶著他奔向熟悉的一個攤位。

“阿姨，炒兩碗杯麵。”

“好咧。”

向思淼正準備掏錢，就見關景行已經先行將紙幣遞了過去。她連忙攔住他說：“誒，我付。”

攤主一抬頭，接過了關景行的錢，立刻笑容滿麵地衝著向思淼說：“是小向啊，今天帶男朋友過來了啊？男朋友很帥嘛，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

“不是男朋友，同事。”向思淼連忙否認岔開話題：“聽說陳夢現在在成都讀研。”

“是的。等她放假回來找你玩。”她說著話，手上炒麵的動作卻也是飛快。她盛好麵將紙杯遞過去說：“來，筷子你們自己取。等結婚了記得給阿姨帶喜糖哦。”

向思淼已經放棄解釋了，她接過杯麵說了一聲：“阿姨你忙，我先走了。”

她拉著關景行開溜。

社死一場接著一場，她有些後悔來吃杯麵。

手中的杯麵也瞬時不香了。

關景行幾口吃完了杯麵，點評說：“味道確實不錯，我在一中三年竟然沒吃過這家。”

“她家以前是做夜市大排檔的，我們升到高中部才在這開攤，那會你已經畢業了。”

關景行點頭，沒有再接話茬。

兩人就在街邊隨意地買了些小吃。

誰都沒有開口提之前的事，仿佛真的隻是湊巧遇到的普通同事一起搭火吃個晚餐。

出了美食街。

兩人還是相顧無言。

“回去吧。”關景行伸手要攔出租。

“誒。”向思淼倉皇摁下他的手腕，“那個，我吃的有點撐了，想步行消消食。”

關景行看了一眼時間，點頭道：“好，我送你。”

向思淼沒有拒絕。

關景行攏著她，避開路邊的車流，走向右側的行人小道。

“你……”

“我們……”

沉默過後，兩人同時開口。

“你先說。”向思淼舒了口氣。

“我們中學的時候見過嗎？”他想了很久，還是沒什麼印象。一中的初中部和高中部雖然在一個校區，但教學樓之間隔了偌大的操場，他們應該沒有什麼碰麵的機會。

“見過。”向思淼摳著手說：“初二那年，我去教學樓送作文本，有幾個男生帶著籃球往下衝，我沒留神被撞到了，你剛好從樓梯上下來，幫我撿了作業本，還問我要不要去醫務室。”

關景行頓住腳步，轉向向思淼：“就是因為這個所以喜歡我？”

向思淼點頭又搖頭：“你籃球打得也好，我大課間經常去籃球場看你們校隊打籃球。和六中那場聯賽，最後那個三分球簡直帥到爆。你學習成績也好，我聽過你在升旗台上的演講……”

“那不過是學生時代懵懂未知的小情緒罷了，走出了象牙塔一切就都不一樣了。”他低垂著眼眸隱去眼中的晦暗，再抬眼時，他笑著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沒能領到巧克力，辜負了你的心意，很抱歉。”

向思淼擺擺手，“都過去那麼久了，沒什麼可抱歉的，而且當時也沒敢奢望你一定會收。”

他縮回手，偏轉頭淡淡說道：“嗯，那就……翻篇了。”

他抬腳就往前走。

向思淼站在原地。

昏暗的路燈透過街邊梧桐落在他背上，光影斑駁間，他的身形顯得格外的冷寂。

向思淼想到在海上他遞過來的工作服外套，想到一起看過的日出，想到那本詞彙手冊……

也不知道從哪而來的勇氣，她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腕。

第六次了，關景行在心中默念。

向思淼呼吸急促，仰頭注視著他：“沒有翻篇，我……我現在依然很喜歡你。”

關景行覺得自己的心“咯噔”一下，胃又開始隱隱作痛。

晚間宋微晚的話還在耳邊沒忘。

“我小叔算是晚婚晚育，身邊就淼淼一個孩子，一直希望她能考公或者進醫院財務科，工作清閒穩定一點，思淼卻偏偏要進風能……”

這些年來，他見慣了身邊同事的分手、甚至……離婚。

投身在風電這個行業，他們注定隻能四處漂泊四海為家。有多少戀情抵得過異地戀的殘酷打擊，與其在感情分崩離析後痛不欲絕，那不如，就不要有開始。

他迎著思淼期待的眼神，慢慢地縮回手臂。

看著她眸中的光亮一點點消失變暗，他努力壓抑著心中的情緒，用著最鎮定地語氣道了一聲：“對不起。”

向思淼眼眶瞬間就紅了。

她鼓起勇氣向他求證：“可是你在海上給了我外套，陪我看日出，送我單詞本……”

“外套是還你們向總人情，當年在海上我搶了他的毯子。看日出隻是等車順便，單詞本更不必多說，集團海外部多的是……”

“所以，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你其實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一點都沒有？”向思淼紅著眼追問，眼淚就快要繃不住了。

“抱歉。”關景行慢慢彆開眼。

向思淼沒有再開口，就這樣站在原地仰頭看著他。

關景行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忍住沒有再開口。

向思淼卻突然微微欠身，帶著忍不住的哭腔向他道歉：“抱歉，給你帶來困擾了，對不起……”

關景行被她這聲“對不起”愣了神，回神就見她一路小跑衝向了巷中小道，這個時間段，巷子裡沒什麼人，他快步跟了上去。

向思淼眼淚止不住潸潸下落。

她告誡過自己無數次，自己沒有林悅欣那樣強大的心臟，無法承受被自己喜歡人厭惡和躲避。

一直以來她做的都很好，重逢後的每一天她也全都克製住了，偏偏是今天……

她怎麼就一時腦熱衝上去表白了？

身後的腳步聲一直保持著不遠不近地距離。

她知道關景行還在身後。

看過了無數次他的背影，這一次輪到了自己走在了前麵。

她努力繃直了背，

以後，就再也沒有以後了。

進了小區，向思淼拐到了回家的小道。

他應該走了吧？

她回頭去看，沒想到關景行竟然還在。

他單手插在風衣的口袋內，看到她回頭，腳步頓在原地。

向思淼站到宮燈下的台階上，指著不遠處的房子，臉上擠出一抹笑說： “彆擔心，前麵就是我家。謝謝你送我回來。”

“思淼。”他大步上前。

“嗯？”她站在原地。

“彆懷疑自己，你其實很好，真的特彆好。”她微低著頭，發絲隨著風搖曳，他探手上前又克製地放下，緩了很久，說道：“隻是……我們不合適。”

她輕嗯一聲，聲音帶著克製不了地抽泣，語氣卻故作輕鬆：“我知道了。”

關景行無法直視她此刻的目光，他默默低垂著眼將手插入口袋。

向思淼立在台階的邊邊上，墊腳朝他這邊傾斜，她雙手撐在他手臂上。

幾乎是本能的反應，他急忙從口袋中抽手去接住她，微涼而又柔軟的觸感滑過他的唇角。

這一刻，他們的姿勢像極了熱戀中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