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蓁尷尬道:“登徒子。”
沈疏同笑得文雅,話說得卻刻薄,“不是公主說的麼?床笫間,又何必那麼客氣。”
她啞口無言,扔了被子下床,恨恨地想,這人還是太聰明太有手段了,自己根本玩不過。
她把衣裳整好,趕緊從他廂房中出來,回自己的廂房去了。
婉卿目瞪口呆地看著顧蓁從他房中出來,顧蓁看到她,同她麵麵相覷,心想,怎麼都起得這麼早。
顧蓁找借口,“噢,走錯了,本來想去找你們的。”
“明天你們還是同我一起住吧。”
婉卿趕緊道:“是。”
後麵三天依然是繼續在山路上顛簸,依然是顧蓁被顛得神誌不清,靠吃茯苓餅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也不是那麼嬌氣的人,但確實被這路途給顛簸得絕望,每晚去驛站時都快虛脫了。
她這幾日離沈疏同很遠,因為會有莫名的心虛。
和宿敵同床共枕,多少有些奇怪。
而她因為這路趕得急,整個人都蔫蔫的,日日臉色蒼白,腳步虛浮。
過了三日,沈疏同在用膳時問她:“公主是不舒服麼?”
顧蓁蔫蔫地扒拉著飯,“還好。”
“臣帶公主走水路吧,公主覺得如何?”
她慘白著一張臉,瞪大眼道:“真的可以走水路嗎?”
他擱了筷子,“再這麼走下去,公主若要有個三長兩短,臣怎麼向陛下交差?還不如臣帶著公主走水路,也更快些,公主也可少受些苦。”
他完全是一副“你愛走不走,不走我正好也省點事兒”的模樣。
於是顧蓁很沒有骨氣地答應了。
翌日他們便上了一條舫船,顧蓁作為公主出行,自然整條船都隻有他們的人。
於是顧蓁終於變得愜意起來,吃得飽睡得香。
用膳時,沈疏同盯著顧蓁,逼著她把每樣菜都吃了一遍。
顧蓁怒道:“乾什麼?”
沈疏同平靜道:“臣怕公主不養好身子。”
她啞口無言。
用完膳,沈疏同道:“公主且略坐坐,關於忻妃喪事,陛下有幾句讓臣交代給公主。”
顧蓁點頭,又坐了回去。
“忻妃在宮中是有資曆、有家世的嬪妃,又育下六公主,喪儀當隆重。宮中隻有幾位嬪妃可主持喪儀,公主年紀小,可幫襯著,最重要的是要幫忙照顧六公主。”
“知道了。”
“殿下也有話讓臣交代公主。”
“繼續。”
“公主這次回去後,陛下和皇後娘娘都不在宮中,辦完忻妃的喪事後,切不可肆意胡鬨,公主也是快要出閣的人了……”
沈疏同的聲音雖好聽,但泠泠的沒什麼溫度,說著說著她便困了,更何況說的還是顧從恩的那些老生常談的話。
她微微閉眼,支頤,如鴉羽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
她是真的困了。
他說了會兒便見麵前之人沒動靜了,再仔細看看,果然快睡著了。
她支著頤,腦袋卻止不住下垂,下巴從掌心滑落,直直地對著桌子落下去。
沈疏同雖氣惱她這麼散漫不專,但想也沒想地還是伸手了。
情急之下的反應最要命。
畢竟他要是不伸手,恐怕等會磕到了疼的是她,但最疼的還是他自己。
待伸手了後反應過來時,手心已經接住了一張軟軟的臉。
她這幾天明顯是瘦了,原先臉上的那麼一點肉都沒了。
他不動聲色地轉了手,捏住她的臉,另一隻手捏住她的後頸,安安穩穩地把她的腦袋放在了桌上,讓她繼續睡。
她是最不耐這些說教的,他最清楚。
所以現在就算叫醒了她,她也會不耐地假裝在聽,根本沒有任何用處,索性讓她繼續睡,自己也能做個好人。
她繼續睡,他就這麼抱著手,頗有耐性地坐在她對麵等著她醒。
她在桌上到底睡得不安穩,沒一會兒便醒了,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忽然發現對麵人正頗有耐心地盯著自己。
她嚇得一激靈。
他好像很喜歡看自己睡覺。
這又是什麼奇怪的癖好。
她睡覺很可愛嗎?
奇怪。
沈疏同伸手敲了敲桌子,“醒了?那咱們便繼續吧。”
她還沒反應過來,“嗯?說什麼?”
順便還打了個哈欠。
“方才殿下的話,臣還沒轉達完。”
顧蓁不可思議道:“你等著我醒,不會就是為了把剛才的話說完吧?”
“不然呢?這是殿下的旨意,臣當儘職儘責。”
她歎了口氣,“說吧。”
還不如剛才直接叫醒她把話說完。
一醒又要聽那些教訓,真的夠讓人心煩意亂的。
“方才臣說到關於公主出閣的事了。”
“出閣?”
“公主既然不想聽,臣便簡略些說。殿下希望公主此次提前回宮,等忻妃的喪事置辦好,便繼續跟著尚儀好好學規矩。”
她蹙眉,慢慢道:“沈少卿你說實話,你覺得我需要學規矩嗎?”
