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明珠騎著上次的黑馬,良駒日行千裡,一人一馬一路顛簸到的時候恰好日落西山,整個天地撒下一片金黃。她摸了摸臉上蒙塵樣貌的薄皮,想了想還是策馬直往逍遙門所在的地方而去。
想來現在陶飛光應該還在,尚未離開。
路上冷明珠想了許多理由,後來卻發現隻有打著瓊陽山莊的名頭,興許彆人才能看重自己一些。
但是她又實在不願意將瓊陽山莊再扯進這件事情之中,心中一度還冒起了將麵上偽裝撕下,直接以真麵目去見陶飛光的想法。
等她到了逍遙門彆莊還有三裡地時,就見著門口的弟子便走上前引路。那弟子口中還說道:“可是瓊陽山莊的蒙大俠,大師兄正在裡麵等著你。”
冷明珠見人已經牽上韁繩,隻得下了馬,攥緊了手中的劍。
或許正如他想的那樣,陶飛光已經知曉了自己就是冷明珠。若是如此倒也不必自己多費口舌,直接詢問便是。
若是陶飛光真有那種使人發狂的藥,那麼他與滄海宗一事逃不了乾係。就算此去是龍潭虎穴,冷明珠也下定了決心要闖上一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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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由弟子領著,冷明珠到了一間書房門口。門門窗緊閉,弟子還未扣門出聲,便聽見裡麵傳來陶飛光的聲音說:“可是蒙塵兄到了,且請進吧。”
一邊弟子做了個請的姿勢,冷明珠便直接推門而入,便見陶飛光正站在書桌邊上,手上提著筆在寫些什麼。
“勞駕關上門,這天氣北風刀子似的遭不住。”陶飛光麵色有些蒼白,但是依舊是那副掛著笑的樣子靜靜看著她。
冷明珠看著門外的弟子闔上門,腳步聲也漸漸遠去,這才轉頭看向陶飛光,說道:“陶公子似乎在等在下。”
“蒙塵兄不也是有事找我?”陶飛光放下筆,看向冷明珠又道“若是蕭老太太有事,蒙塵兄不妨直說,在下本就是為此而等。”
冷明珠看他一身喪服,麵色蒼白,如若不是知道是他親手害死血親,也會被他這幅外表騙了去。
冷明珠把話在肚子裡轉了三圈才穩妥出聲:“此次前來與瓊陽山莊無關,隻是我想問上陶公子一句,您那使人發狂的藥究竟是從何而來?”
陶飛光聽罷麵色一愣,似是沒想到會有人單刀直入,隻得緩聲答道:“不過是從一處撿到而已。”
“公子莫要開玩笑了,”冷明珠定定看著他,忍不住語氣中帶了逼問:“還請陶公子能夠告知在下,必當感激不儘。”
陶飛光麵上的笑容漸漸淡去,他從腰帶裡掏出一個小包來扔給冷明珠。
“隻剩下這樣一點了,你且收好。但也不要打開,若是你自己沾染了,後果便看看我那好父親便是了。”
冷明珠聞言皺了皺眉,從懷裡拿出一個係繩的布包來,將那小包放進去收回了懷裡。
“多謝陶公子了。”
陶飛光道:“這藥我是從一人處得來,但是他也是從彆處得來。”
“是何人?”冷明珠想起蕭老夫人說陶飛光背後有人相助,心知定是那人所授,又想起那白衣怪人的樣子,“可是一個白衣蒙麵的怪人?或是穿黑衣,但總是蒙麵的。”
陶飛光上下打量她一身黑衣,心道那不就是你麼:“我沒看清過他的樣子,他總是帶著一定鬥笠,手下皆是武功深厚之人,按你所說,興許就是吧。”
冷明珠皺眉,又伸手摸了摸自己懷中帶著的那本劍譜和那布包,心裡對那怪人的疑惑越來越重。
一時搶走自己的擎蒼,一時又將門派劍譜扔給自己。現下陶飛光能夠這樣痛快將東西給自己,說不得也是得了這人的吩咐。
這怪人究竟想做什麼?冷明珠一時想不明白,但陶飛光又站在一邊定定看著自己。便抬頭對他道:“此人為何要將這藥給你?”
陶飛光並未直接作答,而是走到桌邊坐下,又給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了一口才道:“他並未將藥交給我,而是我自己撿到的。”
“撿到的藥你怎麼知道……”冷明珠的話被陶飛光看過來的眼神打斷。
聽見他輕笑了一聲說:“知道什麼?知道那東西吃了就會叫人發瘋嗎?自然是我在自家養的狗身上試過才知道的,隻是用在我父親身上也發作了,不然我也不會交給你。”
冷明珠看著他,隻覺得這個正端茶喝水的陶飛光同自己平日見的那個完全不一樣。
“說來但是奇怪,你倒是沒有問我為何殺父,”陶飛光說著瞧了冷明珠一眼,見她麵色沉靜,繼續道:“不覺得我是畜生?”
