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榮玄(1 / 1)

孤將 幽默姐 4195 字 4個月前

季雙垂眸,“隻是習慣了。”

雖然穿到了這麼個地方,但她仍是二十世紀的公民,很難從心底裡服從這些條條框框,奴婢這一詞更是難以開口。

她倒是有骨氣,衛長宴也不想拆穿她,畢竟在這宮裡,看著那些一致的神情,統一的口徑,也是會厭煩的,如果她也和旁人一樣,那這宮裡當真是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相處這些日子,季雙發現,這個看起來沉穩威嚴的皇帝,也是有些孩子氣的,奏折批累了,會拿幾張宣紙畫畫,但畫得不好,便丟給她收拾。

“寒淨,你會畫花嗎?”

季雙看著他期待的眼神,和滿園的落了雪的山茶花,輕輕點了點頭。

自從那日畫了冬日飛鳥圖,衛長宴便常讓她畫,自己便站一旁看著。

從前導師教她的國畫,竟然在這派上了用場。

園裡沒人,衛長宴親自擺上宣紙和墨,抬頭,將筆遞到她麵前,示意她畫。

他就站在她身側,看著筆墨在宣紙上留下的痕跡。

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畫法,像她這個人一樣,矛盾又神秘,他現在發現,寒淨不是反應慢,她隻是說話做事前思慮較久罷了。

“陛下……”

耿旭疾步上前,看見季雙麵前的筆墨紙硯愣了愣,隨即才反應過來。

“榮王殿下來了……”

季雙抬眸,衛長宴的臉色沒有變化,隻是雙手下意識的頓了頓。

看得出來,這位榮王跟皇帝的關係比較一般。

她伸手將麵前的東西收拾起來,遞給耿旭,後退一步站在衛長宴身後,微微探頭,看見了來人,一襲玄袍,劍眉星目,身形高挑,單容貌便可稱得上萬裡挑一。

“皇叔。”

原來這就是當朝的攝政王,衛長宴的皇叔啊,看著很年輕,嗯,很好看,季雙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衛長宴伸手輕輕的將季雙探出的腦袋推了回去,朝著來人微微點了點頭。

衛榮玄躬身行禮,“臣,見過聖上,聖上萬安。”

“皇叔不必多禮。”

季雙見他在衛長宴麵前坐下來,迅速行了禮,為兩人倒了茶。

衛榮玄看著陌生的麵孔,挑眉,“臣記得陛下是用不慣貼身婢女的?這位……”

“她是朕撿來的小姑娘。”

“看著倒挺穩重。”

衛榮玄隻多看了她兩眼,也沒再多問。

“皇叔今日來,是?”

衛榮玄的手微頓,露出一抹笑,隻是這笑倒也沒多真心,“今日來,主要也是為了陛下選妃一事而來,陛下如今年歲漸長,可後宮卻仍空無一人……前朝後宮密不可分,選妃之事不可再拖。”

衛長宴不是不明白,隻是很難接受在這個時候花時間去選妃。

“皇叔,朕知道,隻是江山未定,北邊狄柔虎視眈眈,南邊還有反叛軍,朕實在沒有精力去想這些。”

衛榮玄歎了口氣,“其實這事本不該是我來提的,隻是長嫂那……我也實在不好交代,罷了,不過是讓她多嘮叨幾日。”

季雙悄悄抬眸看他,知道他這話的意思是在說,是你媽讓我來說的,你可彆怪我。

他見過太後,來的時候又多看了她幾眼,想來先前問衛長宴的話也是在試探他,這是打算讓她進衛長宴的後宮?

她藏在袖裡的手一顫,如果衛長宴聽了太後的話,真讓她入了後宮,那她就沒有辦法常去藏書閣找回家的辦法,還要每日提防明槍暗箭,以她的身份,即便在那些爭鬥裡死了,也沒人會為她討一個公道。

“先前陳將軍上奏,讓朕為將士們撥些軍款,皇叔覺得,撥多少合適?”

他生硬的轉開話題,衛榮玄也不再勸他,隻順著說下去。

“聖上覺得呢?”

衛榮玄知道,皇帝不是來征求他的意見的,隻是告訴他一聲而已,他既然開口了,便是心裡已經有主意了。

衛長宴突然就安靜了,因為他也不知道,他登基前,朝廷江山已經被鬥得滿目瘡痍了,又經了次雪災,開倉放糧,降了百姓的稅收,國庫如今實在空虛,但無論如何軍糧不能扣。

他一個皇帝,怎麼能窮成這樣?

見他猶豫,衛榮玄也明白他的難處,“實在不行,稅收漲些?或者商戶的賦稅漲些?”

衛長宴搖頭,“百姓艱辛,即便朕降了賦稅,他們也依舊艱難,這是一筆難算的賬。”

“陛下不愧為賢君,處處為民考慮。”

“這是為君的本分。”

他們談了許久,直到杯中的茶涼了也依舊沒有什麼結論。

季雙為二人麵前的杯添了點熱茶,畢竟天寒,茶總是涼得快。

衛榮玄看著漸暗的天色,起身告退。

“臣告退,隻是陛下,長嫂有些話說得也有道理,皇嗣為重,陛下也該早做打算。”

“朕知曉了。”

衛長宴點頭,目送他離開。

“寒淨,你覺得朕應該選妃嗎?”

