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春時為官多年,平日裡嘴皮子格外利索,舌戰群儒也不在話下,此時麵對明芙蕖說話吞吞吐吐,麵色薄紅,耳根更是紅到滴血,匆匆抬眸看了她一眼便垂下眼睫。
明芙蕖怔愣片刻,想起七年前帶著兩歲的女兒到邊關探望爹娘,回程時路過彭城確實遇到一狼狽書生,沒想到舉手之勞,她早已忘記,麵前的郎君卻記了多年。
“程郎君,未曾想到偶然結下一段善緣,你竟然記了多年。”
“是……程某一直記著……”
陳顰在二人麵上打量片刻,覺著如此發展下去此事一定能成,識趣地給他們留下相處的空間。
“聽聞陛下與眾武將切磋,顰兒想去一睹陛下英姿,不打擾姨母和程侍郎敘舊了。”
陳顰離開後,明芙蕖親自為程春時斟茶,程春時竭力按捺激動的情緒挑起話題。
二人聊些琴棋詩畫輕鬆的話題,聊的越深程春時看向明芙蕖的眼神越炙熱明亮,藏不住情愫。
“夫人才能遠勝於我,與夫人相談甚是歡喜!不知夫人對我的感受如何?”
程春時知道今日是為何相邀,昨夜激動到遲遲無法入睡,現在這話是挑明了心意。
“陳太傅與我前夫同是世家,關係匪淺,程郎君與我牽扯在一起可不是好事。”
明芙蕖垂眸靜靜飲茶,不正麵回應,倒是給程春時提出一個難題。
程春時一臉苦澀,當年科考陳太傅是主考官,所有考生算是陳太傅的門生,他中探花郎後得陳太傅相邀,坐上戶部侍郎是他功績擺在那裡,但陳太傅也從中運作了,他根本無法拒絕!漸漸的朝中人皆以為他投靠了太傅也就是謝左相為首的世家陣營,寒門同僚不與他相交,將他排斥在外。
實際上,程春時一心為民,忠於陛下,未曾蹚到世家那渾水中,但假以時日,陳太傅以恩情相要挾,他又如何拒絕呢?
“夫人,程某這話也許算得上是忘恩負義,但不得不說……”
明芙蕖佯裝不知真相,耐心聽完程春時和陳太傅之間的糾葛,沉默片刻,抬眸定定看著程春時。
“程郎君,我有破局之計,你若信我,我們可到書房詳談。”
程春時不假思索起身,對明芙蕖報以絕對的信任。
明芙蕖眼神暗示明戰七等人守好書房門,她和程春時在裡麵密談近一個時辰。
“夫人胸懷溝壑,世家出身卻肯行刮骨療傷之舉,程某佩服!必定竭儘所能完成此事!”
若說程春時一開始跟著明芙蕖來書房是情愫作祟以及深處泥濘不得不找出路,現在則是胸中豪情萬丈,對明芙蕖所說的新政局以及變法事宜充滿期待。
“為掩人耳目,程郎君回京便同我住到芙蕖園,明戰七會撥出一部分人保護你的安全。”
程春時聽聞此話,一改方才侃侃而談,麵色漲紅,似有難言之隱。
“程郎君有何顧慮?”
明芙蕖前世隻知道皇室與世家爭鬥中死了一個寒門探花郎,這一世從蛛絲馬跡中知曉程春時是樓梟故意安插在世家中的棋子,但身為棋子的程春時對此一無所知,注定他會成為一顆死棋。
明芙蕖想加速腐朽世家的倒台,為父兄報仇,也想保住程春時的命,前世在她心如死灰之際,是程春時幫她帶回阿滿完整的屍體,在樓梟麵前呈上逍遙侯的一係列罪證,他卻因此喪命。
想到這裡,明芙蕖落在程春時麵容的目光多了暖意,融化了她一貫的清冷。
“程某怕引來非議,汙了夫人名聲,程某無親無故,不看重那些身外之物,但這世道終歸對女子苛刻些……”
程春時說著說著啞然,感覺這話像是問明芙蕖要名分一樣,霎時覺得自己太過卑劣。
“程郎君不在乎這些,我自然也不在意,或者我們可以假成親,以此來堵住悠悠之口……”
明芙蕖不在意這些,但害怕阿滿遭京中貴女鄙夷,不願出門玩耍,顰眉思索後提出建議。
假成親逢場作戲而已,對大局有利才是最重要的。
“我……我會對夫人和如意郡主好的,能和夫人成親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程春時期期艾艾說完這話,朝明芙蕖作揖,腳下虛浮,轉身離開書房。
經過明芙蕖刻意宣揚,陳太傅保媒,戶部侍郎程春時滿麵羞紅離開芙蕖夫人住處,二人好事將近的消息長了腿一樣傳到官員和官眷耳中。
樓梟一臉陰沉,坐在行宮廳堂上首,德公公和守在明芙蕖住處的暗衛跪倒一片。
“啟稟陛下,芙蕖夫人身邊的私兵早已覺察我們的存在,說是芙蕖夫人隻允許我們守在外院,程侍郎是由陳太傅之女帶去……”
暗衛額角冒汗,麵色蒼白,身上被鞭打的血肉模糊,但一字一句彙報他所掌握的事情。
樓梟聽見程春時和明芙蕖單獨相處了一個多時辰,額角青筋直跳,嫉妒到恨不得將程春時碎屍萬段,但想到明芙蕖這麼做必定有她的道理,遏製不住的怒火生生壓著。
直到日落西斜,樓梟才發覺他在這裡枯坐了半天,午膳也沒有動,德公公小心翼翼走上前。
“陛下,芙蕖夫人邀您前去用完善,說是有要重要的事情相商……”
“嗬!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憑什麼和朕搶?他配嗎?”
