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回不去,她的後半生難道就要在這宮裡虛度嗎?
季雙雙手搭在門上,一滴淚掉在地上,隻是在黑夜裡不顯。
“誰在那?”
季雙一驚,回頭看見一行穿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帶頭的那個手中拿著繡春刀,肩脊筆直,神情冷漠。
“敬德殿寒淨見過大人。”
季雙蹲下身朝他行禮。
紀霖上前,用刀抬起她的下巴,“寒淨?我怎麼沒見過你?”
陛下一向用不慣新人,他就去了革山兩月,敬德殿竟多了個新麵孔。
“大人,她是陛下撿來的。”
旁邊有人認出來她,在她沒開口前替她回答。
“撿來的?”
紀霖挑眉,看著麵前這個眼眶微紅的女子,難不成陛下又打算提拔幾個孤兒入朝為官?
“承蒙陛下厚愛,民女有幸侍奉於陛下身側,以微薄之力報陛下大恩。”
“你倒是會說話,但這些話還是同陛下去說,起來吧。”
見她雙腿都在顫抖,紀霖才像是大發慈悲般允許她起身。
季雙站起身,目光卻落在他手裡的刀上。
那刀上有個像蓮花般的標記,她曾經在導師給她的那本書中見過,她激動得雙手都在抖,這把刀是不是能證明,這個時代與現代有一點聯係?如果得到這把刀,她是不是有可能能回去。
紀霖看見她的眼神始終粘在他手中,輕笑,拿著刀在她麵前晃了晃,“怎麼?對我的刀感興趣?”
季雙沒回過神,點了點頭。
這下,兩人都愣住了。
“那我教你使刀?”
紀霖試探性的問了一句。
“可以嗎?”
“可以。”
紀霖大笑,“沒什麼不可以的,改日我替你同陛下求恩典,你便跟著我習武。”
季雙是個有眼力見的,她立刻跪了下來,給紀霖磕了三個頭,算是一個簡單的拜師禮。
“大人,您還真收了她啊?”
紀霖回首,看見她還站在那,“是啊,閒著無聊,收個徒弟玩玩。”
“那您消遣的方式有夠獨特的。”
“咱大人向來特立獨行。”
“行了,認真巡查,萬一刺客混進來了,幾個腦袋都不夠掉的。”
“是。”
季雙站在月下,看著他們漸漸遠離的背影,又覺得神奇,她就這麼拜了個師傅?
紀霖的速度迅速,她第二日侍奉衛長宴穿衣時,見他滿臉不高興,以為是軍餉一事落了他的眉。
卻聽他聲音帶著一絲不悅質問她,“聽說你昨夜拜了紀霖為師?”
“是。”
“朕平日裡沒有教你?”
季雙覺得有些好笑,卻仍然認真的回答他。
“陛下平日的教導,民女不敢忘懷,隻是紀大人善武,也是想學些,日後好保護陛下。”
衛長宴一愣,笑起來,揮揮手,“既如此,朕便賜你一把劍,學成了,也好有個趁手的武器保護朕。”
“謝陛下賞賜。”
其實這個皇帝還蠻好哄的,兩句話便得了把劍。
耿旭在一旁調侃道:“陛下也是看重姑娘您,姑娘可要好好學,說不準哪天也能做個禦前侍衛呢。”
“行,等她學成了,在朕身邊做個侍衛也挺好。”
崇陽殿
“陛下,國庫實在是不充盈,可否讓陳將軍再等等?”
“眼下陳將軍突然提出需要撥款,臣實在無能為力啊!”
衛長宴看著他們互相推諉,深吸一口氣,忍著怒意。
沈長陽站出來,舉著笏板,朝著戶部尚書劉德露出一個輕蔑的神情,“說來說去,不就是不願意拿出這筆錢嗎!”
“沈大人,這話不能這樣說,實在不是我不肯拿,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先前陛下又降了稅,國庫空虛,這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啊!”
沈長陽要的就是這句話,他隨即轉身,麵朝皇帝,大聲:“陛下,軍糧絕不可少,臣願傾儘家財,換將士們能有一頓飽飯,既然劉大人不肯撥,那臣願儘一絲綿薄之力!”
