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1 / 1)

原來簡家私鹽一案,竟牽涉江寧織造曹家。

曹家是汗阿瑪的心腹家奴,曹家為填補前些年禦駕南巡的虧空,竟將手伸向江南鹽務。

汗阿瑪存著默許的態度,自是隻能犧牲簡氏一族息事寧人。

曹家的靠山是汗阿瑪,沒人敢替簡家翻案鳴不平。

窗外傳來謾罵聲,那些粗鄙的押差又在鞭撻犯人,女子痛苦的啜泣傳來。

胤禛心下一驚,下意識打開馬車窗,卻並未見到她的身影。

“蘇培盛!”他莫名開始心緒不寧。

“爺。”蘇培盛掀開馬車簾子入內。

“她?”

“今兒老陳押差的孫子入土為安,她入殮整理遺容的手藝好,被老陳叫去幫忙了。”

“哦。”

“可要簡氏堂姐來伺候。”

“不必。”

蘇培盛誒了一聲,放下馬車簾子。

與此同時,簡瑤站在墓坑邊,看老和尚為小陳押差誦經超度。

待到老和尚超度離開後,野林中隻剩她與老陳二人。

簡瑤走到始終一言不發在抽旱煙的老陳麵前。

“老陳押差,我可以開始替小陳押差整理遺容了嗎?”

簡瑤總覺得老陳很奇怪,方才下葬的時候為何不讓她先整理遺容?

此時小陳押差的棺材已經放進土坑裡,但並未蓋棺。

他的臉都被撕碎了,哪裡還需要整理。

“去吧。”老陳啞著嗓子命令道。

簡瑤順著梯子爬到棺材裡,卻是警惕的麵朝老陳的方向,不敢把後背留給老陳。

“陳官爺,小陳官爺是暫時安葬在此,等您回程再扶靈歸家嗎?”

她的視線被土堆遮擋,簡瑤故意開口發問,以此來確認老陳的位置。

“是。”

“六號,我孫子很喜歡你。”

聽到這句話,簡瑤頓覺毛骨悚然。

此刻她冷汗涔涔,不知該怎麼回答才能安撫老陳。

“我竟不知,小陳官爺儀表堂堂,隻可惜有緣無份,下輩子我定給他當妻子。”

這句話應該能滿足老陳的虛榮心。

簡瑤話音未落,就聽到老陳極輕的回應:“這輩子還來得及。”

聞言,她嚇得準備站起身,後腦勺卻傳來一陣劇痛,老陳不知何時站在了她身側的土堆邊,手裡拿著鏟子。

她眼前一黑,再無知覺....

老陳從攜帶的包袱裡翻出一身嶄新的紅嫁衣,隨意給簡氏套上。

原本想將簡氏手腕上的刺青割下交差,可想起他的孫兒最喜歡漂亮的東西,於是停下刀子,將簡氏放在孫子身側。

“祈安呐,我給你娶了媳婦,我知道你喜歡簡氏,你們夫婦二人一定要在陰曹地府和和美美,夫妻恩愛。”

老陳戚戚嗚嗚蓋好棺材,用長釘子釘死棺材,填好墳包,這才轉身離開。

待回程之時,他就能接祈安夫婦二人歸葬祖墳了。

午膳之時,老陳獨自歸來。

簡二爺看到押差獨自回來,卻沒有看到侄女簡瑤的身影,頓時大驚失色。

“陳官爺!敢問我侄女簡瑤在何處?”

老陳耷拉的眼皮掀了掀:“六號意圖逃跑,被我當場擊殺,就地焚屍,這是骨灰。”

“不可能!”簡二爺勃然大怒,定是這畜生殘害了瑤兒。

“一號,你這是什麼態度?你在質疑我?”老陳掄起鞭子發狠的抽打一號。

“陳峙,你如此草菅人命遲早會有報應!”

鬨哄哄的聲響傳到正在馬車內歇息的胤禛耳朵裡。

“去問問怎麼回事。”胤禛愈發心緒不寧。

蘇培盛拔步到押差跟前,待看到簡家父子三人和押差扭打,被打的鼻青臉腫之時,心下駭然。

“嗚嗚嗚嗚,蘇哥哥,瑤兒,瑤兒死了。”簡知意哭哭啼啼道。

“怎麼回事!!”蘇培盛驚的破了音。

“說是她逃跑,被陳官爺當場斃命,她骨灰這在呢。”簡知意手裡捧著一個黑色陶甕。

蘇培盛嚇得魂飛魄散,完了!他麵色慘白轉身,準備將這噩耗告訴四爺。

可他一轉身,卻見四爺橫眉冷臉,麵色陰鷙提劍走來。

他嚇得雙腿發軟,有多少年沒見過爺這般動怒過了。

“她在何處!”