樓梟起身,大步流星朝明芙蕖住的彆院而去,等他見到波瀾不驚情緒淡然的明芙蕖,一路上緩和的情緒再次燃了起來。
“朕聽說夫人和程侍郎相談甚歡!不日要成!親!朕是不是要給阿姐備一份豐厚的嫁妝才好?”
樓梟久久不來,明芙蕖讓阿滿先用了晚膳,讓明戰七和忍冬帶著她去玩耍了,此時見樓梟胸膛起伏劇烈,又說出這般幼稚的話,忍不住笑出聲,下一秒臉頰被怒火中燒的某人掐著。
樓梟手背青筋暴起,力道卻輕到明芙蕖可以輕鬆掙脫。
“明芙蕖!你個沒心肝的女人!”
樓梟咬牙切齒,恨不得撲上去咬明芙蕖一口,他確實這麼做了,指腹摩挲著她柔軟的唇,眸色幽深,喉結滾動,終是重重吻了上去。
良久,明芙蕖感覺呼吸不暢,推拒著樓梟的胸膛,結果醋到極致的男人失去理智,狠狠咬傷她的唇,直至腥甜的血蔓延至唇齒才鬆開。
“夫人不反抗,難不成是心虛了?”
樓梟拿出私藏起來繡著芙蕖的帕子給她擦拭染著血跡的櫻唇,心裡懊悔自己竟然傷了她。
“阿梟,程春時本就是你的棋子,我和他合作不過是為了儘早破局,我不信你看不明白!”
明芙蕖呼吸漸漸平穩,語氣不徐不疾地說起下午密謀之事。
樓梟稍稍鬆了一口氣,將她抱在懷裡,腦袋擱在她肩窩漫不經心聽著。
“……可他本來是無關緊要的死棋,你為何會關注到他?莫不是你內心喜歡溫文爾雅的書生?程春時是比謝川坦誠,不是個偽君子,你……難不成……”
樓梟嗓音艱澀地說出這番話,禁錮著她腰肢的力道也加重,表情鬱悶悲憤。
“你想多了,我當年和他有過一麵之緣……以此事做文章陳太傅等人會相信的,我和他隻是合作關係,成親是假的,聯手扳倒世家才是真的。”
明芙蕖麵對癡纏的樓梟有些頭疼,但這件事主力是他,所有的計劃自然也得說明白。
“不行!假成親也不能!你彆忘了,你是我的!”
樓梟不願聽下去,扛起明芙蕖朝著內室而去,動作較之以往更加急切、粗魯,明芙蕖縱容著他,甚至還主動迎合,雙臂攀上他的脖頸,在他耳邊呻.吟,而不是壓抑歡愉。
樓梟迷失在她難得的柔情中,攻城陷地的架勢更加猛烈,恨不得時間永遠停留在這一刻。
明芙蕖竭力配合,最終還是昏睡過去,再醒來已經是深夜,睜開眼睛對上泛著紅血絲直勾勾盯著她的樓梟,嚇得身子一顫。
“為何盯著我?事情已經和你解釋清楚了,這是目前最快揪出那些人的計劃,你若是個英明神武的皇帝,該知道怎麼做才是!”
明芙蕖麵對頑固不化的樓梟有些無力,語氣也冷了下來,不似先前那般哄他,在那事上也竭力配合。
“我不是英明神武的皇帝,我是暴君,是昏君!我還君奪臣妻,強迫了你!你不能和程春時假成親,十年前是我無能,如今我已經是九五之尊,誰敢和我搶?”
樓梟眼神中戾氣閃過,明芙蕖垂眸,她一直以來不肯承認樓梟對她有情,此時依舊不信,但難免有些動容。
“聽德公公說你沒用午膳,晚膳也賭氣不吃,若是餓死了這些事情自然不用解決了。”
明芙蕖披上外衫下榻,樓梟攥著她的胳膊不放。
“我去給你煮牛肉麵。”
“你對我還算有些情意,我和你一起去……”
二人揮退了侍候的人,走到廚房,明芙蕖有條不紊地合麵,樓梟安靜站在她身後,摟著她的腰,頭抵在她肩膀上。
“你能不能先出去……”
“明芙蕖,還記得十多年前,我住在鎮國公府和你父親習武的日子嗎?你父兄好不容易暫留京城一年,你幾乎隔三差五給他們做吃食,我也跟著吃了不少。我生辰那天,你特意到廚房給我煮了一碗牛肉麵,我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你,當時就想如現在這樣抱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