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探承天巷(1 / 1)

明心身穿黑色勁裝,趁夜色昏暗,悄悄潛入承天巷。

這條巷子處於襄川縣的中心城區,裡麵住的都是本縣大戶,一溜兒八所整整齊齊的二進宅院,隻有靠西的一所宅院無人居住,顯得格外寂靜。

明心使出在鹿鳴山爬樹摘果子的功夫,幾下躍上一棵梨樹的枝頭,她身量嬌小,被繁茂的樹葉遮掩住,伏在高大的梨樹枝頭,觀察宅子裡的情況。

一交子時,張獻帶領幾個衙役,鬼鬼祟祟出現在承天巷,從東角門溜進院子。

前院倒座南房,出來十幾個裹著藍色頭巾的壯漢,他們帶著口罩,胳膊上綁紅布。

一個麵刺黑虎的壯漢叉腰站在堂屋廊下,指揮著張獻等人下到院中枯井,從井中吊出無數鐵籠。

黑灰色老鼠個頭異常肥大,眼裡泛著賊光,“咯吱咯吱”咬籠子。

看來不必進宅院搜查了,明心翻身下樹,返回縣衙告訴眾人情況。

“不能再等了!”

儀卿趕往城門駐地,請徐將軍派兵潛入承天巷,用猛火油毀掉毒老鼠。

出乎意料,這位五大三粗的將軍不僅爽快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還極為和藹地請她上座,拿出自己珍藏的好茶招待。

“羅姑娘是要借兵?”

“是,我們已經查出襄川城的瘟疫是有人故意投放感染瘟疫的老鼠,毀掉這些病源,襄川瘟疫就能大幅平息。”

徐典立刻命手下副將,去營中挑選精乾的兵士,隻穿軟甲,偽裝成普通百姓的模樣。

等候士兵改換裝扮的時候,親從突然奉上一碟糕點,徐典一愣,意味深長地看向帳外,笑著請羅儀卿吃點心。

“這是京師慶雲樓最有名的芙蓉桂花糕,羅姑娘嘗嘗。”

桂花糕軟糯香甜,帶有一絲淡淡的荷香,配著苦中回甘的陽羨茶,羅儀卿吃得開心,竟然沒有懷疑,徐典處為何會有新鮮現做的京師糕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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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森正準備帶領手下人,趁夜把毒老鼠散布到襄川城的大街小巷。

他勾勾手叫張獻過來:“老張,你們一班皂隸負責西城。”

這群人分作兩班,一班是由烏森帶領的苗疆遺民,約十二三人,一班是由張獻帶領的皂隸,約有七八人。

見他們正要出門,埋伏在門口的兵士一湧而入,迅速將其圍困在院中。

一時間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區區小賊不敵訓練有素的將士,很快束手就擒。

烏森見打不過,招呼著手下的兄弟們撤退,誰知剛剛翻出院牆,卻被早就埋伏在院外的兵士擒住,隻有烏森一人拚儘全力逃出去。

他見勢不妙,怕留下活口泄露了山彩的密謀,便打開一隻瓷瓶,幾隻蠱蟲飛向被擒獲的衙役們和苗疆遺民。

倉皇逃竄之間,一頭撞上被安排在外圍警戒的羅儀卿,她趕緊敲響手中銅鑼,卻無人趕來支援。

原來,將士們正要捆起幾人審問,誰知陡然生變,從張獻等人的額角處,蔓延出黑紅色的血絡,吐血暴亡。

醫官們紛紛跑去搶救,試圖救下幾個可以說話的活口,卻徒勞無功,而儀卿的鑼聲被掩蓋在一片驚呼中。

儀卿見同伴未聽到鑼聲,抄起牆角木棍,追趕到大漢近前。

烏森急著趕回縣衙,給山彩和崔帕報信,無奈被儀卿纏住,看看四下無人,他眼裡露出凶光,掏出匕首。

“小娘皮,我不想傷你,趕緊滾!”

“該滾的是你,你們放出毒老鼠,殘害多少百姓!”

儀卿尚未意識到危險降臨,揚起木棍掄向大漢,棍風就要落在他身上時,男人卻空手接住木棍,順勢向前一甩——

就在儀卿即將跌倒時,身後一陣幽蘭香徐徐襲來。

“好孩子,你這樣使棍,可打不到他的痛處哦。”

儀卿手中的長棍被一雙柔荑接過,虎口緊貼木棍,拇指和食指穩穩環繞,其餘三指虛搭在棍身。

虞琇手持長棍,棍風劃出一個完美的半弧,看似打向烏森腰腹,實則以詭異的角度掃向他的右腿。

“啊!!”

烏森捂住右腿哀嚎,眼見虞琇逼近,他猛然想起當時在城外,眼前這個女子對另一個女子的維護,反握匕首斜衝向儀卿。

烏森的匕首發黑,明顯淬了毒,虞琇手中長棍迅速挑起烏森的手腕,他一時吃痛,匕首“當啷”一聲落在儀卿腳麵。

虞琇趕緊去查看儀卿是否受傷,烏森趁機溜走。

見大漢跑遠,儀卿和虞琇順著血跡,一路追查,卻發現血跡在靠近後衙的地方消失。

當初因為山彩屍位素餐,麵對百姓染疫,卻倒懸逆施,毫不作為,儀卿和明玄在陳詹事的支持下,入駐縣衙的前衙,暫代山彩主持大局。

而山彩依然居住在後衙,隻是假借養病,閉門不出。

現今看來,這個大漢極有可能與山彩有關。

兩人回到承天巷的宅院,卻發現所有抓獲的活口都七竅流血而亡。

“這是怎麼回事?”

