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難測(1 / 1)

蕭府外,一個青衣人冒出頭來,環顧四周發現無人,以手捂口啾啾發出兩聲鳥叫。隨即對麵角門打開,一個裹著青色披風的人閃身而出。

如若是冷明珠在這裡,定會認出此人就是那日在逍遙門彆莊有過一麵之交的鐘濤。

蕭策摸著麵上叫作鐘濤的那張臉,確認一切都帶好,這才由著青衣人帶路往大理寺的方向去。

路上雪地濕滑,蕭策卻絲毫不在意,腳下步伐越來越快,直讓後麵跟著的暗衛心驚不已,生怕他一個不注意摔倒。

等快到衙門的時候蕭策腳步漸漸慢了下來,他站在遠處道:“現在那些人還在裡麵?”

這時另一個守在這裡的小廝打扮暗衛上前,躬身垂首道:“是的,還未曾見到他們出來,若是離得近些,裡麵的哭聲也能聽見。”

蕭策嗯了一聲,繼續問:“可知道丟失的是男孩還是女孩?”

“男女都有,並未有什麼挑出來的特彆。”

蕭策聞言不禁大怒,壓著聲音斥道:“去查!看看是誰能有這麼大的本事一夜之間偷走這麼多孩子。”

隱在暗處的人得了命令四散開來,隻留下三人守在蕭策身邊。

蕭策又站了一會,便看見有人從衙門裡出來了,多是一對一對的夫婦。他見這些婦人多在抹淚,一時心酸,轉過了身低聲道:“去給右相送個帖子,我請他來聚華莊吃酒,時間他定。”

等到衙門裡不再有人往外走的時候,蕭策全身已經冰涼。一邊的侍衛扶著他走動了幾步,他正準備說回去,一扭頭便看見一人戴著鬥笠蓑衣從另一邊走過。

蕭策眉頭一皺,盯著那人看了一會,心中突得覺得這人像極了冷明珠。這個念頭一冒出來便收不回去,蕭策道:“跟著那人。”

暗衛立即去了一個,蕭策也跟在那蓑衣人後麵慢慢走著,不時還咳上兩聲,想要引這人回頭看上一眼,方便自己看清他的麵容。

但是前麵的人似乎是趕著去辦事,並未回頭看上一眼,隻一個自顧自往前走著。

蕭策心裡疑惑,莫非是自己看錯了?他見那人過了一個拐角,腳步忍不住加快了一些,但卻膝蓋一痛,身體一歪,如若不是跟在身邊的暗衛反應快,蕭策怕是要直接摔進雪地裡。

“少爺……”

蕭策扶著他慢慢站起來,但是一隻手還搭在自己的膝蓋上。

等著這陣疼痛過去,蕭策的麵色好了一些,才道:“走,跟上。”

“您的腿……”暗衛被蕭策瞥了一眼,便垂下了頭扶著他繼續往前走。等轉彎之後便也不再見那人的身影,蕭策氣惱跟丟了,手捏著披風邊冷聲道:“回去,現在。”

冷明珠站在藥鋪門口抖了抖鬥笠上落著的雪,這才推門進去。跟上來的暗衛蹲在一邊樹下守著,但等了許久也不見人出來。正當他心裡奇怪的時候,突然反應過來,立刻跳下來進了藥鋪,裡麵哪還有什麼戴鬥笠穿蓑衣的人,心中大駭。

遭球,讓人跑了,自己這下定是要受罰了。

冷明珠走到藥鋪後院翻牆出去,又轉了一圈,才回到蕭府的後門。她將蓑衣藏好,一路上小心避著蕭府下人,回房換下麵皮,烘乾身上潮氣。等她站在院中的磕鞋底時候,突然院門開了,蕭策陰沉著臉轉動著輪椅出來,局促開口:

“怎麼了?”

蕭策並不答話,仔仔細細打量了她一番。冷明珠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心道難道是自己臉上沒有弄好?正想著,便看蕭策衝自己臉伸了手,他的手有些冰,不停在自己臉上揉搓。

“彆……彆揉……再揉要亂了,”冷明珠捏住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拉開,又忍不住道,“怎麼在屋子裡手也變得這樣冰?”

蕭策依舊是不說話,隻哼了一聲便自己滾著輪椅回去。冷明珠見了立即上前,將他手拉開,自己推著往前走。

等到蕭策回到院子裡的時候,那被叫去跟著蓑衣人的暗衛已經等在了院子裡。蕭策被冷明珠直接推進了房裡,等到冷明珠要把他抱到鋪上去的時候,蕭策卻躲開了他的手,叫她去外麵等著。

冷明珠心中有些緊張,害怕是蕭策發現自己趁著他同老太太說話的時候出去了,但隨即又自己安慰自己,一路上並未遇見什麼人,回來的時候也沒出岔子,定是不會被發現的。

蕭策見冷明珠怵怵忐忐的合了門出去,才衝那暗衛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說話。

“莊主,屬下一路跟著她進了一間藥鋪,然後屬下便在附近等著,以為會很快出來,但等了許久也不見她出來。這才反應不對,再進去藥鋪裡找,人已經不在了。”

那暗衛說完便立即跪下,說請莊主責罰。

蕭策手摩挲著輪椅扶手,半晌才說:“跟丟了?那藥鋪可有什麼後門之類的?”