冷明珠見他全然不忌諱,隻道:“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
“說來也是,的確是與你無關。”陶飛管沉默一會,語氣又變回了原來的樣子:“你還有彆的什麼問的,一並說了吧。”
“青楚門,雲瀾宮,白淩派他們的死是怎麼回事?”
“這可和我無關,我也不清楚,隻知道是那怪人動的手,不過他已經走了,你若是有機會再遇見他,好生問問為何他要動手殺那三派人。”陶飛光說著給冷明珠也倒了杯茶,推到她麵前,“若有機會再告訴我,我便是也好奇得很。”
冷明珠站了一會,終究還是坐在了桌邊,但她未曾碰茶杯那杯茶,而是繼續問:“那怪人你可知是往哪裡去了?”
陶飛光見她如此謹慎隻是嘴角帶笑回了不知二字。
冷明珠本已做好此行不順的準備,沒料想到竟然會這樣簡單便知道了想知道的事。
一切太過順利,讓她心中不得不起懷疑:“陶公子方才的話,不曾誆騙在下吧。”
陶飛光手點了點桌麵,笑說:“若是我騙了你,你惱羞成怒,將我殺父的事情到處宣揚,到頭來吃虧的還是我。”
冷明珠搖頭道:“陶公子玩笑了,不說在下並無證據,更是令其父發狂的藥現在由陶公子交給了我,隻我一人所見所聽,並不能使人信服。”
“我沒有必要騙你,騙你對我全然無好處。且我對你坦誠些,自然是看在瓊陽山莊的麵子上,與他們交好,與我自己與逍遙門並無壞處,”陶飛光說罷,看向冷明珠問,“蒙塵兄你看如何呢?”
本想道自己此行與瓊陽山莊無關,但是現下卻不好如此說,冷明珠皺著眉沉默了一會,然後站起來抱拳道:“今日叨擾了,在下這就告辭了。”
陶飛光見她走到門口突然停了下來,便問:“可還想起還有彆的事?”
冷明珠站著並未回頭,隻是站在原地沉吟片刻道:“隻想問陶公子,可有後悔?”
身後陶飛光沉默不言,冷明珠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推了門離開。若是速度快些趕著回去,還能在蕭策睡下之前就到,便也不用等明日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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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已經走遠,桌上的茶涼透。陶飛光看著院中風吹搖晃的樹,突然笑了一聲。
“哪有什麼後不後悔的,做了的事,自然是沒有回頭路了……”
“若是有回頭路,你可會走?”白衣人從一邊的屏風後麵繞出,依舊是蒙著麵,隻是聲音不再是那麼嘶啞。
陶飛光坐在椅子上沒有動,也未接他的話,隻道:“你說的事情我已經都告訴她了,東西也交給她了。”
白衣人坐在方才冷明珠坐在的地方,端起那杯已經涼了的茶喝了一口,然後又問了一遍方才的話,定要陶飛光說出個答案來才肯罷休的樣子。
陶飛光看了他一眼,臉上並未有笑意。
“做過的事情,若是我日後會後悔,我定是不會去做的。陶庭如此,他咎由自取,如若不是我母親,他憑何有掌門的位置?後來他養外室倒也罷了,隻是他不該害我母親。”
怪人看著他,仍舊追問:“可他待你未曾有一分不好,且不論外人如何看,但他確實全心全意將你當下一任門主培養。就算是你弟弟出生,也不曾虧待你半分。”
“不過是你看而已,他同那女人說,我們的孩子無須承大任,平添許多煩惱。隻需日日平安,生活喜樂,逍遙一世便好。”
陶飛光說罷看著那怪人,冷聲問:“如若你是我,你聽見此話,兩個兒子孰輕孰重,還不明白嗎?”
那怪人未曾說話,隻是歎了口氣,搖頭道:“可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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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明珠打馬走在路上,天色已然全黑,她心裡急卻也不得不慢下來,趕著馬兒小心走著,等到了城門的時候正好是戌時。
她下了馬,牽著馬往蕭府的方向去,路邊見著有人再賣薑糖,想了想便買上了一袋。
也不知蕭策吃過這種東西沒有,冷明珠提著一包糖走在路上,想著蕭策要是不喜歡便自己留著吃好了。
正走著便看著路邊閃出了一個黑衣人,她下意識摸腰間的劍,但是定睛一看發現是蕭策的暗衛,接著收了手中力道問道:“莊主在外麵?”
“莊主赴宴,叫我帶你過去。”
冷明珠上樓推開包間門的時候,便看見蕭策正在喝酒,眼睛與她撞了個正著。
蕭策放下酒杯,眯著眼仔細看著:“回來了?”
冷明珠行了一禮,走到他背後站好。
“回來了。”
這時,坐在她對麵的那書生模樣打扮的人打量冷明珠一會,笑眯眯衝蕭策道:“這是蕭莊主新收的侍衛?看著二人好生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