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啊。”

向思淼還沉浸在自己的腦回路裡，話沒過腦子的順著他答了一句，就聽見他皺眉冷漠的“哦”了一聲，眉梢間似是藏滿了不屑。

等她意識到他的言外之意，關景行已經轉身，這一次，前行的腳步邁得更快了。不過短短幾秒，兩人之間已經間隔了一小段距離。

怎麼回事？

她的目標堅定不移一直都是他啊！怎麼就讓他聯想到向海洋？

在他眼裡，自己就是那種明知上司已婚卻還是不知羞恥貼上去的那種人嗎？

那雙清俊譏諷的眼神像數把無形的尖刀深深紮在她心裡。

向思淼感覺到自己氣血在翻湧，說不上是惱怒還是委屈，駐地就在前方，出了巷口她便再沒機會向他解釋。

這樣不行。

“你等一下。”

她快步衝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腕。

關景行毫無防備的被她拽著，一貫清冷沉靜的眼眸沾染了幾分訝異。他看著被緊緊攥住的手腕，下意識要縮手，又被拽緊，感受到那力度伸張，他將目光掃到向思淼的臉上。

向思淼眼眶微紅，她低垂了眼眸，像是受了委屈眼淚逐漸洶湧。

關景行看著被握住的手腕，現在甩手是不是不太合適？是要說些什麼？他有些茫然的定在原地。

她語速慢了一些，被關景行搶了先。

“你們向總……”他頓了頓，微微偏頭緩緩道：“在前麵。”

向思淼順著他的目光指引看到巷子對麵。

巷口對麵是雲溪劇院，劇院紅牆外，向海洋背倚古樹正聽著電話，向思淼隻見他抵了抵手肘，很悠閒地不經意一抬頭，然後友好地朝對麵揮了揮手，甚至還上前迎了兩步，像是察覺到狀況不對，他隨即停步掛了電話。

向思淼心一沉，猛地縮回手，顧不上彆的，緊張地叮囑關景行：“你不要亂說。”

看到關景行點頭，向思淼快速地背轉身抹掉了眼淚，深呼吸幾次，穩了穩心緒，猛然快步小跑，將關景行甩在了原地。

到達向海洋跟前，她還努力維持著正常的語氣：“領導，我先去看看趙工他們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向海洋明顯愣了一下，倒也沒多問，一揮手道：“去吧。”

目送著向思淼火急火燎地衝進院子，向海洋把目標轉向了踱步而來的關景行。他攬著關景行的後背推著他往院牆外的小路靠攏，“來來來，說說什麼情況？”

關景行一貫守信，含糊地回了句“沒什麼。”

“沒什麼？”

關景行顏值高，工作能力強，明戀暗戀和向他表白的人不少，可都被他拒絕了，向海洋就親見過幾樁。可這次被拒的是他自己部門的同事，這圍觀的就多少有那麼點不痛快了。

他大力地拍了一下他後背：“你以為你不說我就看不出來了？你都到晚婚年齡了，彆總是拒絕彆人，該考慮考慮……”

“哦。”關景行打斷他：“所以之前你讓我一個人頂住，不是為了工作善後，純粹為了給我機會讓我和丁主任增進友誼？”

“你這話說的……這就是突發狀況，我助理來了後我不就立刻趕過去了。”向海洋再次拍了拍他：“你看我們助理，長得好看，性格也好……”

關景行疑惑地看向向海洋，相交多年，向海洋這人他還是了解的，他一向都不愛管彆人閒事，尤其還是做媒這種八卦的事，他不會是想禍水東引吧？他端詳著向海洋說道： “說得這麼好，你自己怎麼就沒想法……”

“我一個已婚的！我有什麼想法。”向海洋很是無語：“我要是有想法那就是犯法了！”

他感覺跟關景行掰扯下去也挺沒勁，手架在他肩上，鄭重勸道：“你說你這人吧，遇到表白的，你拒絕的時候稍微注意一點方式，話彆說太重，把人弄哭未免有點不紳士。”

一口黑鍋背在身，關景行有苦難言，意有所指的撂下一句“你管好你自己吧”。

他拂開向海洋的手臂轉身走人。

夏日的晚風躁動，纏繞著衣衫擺動，後背上還殘留著些許疼意，他尋思著向海洋是借著八卦牽紅線的幌子護短報複的吧，拍他那幾掌下手可真沒留情。

向思淼進了院子，劇烈的心跳還未平息。院子裡人不少，除了和她有過節的周航，其他人她一個都不認識。這些人或忙碌或聊天，每個人似乎沒事乾卻又都有事，有人注意到了她，但又都覺得自己上前搭話不合適，便將目光掃向了周航。