季雙有些無語,關我什麼事?你選老婆問我乾啥?我能替你娶了?

“民女覺得,一切以陛下的心意為準。”

“算了,你又不能替朕做決定。”

衛長宴看著她低眉順眼的樣子不免有些煩躁。

季雙依舊低著頭,心道:知道你還問?

“朕累了,回殿。”

“是。”

說是累了,回了殿他也沒歇著,依舊是坐到案前,輕敲了兩下桌子,示意季雙磨墨。

季雙麵無表情的上前,心裡知道今晚又要加班了,天天給他磨墨,感覺手臂都快不是自己的了,每日禦花園散步,然後回來磨墨,吃得又少,也不知道瘦了多少,這裡又沒有體重秤。

衛長宴看著她臉色的細微變化,覺得好笑,每次喊她乾活,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表情,眼神裡也沒有對他的畏懼,有趣的緊。

“水加多了。”

季雙拿了紙,輕汲掉部分。

餘光瞥到奏折上的字,陳城?剛剛他們提到的陳將軍?

季雙邊磨墨邊想,國庫空虛,但軍餉得發,不能增添百姓的賦稅,那隻有一條路,從朝臣的口袋裡掏錢。

但在她漸漸了解這個朝代之後,也覺得棘手,朝臣各個嚷著自己是清官,為國為民,兩袖清風,但那些賑災的銀子,批下去的軍餉他們也沒少拿,要想往他們口袋裡拿錢,幾乎不可能。

衛長宴也煩悶,即便他的軍款批得再多,層層克扣下去,真正能到將士們手裡的也是寥寥無幾。

而朝堂上的這些腐化現象是先太祖之時留下的,已是陳年頑痾,無法根除。

先太祖當初定下入朝為官,必得朝中三品官員或書院的先生舉薦,後來朝中再找不出一個寒門子弟,學派崛起,為了壓製各學派,才漸漸放開考試。

隻是如今朝上結黨營私已是尋常,明麵上都是清高的讀書人,背地裡收受賄賂,魚肉百姓的不在少數。

他登基的這些年已經是收斂許多了,雖然收斂,卻依舊有,值得信賴他的官員很少,無論是文官還是武將,他都沒有辦法完全相信。

他需要一隊自己的人,沒有背景隻能依靠他的人。

“陛下,筆。”

衛長宴回過神,看見奏折上一大塊墨痕,回首看著季雙,突然開口問她:“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問她,但就是突然開口了,連自己都沒想到。

季雙猶豫片刻,“民女愚鈍,卻也知道軍餉不可少,如果各位大人能獻一臂之力,或許能好些。”

“朕知道的,隻是苦於沒有計策。”

季雙放下墨條,輕聲開口:“陛下隻是苦於沒有出頭鳥。”

“出頭鳥?”

衛長宴聽了進去,片刻,眉目舒展,輕拍她的肩,“你為朕解決了一個難題。”

季雙微微福身,目送他離開,卻沒有跟上去。

衛長宴給她在宮裡足夠的自由,讓她可以隨意出入各殿,他應該是去議事了,今晚不用加班了,她轉身,繞過敬德殿,再次去了藏書閣。

她幾乎是有空便來,卻發現這裡的曆史與她所接觸的曆史大不相同,藏書閣的書太多,她也隻了解了些皮毛,隻能是多看些,了解深些,才有可能能回去。

寒風入窗,吹起角落的一本書,那本書很薄,有些破損,卻不知為何入了她的眼,她蹲下身拾起來。

《大雍帝師傳》著,蕭回。

蕭回?她知道,一位賢德,高明的女帝,對於這個時代來說,她的功績可謂深厚,提拔女官,提拔寒門子弟,一己之力扳倒三大世家,破除了朝堂由世家壟斷的局麵,開設留世堂,收留孤兒。

她輕輕翻開書,了解這些深刻的文字,這裡的文字和從前出土的古書有些不太一樣,她隻能勉強看明白。

‘吾師,走好,勿念,我一切都好’

看到尾頁,她才知道,這是一位皇帝悼念歌頌老師的文章。

她的老師也是一位傳奇人物,開設女學,扶持女帝,隻可惜英年早逝。

季雙輕輕合上這本書,將她放回架上,心裡卻久久無法平靜。

藏書閣的書太多太多,她站在底下,仰頭去看,密密麻麻,不知道得找多少年才能找到她需要的書,甚至可能這裡根本沒有她要的答案。

她之前從來沒有想過回不去該怎麼辦,如今也要做好回不去的準備了。

或許努努力,做個女官?這樣也勉強算是入編了。

她來的時候帶的蠟燭不大,看了許久,已經快燃透了,蠟油滴在手上,燙得她險些將蠟燭弄掉,她輕輕的吹滅,藏書閣不能點燈,她隻能依著透進來的月光慢慢走出去,合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