暗衛道:“有一個,但問了店裡的小二,門口地上薄雪沒腳印,定是沒有人從那裡走的。”

“這樣……”蕭策想了想,又道:“此人你下次若是再看見,便留心跟著。此次便罷了,下次你小心些。”

“是!”暗衛領了命令便退下了。

冷明珠見人走了,這才進了屋子,見蕭策還是坐在輪椅上,手不停摩挲著扶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見她進來了,蕭策抬眼看了過來。

“怎麼了?”冷明珠覺得蕭策今天奇怪的很,被他這樣盯著,心裡也沒底兒,像是背著媳婦兒出去乾壞事的窩囊丈夫一樣,隻能站在桌角左手摳右手。

蕭策搖了搖頭,道了句沒什麼。又同往常一樣向她伸手抱到榻上去。冷明珠如得大赦,趕緊抱了人穩穩放在了鋪上,又捏了捏他的手說:“怎麼手這麼冷?”

“幫我拿個手爐過來就好了。”

蕭策一手撐著頭,心事重重也不說話。隻是從冷明珠角度來看,青年烏發如緞,由於未及冠,也沒有正規束好,隻隨意用一根紫色發帶紮起,剛才摟抱間,有一縷垂在頰側襯得膚色更顯蒼白,周身顯出書卷氣,但隻有冷明珠知道,他私下裡有多不講理,又對她有多護著。

冷明珠不禁去想,若是這樣看一輩子便好了。

但是她知這隻是妄念。

心裡告訴自己,仇恨未報,迷題未解哪有空這麼嘰嘰歪歪傷春悲秋的,主動開口打破寧靜:“那些孩子失蹤的事,會是什麼人乾的?”

話落便見蕭策皺了眉,心裡又懊悔自己不應該多嘴添上這一句,趕緊拿了手爐遞給他。

蕭策握著她遞過來的手爐,垂眼道:“不知曉,隻是覺得奇怪,這麼多孩子一起失蹤,這樣的事,我朝還從未聽過。”

“帶走這麼多孩子瞬間就被發現了,說不得是孩子自己跑出去玩了。”

蕭策笑了一聲說:“出去玩不同父母說上一聲?就算是一個兩個怕爹娘不同意不說,總不會所有的孩子都不說吧。”

他說著語氣越冷:“估摸著是有人趁著夜色將孩子帶走了,關鍵是要帶走這些孩子做什麼。況且正如你所說的,帶走這麼多孩子一下便被發現了,風險極大。就算是要帶著出城,城門雖然不管,但是每夜都有當值的人看著,那麼多孩子一下帶走,也覺得易事。”

蕭策說著便見冷明珠盯著自己看,心中一跳,立即問:“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一下被發現,冷明珠摸了摸自己鼻子說:“隻是覺得你和往日裡有些不一樣。”

“什麼不一樣?”

“就是對這件事情格外的熱情,若是往常……你定會說少管閒事。”冷明珠說。

蕭策聽了未曾說話,隻是想了一會,將手爐放回桌子上,懶懶道:“其實也並非是與我無關的閒事,”他眼睛看著窗框,緩緩說,“我幼時也被人擄走,之後我就再也不能如常人行走,這次的事……興許與我那時一樣……”

他聲音越來越低,搭在膝蓋上的手也輕輕揉了揉。那時候鑽心剜骨一樣的疼痛現在回想都讓身上陣陣發冷,興許是開始在雪地裡走了許久,寒冷刺激到了裡麵的蠱蟲,蕭策覺得有點難受。

“去叫廚房把藥煎上一幅,我膝蓋有些難受。”

冷明珠聽了立即吩咐了人,又回到蕭策身前問:“難受得厲害嗎?可要叫大夫上門來瞧?”

“不是很厲害,普通的大夫來了也沒甚作用,等著過幾日梅夫人無雙他們過來了看看便是了,”蕭策說罷,見冷明珠仍舊擰著眉,給她那垂頭喪氣的的臉上又添了一份傻氣,便笑了一聲道:“怎得我難受,你倒顯得比我更難受?”

冷明珠看著他,一言也未發,伸手將他臉頰側的散發挽到了耳後。

“你吃藥前肚子裡要墊點東西,我先去給你端點東西來。”冷明珠說了這句,起身往外走,臨出門的時候卻又折回來,拿著一邊的薄被搭在了蕭策的腿上。

“不要涼到了。”

蕭策等她出去了,突得笑了一聲,搖了搖頭。搭在膝蓋上的手揉了揉,等著一陣的酸疼過去,卻又歎了一口氣。

這麼些年,蕭策隻認人心難測,但是彆人想什麼他都能猜到,並且加以利用。

而如今這麼好懂的心思,他不知該不該懂,該怎麼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