周航背對著人拿著塊毛巾在擦拭摩托車，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她。

向思淼一時有些茫然，感覺自己無處可去，回頭看，院牆外等著她的是無可退卻的更大尷尬。她鞋尖抵著地麵，手下意識的往兜裡踹，摸到了手機，於是鬆了口氣撥弄手機發短訊。等趙一銘從庫房出來喊她時，她如臨大赦感激地跑了過去。

趙一銘已經盤點完庫房工具物資的擺放，他給向思淼提議：“晚飯還有一會，你可以和周航交接一下賬目，今天你在駐地熟悉一下環境。明天我們去風場。”

陪同他的周勇連聲附和：“對對對，我們幾個大老爺們都是門外漢，財務問題真的是一竅不通，每個月做賬真是愁人。麻煩向助理幫我們指導指導財務工作。”

“勇哥你太客氣了。”雖然彼此都知道這次出差帶著“挑刺”的任務來的，然而周勇一番話說的誠懇又謙虛，著實讓向思淼有些心虛。

周勇倒是麵色無異，他吼了一嗓子把周航喊來，叮囑他說：“你帶向助理去交接一下咱們風場的賬目。”

周航臉色很不好地應了一聲。

周勇摁了摁他的肩，提醒說：“趁著這個機會好好跟向助理學學，彆每次都是咱墊底。開例會的時候丟臉。”

向思淼跟著周航進了一間小平房，不大的房間，擺著兩張單人床，一個衣櫃，兩個小桌子，還有一個臨牆的大長桌。桌上整齊擺列著打印機、筆記本電腦和一堆文具。

周航搬出一大摞文件丟在桌上，敷衍地指著文件說：“這就是我們風場的支出明細賬和休假彙總表檔案。電子版每個月都發給你了，這些紙質的和電子版內容一致。”

向思淼看著那一遝新嶄嶄的紙張，有些不可置信。日支出明細賬每月一報，報銷的時候還要核對賬目，需要製表人現場主管及現場相關員工簽字，一套流程下來，這紙怎麼著都得帶著些皺痕，然而桌上這些檔案也太新了。她一邊收攏起紙張分類一邊問：“就這些？”

“不然呢？”周航嗤笑一聲，他抽開右側的一個抽屜，掏出一大疊發票，目光帶著些許挑釁：“彆的倒是有，你給報嗎？”

向思淼捏起幾張收據翻開。

“治安管理收費。”向思淼蹙眉：“這是什麼費用？”

“交了這筆錢就沒人三番五次上門找茬。什麼費用還要我說的太清楚一些嗎？”

他這態度著實有些不太友好，向思淼也有些來氣，她又翻開另一張：“勤雜工費用又是什麼？”

“廚師和保潔。”

提起這個周航心情就更不爽了，他拉了張凳子在電腦前坐下，抬頭諷刺地看著向思淼：“上個月，你說你說工資裡包含餐補，廚師費不可以再報銷，保潔費也不屬於可列報範圍……”

周航越說。向思淼心裡越覺得堵得慌，她擱下收據，捏起下一張小票，還沒來得及看就被周航眼疾手快地摁住了。

是他思慮不周了，竟把洗浴中心、KTV小票這些都混裡麵了，還好他反應快。周航舒了口氣，把所有單據一股腦地塞進抽屜，悶聲說：“這些都沒進現場賬目。你不給報銷就彆看了。”

那確實沒必要看了。

向思淼本想再問幾句，就見周航打開了一個EXCEL表在填寫。

房間的另一張凳子上堆了幾件工作服，向思淼斟酌了一番決定還是站著看檔案。

她翻了幾張明細賬，半晌說道：“這張表有點問題。”

周航眉頭一皺，這些表他都精心準備過了，就怕他們來找茬，沒想到還有紕漏，他手從鼠標上放開，身體前傾問她：“哪有問題？”

“這兒。”

向思淼指著表格下方空白處說：“這製表人沒簽字。”

“噢。”周航飛快地抄起桌上的黑筆龍飛鳳舞地簽上自己的名字，行雲流水地靠坐回椅子上轉著筆輕快地說：“現在沒問題了。”