胤禛怒不可遏,提劍抵住押差眉心。

“放肆,刁民竟敢襲擊官差,你不要命了!”老陳氣定神閒,絲毫不懼小小商賈。

“嗬,蘇培盛,腰牌。”

“銅。”

蘇培盛差點把大內金腰牌取出,聽見爺說銅腰牌,於是從包袱裡取出正四品十五道掌印監察禦史銅腰牌。

十五道掌印監察院禦史,官居四品,負責監察大清十五地政務以及監察官員行為,有權上書彈劾官員,防止官員腐敗現象。

這是老陳這輩子近距離接觸過的最大京官,老陳臉都嚇白了,哆哆嗦嗦的跪在地上。

“她在哪,說,否則滅九族。”

“小人該死,小人著實該死,那女囚逃跑被小人斃命,小人豬油蒙了心,將她的屍首與小人的孫子同葬了。”

同葬做甚?這種陋習在北方一度盛行:陰婚,生殉。

“陳峙,你這畜生,我夷你祖宗!你個狗雜碎!”簡二爺破口大罵,氣的說出這輩子最粗鄙的話來。

“死..也要見屍。”

胤禛深吸一口氣,隻覺得心口一陣難以言喻的悶痛,這痛楚就像一把鈍刀在來回撕扯皮肉,連呼吸都在隱隱作痛。

陳峙頹然癱坐在地,知道今兒小命怕是保不住了,但為了全家十二口人命,他隻能帶監察史去尋屍。

一行人騎馬來到驛站,陳峙存了小心思,刻意繞遠路,不為彆的,隻想讓六號死透些。

為讓六號給孫子生殉,他並沒讓六號死透。

隻要她被悶死在棺材裡,就能死無對證。

隻要他一口咬定隻是藏了逃犯屍首,最多蹲兩年大牢,出來還能風光養老。

此時他正壓著得意,帶著眾人在竹林中穿行,倏然手腕一陣劇痛,陳峙低頭,卻發現血淋淋的手掌落在地上抽搐。

“哎喲,疼死我了,大人饒命嗚嗚嗚..”陳峙疼的哭嚎不止。

“一盞茶的時辰見不到她,你也去死。”

陳峙嚇得捂著斷臂,拔腿往墳包狂奔。

漆黑棺材內,簡瑤張大嘴巴痛苦喘息,眼前漆黑一片,她抬手撞到了棺材板,不用猜都知道她被陳峙那老王八蛋給生殉了。

棺材裡的空氣漸漸稀薄,她剛才是被一陣絕望的窒息驚醒的。

此時她頭昏腦脹,拚命拍打棺材板,呼喊著救命。

可才用力拍打幾下棺材板,就覺得腦袋昏昏沉沉,仿佛被人扼住喉嚨,喘不上氣來。

無助,絕望,不甘,無數種情緒交織。

她拚勁全力,用力呼吸,下意識拚命抓撓棺材板,也不知過去多久,她再沒有多餘的力氣舉起雙手。

她終於認命,頹然閉眼等死。

砰地一聲,棺材上方傳來巨響,眼前赫然出現一道裂隙,簡瑤趴在裂隙口,大口大口貪婪呼吸著空氣。

待緩過神來,她看見一張煞白的俊臉。

“躺好,彆怕,我要破棺。”

四公子氣喘籲籲,墨眸深邃,一瞬不瞬盯著她。

午後溫煦的陽光揚起塵土,在光與塵中,他將手掌穿過棺材縫隙,握住了她的手掌。

“謝謝。”簡瑤含淚朝他微笑。

棺材被劈開,簡瑤一身廉價的紅嫁衣展露在人前。

簡家父子三人氣的對半死不活的押差老陳拳打腳踢。

簡二爺打幾拳之後,又焦急轉身,準備跳進棺材裡安撫受驚嚇的侄女。

可他一轉身,卻發現有人捷足先登。

那禦史已然將侄女打橫抱在懷裡,站在了墳包邊。

“多謝大人相救。”簡二爺三步並兩步走到監察禦史麵前,準備將侄女從外男懷裡抱回來。

可他一伸手,那年輕的監察禦史卻避開,轉身抱著侄女揚長而去。

簡二爺也是性情中人,隻無奈笑笑,拔步跟上。

緊隨而來的押差周倩看到監察禦史竟然將老陳就地正法,還大卸八塊,嚇得癱坐在地。

蘇培盛擦乾淨佩劍,笑嗬嗬走到那年輕押差麵前,俯身拍拍他的肩膀:“現在開始,你就是押差班頭。”

山道上,簡瑤驚魂未定,想哭,卻發現在劫後餘生的時刻,她竟然沒有眼淚,還真是大悲無淚。

她終於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被外男抱著不合適,於是羞怯仰頭,看向四公子。

“公子,我傷的是手,我能自己走。”

“嗯。”

四公子悶悶應一聲,卻沒有放下她的意思。

她眼角眉梢忍不住染上細密的羞意,從前對他逢場作戲之時,她能虛偽的假笑。

可現在不一樣了,她知道這是小心翼翼的喜歡。

簡瑤將臉頰貼在他的心口,赫然聽到他狂亂的心跳聲。

她咿了一聲,仰頭看他依舊麵無表情的臉。

他的真實心情和麵上的表情反差驚人,明明他此刻的心境並不是麵上的死氣沉沉。

此時指尖傳來陣陣綿密劇痛,簡瑤將雙手湊到麵前,十個指甲都掀翻斷裂,血淋淋的怪瘮人。

擔心嚇著他,於是她咧嘴笑道:“公子,我今兒這身婚服好看嗎?”

“難看。”

“那我好看嗎?”簡瑤仰頭,笑眼盈盈。

胤禛嘴角微揚起,收緊臂彎,將唇貼在她耳畔,對她溫聲細語。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