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1 / 1)

沈疏同和張璟並不相熟,甚至沒說過幾句話。他本想著差人將東西送給張璟的,但想到若是被旁人看見了信和帕子,難免會引起誤會,於是親力親為地找到了張璟,將東西通通遞給了他。

翌日下朝後,張璟在後頭追上了他,“沈少卿,可否幫我把這封信遞進宮裡?”

沈疏同淡淡地瞥了一眼那封信,直接道:“不可。”

張璟有些發懵,又跟了上去,“沈少卿,你也知我若想找六公主根本不方便……”

他停住,“是給六公主的?”

張璟更困惑,“不然呢?”

沈疏同伸手抽過那封信,攏進袖中,“隻幫你這一次。”

張璟思慮周全,怕他誤會,立刻解釋道:“多謝沈少卿。昨日九公主給的信算是替六公主轉告的話,此事本就同她無關。九公主昨日沒同你說嗎?”

沈疏同心想顧蓁求人辦事永遠都是直接把東西扔過來,一個字都不會說,他能知道什麼。

麵上他卻還輕笑道:“我怎麼會不知道?你放心,我不會誤會什麼。”

張璟點頭,好心道:“你同九公主,沒在置氣了吧?”

沈疏同整了整袖,隨意道:“沒置過氣。”

張璟閉嘴了,心想你們什麼關係我們不知道嗎。

沈疏同轉念想了想,這段時間確實沒怎麼置過氣,也沒有吵得很厲害的時候了。

原因簡單,就算是顧蓁一方生氣,他也得好聲好氣地哄著,這樣最後根本就吵不起來了。

真正遭罪的也就隻有他一個人罷了。

他滿腹心酸淚,此時也無從說起。張璟也不知說什麼好,於是隻能匆匆彆過。

六月二十是皇後的生辰。

依照慣例,陛下自然會為了皇後大擺宴席,再邀了宮內諸位和朝中大臣為中宮慶賀一番。

顧泠照顧忻妃,皇後體諒她無心參加,便讓她好好陪在忻妃身邊。

一大早顧蓁便讓婉卿拿了刺繡屏風去了皇後處,笑盈盈道:“今日是母後生辰,其他什麼珍稀珠寶母後都有,我送也沒什麼意義。這是我自己繡的屏風,送給母後,聊表心意。”

皇後好好端詳了一番,欣慰道:“這屏風本宮歡喜得緊,以後本宮房中便擺這個吧。”

顧蓁踟躇片刻,還是道:“母後,你生辰宴後,我想讓姑姑和李都尉留下來,我有些話想和爹爹說。”

“你若有話說,本宮便需要同陛下說好,否則長公主和李都尉若是提前走了,你也說不成。”

“您不問問我要說什麼嗎?”

她睨了顧蓁一眼,盈盈笑道:“你現在也不是之前不懂規矩愛胡鬨的樣子了,你都知道今日是本宮生辰,還特地要和陛下說些事情,那自然是很重要的,本宮現在不必問,到時候自然會知道的。隻是,你也怕會惹陛下不高興吧?”

顧蓁有些不好意思道:“您怎麼知道?”

“本宮怎會不知道?你莫要擔心,你爹爹素來疼愛你,隻要不是太大逆不道的話,他最多也就是斥責你幾句。更何況今日還是本宮生辰,他看在本宮的麵子上,也不會真的對你怎麼樣的。”

顧蓁繼續吞吞吐吐道:“可是,還有沈少卿……”

皇後揚了揚精心描過的柳葉眉,詫異道:“這又乾沈少卿什麼事兒?不過你也不必擔心,陛下看在沈家的麵子上,也不會真的怎麼樣的。”

顧蓁放心了,待到宴席上,她特意看了看,很好,顧褚在,李都尉也在。

萬事俱備。

歌舞升平之時在座各位都有幾分熏熏然,顧蓁一直盯著李都尉和顧褚,發現李都尉明顯是喝多了酒,一旁的婢女替他斟酒時,他借機拉住了那婢女的手,直到顧褚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他才訕訕地鬆了手。

顧蓁咬牙,氣得不去看他。

待宴席散了,顧蓁去了內殿,陛下、皇後皆在,不過多時,顧褚、沈疏同、李都尉也依次進來。

天子笑道:“聽皇後說,你們有話要對朕說,那便開始吧。”

顧蓁點頭,先跪下道:“陛下,兒臣今日要說的事同李都尉有關。兒臣本想著這畢竟會牽扯到姑姑,便不好開口,但人命關天,兒臣心中恐懼,今日不得不一吐為快。”

李都尉聽後頓時愣在原地,臉色慘白地看向顧褚。顧褚雖心中驚詫,但麵上仍不顯,強撐著立在原地。

皇後也有些詫異,端著茶盞的手僵了僵,不動聲色地將茶盞放下,聽著天子的回應。

天子也怔了怔,看了幾眼跪在地上的顧蓁,還是歎道:“起來吧,有什麼事情也不必跪著說。剩下來的事情想必就當由沈少卿來說了吧?”