向思淼：“……”

造假造得這麼光明正大嗎？

向思淼低頭翻了一遍檔案，程序上沒什麼問題，至於內容，電子版每個月她都有收到，她完全沒有看的必要，這不是她出差來此的初衷。

她將紙張收攏疊平，有心想和周航好好交流一番，然而周航正專注地敲著鍵盤，她掃了一眼，是工作日誌。表單上一排排的都是字，看起來事還不少。

那隻能明天再說了。

向思淼歎了口氣，擱下紙張，走出了房間。

晚餐的時候，向海洋和關景行並不在場，聽說是臨時有應酬先走了。向思淼盤算著出差的初衷，心裡頭想著事，整個晚餐吃得渾不知味。

等到結束後，趙一銘問她工作進展。

她歎了口氣，不知怎麼開口。

“不順利？”

趙一銘也看出了個大概，之前周勇也給他吐了苦水，讓他幫忙緩和關係。他溫和地說：“是不是周航不配合你？”

“那個……我感覺他對我有成見……”向思淼正說著，就見周航抱著一個大紙箱走了過來。

他突兀地和趙一銘打了招呼說：“這是剛到的勞保手套，勇哥安排我入個庫。”

趙一銘點點頭，側身給他讓了路。

周航快步進了庫房，一個掃腿關上了庫房大門。

向思淼覺得自己真的是和雲溪風場相克，剛才周航會不會認為她這是在打小報告？她本意並非如此。

她望著緊閉的庫房大門，又想起了在電腦前掃到的周航工作日誌上密密麻麻的工作安排。她誠懇地向趙一銘申請說：“趙哥，你們明天去風場，我跟你們一起吧。”

“明天又是一個高溫天，你不如就留這盤一下現場的賬目。”

向思淼覺得那嶄新的明細賬沒什麼可盤的，執意道：“帶我去唄，上次開例會經理不還說讓我們要換位思考嘛。我也想了解一下風場的工作日常，方便以後工作。”

趙一銘一貫有求必應，他笑著點頭：“那行。你先回賓館休息吧，明天要早起，五點半在這集合。我看一下誰有空送你。”

恰好倉庫的大門打開，周航慢悠悠的走了出來。

“正好……”趙一銘詢問:“周航你有空……””

向思淼連忙打斷他：“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她剛被周航誤以為打小報告，周航肯定不樂意送她，換其他人，本來就不認識，一路上還不知道有多尷尬。

不曾想，周航答應的很爽快，他扯下手套麵無表情地說：“我送。”

向思淼斟酌了一番，萬一這是他釋放的善意的信號呢？她跟著周航跨上了摩托車。前排的周航插上鑰匙，她苦著臉準備戴厚重悶熱的頭盔。

在車輛嗚嗚的轟鳴聲中，她聽到周航清晰明快地聲音：“很近，不戴頭盔也可以。”

她舉著頭盔頓了頓，周航偏頭補了一句：“如果你信任我的話……”

他該不會是想趁機弄個小意外報複吧……

在安全和悶熱中間，向思淼內心一掙紮，最終還是選擇將頭盔遞給了周航。

車開得不快，但響亮的轟鳴聲還是讓人心中忐忑，車駛入小道時，向思淼下意識搭手扶在他的肩背，周航輕微的一個側身，向思淼很敏銳地感覺到了，她連忙鬆開，無處安放的手糾結又糾結輕輕地扯上前座的後衣領。

到了目的地，她隻來得及說了一句“謝謝”，周航便掉轉頭呼嘯而去。

老舊的賓館，空調看上去有點年頭，電視調個節目都要點播收費。

這一天發生了太多的事，向思淼輾轉反側無法入睡，她魚躍而起，摸出手機打給閨蜜。

“蓓蓓，我出差遇到我男神了！”

任蓓蓓那邊背景音有點吵，在一堆劈裡啪啦的鍵盤聲中傳來她敷衍的聲音：“啊！男神？是那會一中的那個嗎？”

“是。”

任蓓蓓：”我在競技場啊，一會打完回你……”

向思淼：“結果他以為我去當小三。”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口。

向思淼正準備掛斷，電話裡急促的鍵盤聲卻戛然而至，耳邊傳來任蓓蓓驚喜的聲音：“哇塞，這麼刺激嗎！我遊戲掛機了，什麼情況你快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