“臣覺得不需要。”
她眼睛立刻亮了,“我也覺得。”
他淡淡地補上一句,“因為公主再學也學不會。”
她也沒惱,反而點頭道:“你說得對,因為我根本不想學。”
沈疏同也仔細想了想,如果顧蓁真的被尚儀調教得好,像其他幾位公主一樣懂規矩講道理,他會不會稍微不那麼討厭她一些。
其實並不會。
還不如她現在這樣,至少鮮活生動些,有時候看著,也沒有那麼煩。
顧蓁道:“既然你也覺得不需要,那我就更不用學了,皇兄本來就是為了我出閣才讓我學這些規矩的。”
他卻平靜地反駁道:“殿下讓公主學規矩並不是隻為了出閣。為人處世,總得要知禮明達才可立足。”
她罕見地沒有繼續反駁他,想了想他說得也對,便道:“你說得對,以後我會好好學的。”
沈疏同本也沒抱著她能乖乖聽話的念頭,誰知她今天竟然如此乖巧,讓他有些驚詫。
他垂眸,想了想道:“關於上次公主說嫁進沈府後同臣分房之事,臣也有話要說。”
顧蓁咳了幾聲,心想這青天白日的說分房是不是不大好啊。
結果對方卻繼續道:“公主剛嫁進來便要分房,總有些不妥。不如公主暫且委屈著同臣同房一段時間,若公主實在忍受不了,再分房也不遲,公主覺得呢?”
她心想,你都這麼周到了,我還能說什麼,於是點頭。
然後又壓低了聲音道:“沈少卿,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公主請講。”
“你說的那個同房,是什麼同房?”
單純的同房,還是不單純的同房?
不單純的同房……她可不大願意。
沈疏同忍不住微微紅了臉,斥道:“青天白日的,公主又在說什麼?”
看來她回去後是真的得好好跟尚儀學學規矩了。
她不服氣,“青天白日的,不是沈少卿先說同房之事的嗎?我隻是想問個清楚,而且不也是你同意我問的嗎?”
沈疏同實在是怕她口中再冒出“同房”二字,趕緊道:“是臣的錯。”
顧蓁盯著他,欲言又止。
他無奈,“公主又要說什麼?”
她也無奈,“那你到是說呀,是什麼?”
他憋了口氣,一字一句道:“像前幾日那晚的……同房,可以了麼?公主以為是哪種?”
她也微微紅了臉,“那你早說不就好了,我也覺得是這種。”
白白讓她尷尬。
走水路比走陸路要快上兩日,待到了京城,顧蓁又被安排著上了馬車,最後被護送著回了宮。
她下馬車時,沈疏同站在一旁,看著她下車,甚至還很自然地伸手扶了扶她。
她看了看被他扶住的手腕,愣了愣,爾後同他對視,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撤了回去。
她道:“能同陛下一起去行宮避暑,本是樁難得的好事,是我耽誤你了,還勞煩你送我回來。”
他平靜道:“這本也是陛下的命令,談何耽誤。”
顧蓁回去時正在停靈階段,每日都有嬪妃宮女前去哭喪。
顧泠消瘦不少,臉色蒼白,穿著喪服在殿中哭喪,哀婉不已。
待到晚上,顧蓁便讓她來璟寧宮暫住,這樣自己也好照顧她。
顧泠道:“你也不必回來的,這樣遠的路,你又是一個人。”
顧蓁搖頭,“那我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再說了,是沈少卿送我回來的,不是我一個人。”
期間張璟寄了信回來,也好生安慰了顧泠一番。
喪事共辦了半月,極儘哀榮,顧泠雖難過,但過了這麼些日子,哀傷也衝淡了,逐漸平靜下來。
待忻妃的喪事辦完,顧蓁一直讓顧泠住在璟寧宮,好陪著她讓她莫要那麼難過。又過了半個月,天子便禦駕回宮了。
待天子回宮後,天氣便已沒有那麼炎熱,漸漸轉涼,這便入了秋。
一年又快結束,顧泠和顧蓁的婚事自然要提上日程。天子和皇後商議著定下了兩人出閣的日子,一個在明年三月,一個在四月。
而這段時間,顧蓁每天除了規規矩矩地跟著尚儀,偶爾同顧泠在一起玩鬨外,鎮日也無事可做。
本朝公主出嫁後大多都住在公主府,天子下令修繕的府邸本是為了顧蓁出閣所用。但忻妃提起了顧泠的婚事,依照著長幼,便讓顧泠提前出閣了,這座府邸便隻能先給她所用。
公主府修繕也需快一年的時間,天子問了顧蓁,她倒也沒有那麼不情願先住進沈府。於是公主府便從九月開始修繕,待到顧蓁出閣後,在沈家先住上幾個月,爾後便可搬進公主府。
既然顧蓁要先住進沈府,沈家自然要忙活起來,譬如府中要特地劃出地方專門修繕好供她居住,而這塊地兒的風格布置,自然要問詢她的意見。
而問詢她意見的人,也隻能是沈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