“喬姑娘,你回來了!”

太清宮諸人見到“喬秀”姑娘回來,都欣喜異常。隻是虎賁軍兵士們聽到他們稱呼虞將軍為姑娘,表情不大自然。

“家中有些雜事回去處理。”

虞琇隨口編了個理由搪塞過去,忽然瞥見儀卿凝目而視,眼中深沉如淵。

他心底有些發怵,上前幾步欲向儀卿解釋,她卻並未理會,反而蹲下身,仔細檢查張獻等人的死因。

麵部的青黑色脈絡有些眼熟,醫官們齊聲喊出:“這是手少陽三焦經!”

明玄熟諳經絡,翻開死者的手掌,隻見每具屍體的無名指指甲根角旁,都有一個微不可察的蟲咬傷口。

“師姐,這是什麼?”

對於古代一些已經失傳的術法,儀卿渾然不知,古代土著明玄解釋道:

“若我所料不錯,這應該是一種蠱蟲。”

“蠱蟲?”

除了儀卿,所有人都麵色凝重。

“大家不要過分擔憂,這種蠱蟲並不會隨意咬人,恐怕這些人體內被下了某種引子,平日伏於三焦經,隱而不發,直到被蠱蟲啃咬,才引動伏邪,七竅流血而死。”

幾個兵士順著轆轤爬出井口,擦擦額頭的汗水,稟報道:“井下被挖出一個平台,裡麵裝滿了老鼠,我們已經潑上猛火油。”

“那還等什麼?趕快點火吧!”

眾人異口同聲,紛紛把張獻等人手裡的鐵籠子一並扔進枯井。

第一個火星滴落,枯井中的猛火油迅速燃燒,老鼠的哀嚎慘叫順著黑煙飄出井口。

這一晚,承天巷一座久無人居的宅院燃起熊熊烈火,大火貫穿日夜,燒得周邊大戶惶惑不安,紛紛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

回到前衙儀卿居住的房間,虞琇如常跟隨儀卿回房。

關上門,儀卿的表情瞬間嚴肅。

“喬秀姐姐,你到底是誰?你真的隻是一個尋常的閨中小姐嗎?”

虞琇深吸一口氣:“我,我其實是——”

“篤,篤,篤。”

孫大娘端來兩碗酒釀圓子,她帶著妞妞和柱兒看了張獻的屍身,確定是當時塞給五娘毒老鼠的那人,回家給五娘的小牌位上了炷香,就趕回縣衙幫廚。

“快吃宵夜,我可親眼看見,一把火把害人的老鼠全燒光了,這下我家五娘可以瞑目了。”

孫大娘笑著,卻掀起圍裙一角擦拭眼淚。

虞琇和儀卿都握住孫大娘的手,鄭重承諾:“我們一定把這次瘟疫的幕後黑手抓住,繩之以法。”

……

經過孫大娘這麼一打岔,兩人之間的氣氛突然變得尷尬起來。

儀卿看見“喬秀”麵露為難之色,儘管明知“她”身份不同尋常,但突然不想再追問。

她主動給虞琇鋪好床,搬來被子枕頭,坐在床上朝虞琇招手。

“累一天了,快歇息歇息。”

虞琇狂喜,主動貼著儀卿睡下,身畔是未婚妻溫熱的氣息,心跳加速,耳根發燙。

等明日再告訴她吧,他忍不住在黑暗中抵住儀卿的額頭,桃花眼泛著攝人心魄的水光,眼下淚痣漸漸泛起冶麗的紅。

翌日虞琇醒來,身邊的人卻不見了。

他此次與儀卿小彆,心中惦念牽掛,恨不得時時刻刻貼在儀卿身邊,忙出門尋找。

縣衙垂花門,是分割前衙辦公區和後衙居住區的一道門檻,山彩被奪官印後,就居住在後衙。

儀卿給看守的門子遞進一張名帖,想要拜訪縣令山彩,借機打探昨夜黑衣男人的消息。

她本以為,自己帶人奪了山彩的令印,應當會吃個閉門羹,誰知名帖遞進去不過須臾,門子便恭恭敬敬地將她請進去。

見儀卿過來,山彩卻沒有要起身的意思,依舊半臥在美人榻上,並未束發帶冠,一頭青絲漫灑,說不儘的旖旎風情。

白皙姝豔的臉上,朱唇輕啟。

“失禮了,羅姑娘請坐。”

山彩拍拍身旁的象牙榻,羅儀卿看左右並無繡墩,想著還要從山彩身上獲取昨夜那大漢的消息,猶豫片刻,便緊挨著山彩坐下。

“山縣令,此次襄川瘟疫,你為何將患病百姓扔出城外?”

她凝視著山彩的瞳孔,希冀從他臉上看出絲毫波動,誰知卻不知不覺,被那淺金色的深邃眼眸吸引。

山彩微笑,薄唇輕啟:“當然是為了保全城內的百姓,試想這些人如果繼續留在城內,必然會傳播瘟疫。”

“那又是為何關閉城門,不許醫官們入城呢?”

“襄川瘟疫,許多百姓都想要逃出去,若是我大開城門,染病的百姓跑到其他城池,不知還會引起多少災禍。”

榻上的美人欺身上前,吐息在儀卿耳畔,音調幽清含怨,似浸透曼陀羅的魚鉤。

“唉,誰又能體諒我的一片苦心呢?”

羅儀卿腦子有些暈,而接下來,山彩所說的話,又讓她陷入深深的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