沈疏同恭謹道:“是。臣惶恐,不知下麵這番話是否會惹得陛下不快。”

“你且說,朕聽著。”

“是。不久前臣和九公主無意聽見了長公主同李都尉在太極殿後的談話,說是長公主身邊的婢女清揚跳了湖,當時李都尉閃爍其詞,臣心中懷疑,便去查了查。果然,清揚是被李都尉奸汙的。”

此語一出,滿座皆驚。

李都尉率先沉不住氣,上前怒斥道:“你胡說些什麼?陛下還在此處,無憑無據,你就開始胡亂攀咬!是不把陛下放在眼裡嗎?”

沈疏同不怒反笑,沉靜道:“那李都尉是不把王法放在眼裡嗎?”

李都尉噎了片刻,梗著脖子道:“那你可有證據?”

“人證物證皆全,李都尉要聽聽麼?”

他冷笑道:“就算沈少卿有證據,按照律法中規定,我最多也就是杖刑一百。但你若是胡亂攀咬,受的罪可就不止這些了。”

“李都尉何必威脅我。清揚跳湖前留下了一封信,想遞給九公主身邊的婉卿,但礙於兩人相隔甚遠,於是隻能先給了同時進宮的月盈,想讓她再遞給婉卿。月盈因為偷盜,我將她移入了大理寺,她最後拿出了信,信上詳細記錄了李都尉奸汙清揚的過程。時間不長,疤痕又深,李都尉身上的傷痕應當還沒有好吧?我若沒有記錯,李都尉的脖頸處、右手腕處應當都有抓痕,那是清揚留下來的。”

“那又如何?我那不過是被貓撓的,巧合罷了。”

“李都尉怕奸汙一事被長公主發現,他又闊綽,京中大把田宅,於是將清揚帶去了西郊的宅邸。偏偏李都尉又健忘,忘了把西郊宅邸好好收拾一下,留下了不少證據。我已派人去探查過了,清揚的衣物都在宅邸中,當晚,宅邸中可用的人證也不少。清揚被奸汙後不到三日內便跳了湖,死後連薄葬的待遇也沒有,所以仵作能立刻驗屍,她滿身傷痕,慘不忍睹。”

李都尉激動道:“她身上的傷痕不是我弄的!同我無關!”

“那是誰?”

他立刻指向一旁的顧褚,“是長公主,她知道了此事後便一直懷恨在心,她妒忌清揚,便想著淩虐清揚,是她,不是我。”

顧褚臉色鐵青,厲聲道:“胡說!根本不是我,我怎麼會妒忌一個卑賤的婢女?就是他,是他奸汙了清揚,才會留下那些傷痕。我知道後為了他的名聲考慮,還一直不敢多言,誰知他現在竟然敢誣陷我。”

天子蹙眉,對著李都尉喝道:“還在信口雌黃些什麼!做了這些醃臢事,還不認罪,竟然敢誣陷長公主,朕瞧你是活膩了。”

顧蓁在旁聽得驚心動魄,又不得不欽佩沈疏同。

他知道李都尉一定會反咬顧褚,顧褚則更會把所有事情推到李都尉身上,而陛下自然是會選擇保全顧褚。這樣最後才會懲治李都尉。

而對顧褚最好的懲罰,便是在大庭廣眾之下,直接揭開他們夫妻之間的醜聞。

李都尉汗如雨下,跪下哭道:“陛下恕罪,臣知錯了。”

天子嫌惡道:“住口!朕看你是長公主的駙馬,就不與你再計較。來人,拖下去,杖一百。”

李都尉被拖了下去,天子歎了口氣,對著眾人道:“罷了,朕也倦了,此事便暫且這麼處置吧。”

眾人應了聲是,便都退了出去。

顧蓁遠遠地聽見李都尉的哭聲,心中稍稍安定,剛帶著婉卿從太極殿出來,便碰見李都尉被兩人拖著前去掖庭。

誰知那李都尉看見了她,眼中仇恨顯現,如同瘋癲了一般,瘋狂掙脫了身邊兩人的束縛,直接衝向顧蓁。

眾人皆愣了,都未反應過來,隻看著他衝向顧蓁後,一把拉住她,還拔下了她頭上的一根銀簪,口中嚷嚷道:“你為何要讓我在陛下麵前出醜!是你偷聽我們談話,是你害了我!你讓我日後如何在陛下麵前立足!”

沈疏同在顧蓁後頭出來的,遠遠地便聽見宮道上有吵嚷聲,他立刻走過去,隻看見李都尉神色癲狂,手中握著一把銀簪,抵上了他揪住的那位少女細長的脖頸。

天色本就昏暗,雖然周圍侍從提了八角宮燈照亮,卻也看得不大清楚。

但他再仔細看看,忽然發現,被銀簪抵住脖頸的少女竟然是,顧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