劉德心道不好,沈長陽今日玩的哪出?他一個兩袖清風的讀書人能有什麼錢,全身的家當加起來也不夠將士們一頓夥食,但是這話讓那些書生傳出去,便是戶部尚書不肯撥款,導致沈大人傾儘所有也要為將士們添上一點。
到時候他的名聲便全毀了。
沒等他開口為自己辯解,衛長宴便發話了。
“好!沈大人對將士們做出的貢獻,朕都記在心裡,朕看戶部侍郎的位置還空缺著,你頂上去吧。”
沈長陽立刻跪下,“臣謝主隆恩。”
劉德先前拒了撥款一事,如今要是再不同意沈長陽進戶部,便是打了聖上的臉,他現在隻能咬牙咽下。
衛長宴也很滿意,國庫空虛他也知道,今日的目的本就不是讓戶部撥款,而是讓他的人進戶部。
心思活絡的官員早便看清了形勢,陛下今日此舉一是為了提拔沈長陽,二是為了借他的口,讓朝臣自願掏錢為將士們添上點軍餉。
賢和帝登基以來,心思從來難猜,不好美色,不喜奢靡,今日既然明顯看出陛下的心思,自然得順了他的意,捐多捐少無所謂,至少得在皇上麵前露個臉。
朝臣們的想法衛長宴不清楚,但好在解決無法撥款的囧境。
朝臣們自發的為將士們送上過冬的衣物,送上飽腹的糧食,連劉德也出了大血。
衛長宴站在城樓上,看著那些糧食和禦寒的衣物往北送去,眼底卻沒有絲毫喜悅,有的隻是寒涼。
所有人都知道邊關戰事吃緊,都知道將士們吃不飽飯,都知道該如何解決,卻沒人肯提出來,現今那些朝臣糧食掏得有多快,他就有多冷。
紀霖站在他身側,低語:“陛下,將士們會有不同的意見嗎?”
衛長宴知道他的意思,無非就是擔心他麵子上過不去。
“你跟朕多少年了?還要拐彎抹角的來問?對於朕來說,將士們吃飽飯,百姓安定,其他的都是浮雲。”
他側眸,伸出手拍了拍紀霖的肩,“你跟著朕,困在京城,苦了你了。”
紀霖搖頭,“保護陛下,這是臣的選擇。”
從前在戰場的那些日子,仿佛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沙場不缺他一個將士,但陛下身邊不能沒人,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他站在衛長宴身側,看著那些長長的,逐漸遠離的隊伍,說不遺憾是假的,但他從不會後悔自己的選擇。
他們在談話,季雙站得遠,沒有聽見,隻是看見紀霖臉上有些說不清的神色,像是不舍,又像是遺憾。
紀霖感受到一股視線,回首,對上了季雙明亮好奇的眼睛,心裡不禁一顫,那個眼神像極了他曾經剛上戰場時看著許將軍的眼神,透過這雙眼,他看見了自己。
那是一雙年輕的,清澈的眼。
自從城樓上對視的那一眼後,季雙發現紀霖對她的訓練越來越魔鬼了,對比起紀霖,從前的軍訓倒像是在哄孩子。
她自認為體力不錯,八百米都是滿分的,馬拉鬆也跑過幾次,但這些在紀霖眼裡都不夠看的。
說是教她練刀,紀霖卻一直沒讓她碰過刀,每日不是讓她騎馬就是讓她站樁。
季雙每天累得像狗一樣,第一次覺得一對一的教學方式不是很好。
她雙手搭在腿上,胸口劇烈起伏,喘得提不上氣來。
“師……師傅……歇會……”
紀霖站在她身前,半蹲下來,一臉好奇的看她,“這就不行了?”
“……不……不行了……”
“不是對我的刀很感興趣嗎?一月內,接得住我十招,我就將我的刀送給你。”
季雙聽到他的話,氣還沒喘勻便迅速直起身,“真的?”
“真的。”
“一言為定。”
紀霖看著她伸出手做出的奇怪手勢,輕笑,配合的將手放上去。
“一言為定。”
季雙回到殿裡的時候,已經很晚了,衛長宴卻還沒休息。
地麵上一片狼藉,殿內沒有宮女太監,隻有衛長宴一個人坐在龍椅上,麵色陰沉。
她蹲下身,將那些奏折拾起,整理好,走上前,輕放在案上。
“陛下。”
衛長宴睜開了眼,將手從額上挪下,靜靜的看了她一會,突然開口:“朕給你的劍,會使了嗎?”
季雙微怔,她以為衛長宴心情不好,不是責問她,就是讓她伺候他歇息,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她搖頭:“還不會。”
衛長宴站起身,褪了外衣,隨手搭在椅背上,往殿外走去,轉頭,看見季雙還愣在原地,歎了口氣,朝她招了招手。
“走吧,朕今晚恰好有空,教教你也無妨。”
術業有專攻,用刀他不如紀霖,使劍紀霖不如他,紀霖沒教她使劍,想來也是猜到他會親自來教。
季雙看著他站在殿門,透進來的月光照著他,一時間分不清是運動過度導致的心跳加速,還是月光太亮給她帶來的錯覺。
“還愣著做什麼?走啊。”
“多謝陛下!”
季雙三步並作兩步的快步走到衛長宴身側,抬眼看他。
衛長宴垂眸看著她微亮的眼眸,不由得輕笑,心情也好了許多。
衛長宴說要教她,他也確實有當老師的資本。
長劍在他手中,柔得像白綾,劍風卻依舊淩厲。
“下劍不要猶豫,一擊斃命,不留後患。”
衛長宴將劍往回收,拉過季雙的手,放在她手裡。
“試試。”
季雙也不太明白這劍在衛長宴手裡看著那麼輕便,落在她手中卻重得有些拿不動。
她握著劍一頓亂舞,卻聽見了幾聲笑聲。
“握劍的方式不對,”衛長宴笑著,覺得她實在可愛,伸出手為她調整了姿勢,“再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