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人館的辦事效率很快,在征得丁嫻的要求下,把賣身契定為五年的活契,剩下的就由梁逸恩全程盯著手續的進程。
趁汪玲瓏領著李俏去彆處看熱鬨的空檔,顧老板走到丁嫻跟前恭敬的抱拳道:“丁姑娘,今日之事我代替我那淩家舊友感謝你。”
丁嫻擺手笑:“顧老板這話言重了,若非與這淩家兄妹有緣,我也不可能如此膽大包天的站出來競價,而且我相信,就算不是我出手,顧老板也會想辦法阻止的。”
說與淩家兄妹有緣也並非客套話,丁嫻本就有意雇傭兩個長得好的年輕人,一來長得好看是為了讓自己看得順眼,二來大家都是年輕人才不會有代溝好相處。
聞言顧老板微微一愣,隨即苦笑著搖頭。
在與淩家是舊友的同時他也是雇人館的管事老板,更彆提他的背後還有一個幕後大老板,就是有心照顧這對兄妹,當遇上與利益衝突且要得罪權貴的時候他並不認為自己真的能為了舊友的遺孤去得罪人,實在慚愧。
看出丁嫻有意深藏功與名,顧老板對她更是敬重:“丁姑娘年紀不大竟有這般氣度和義氣,顧某實屬敬佩,不論如何,今日之事定是要感謝丁姑娘的,以後但凡有用得到我顧某的地方,隻需丁姑娘一句話,顧某定會竭儘全力幫忙。”
顧老板這番肺腑之言確實出乎丁嫻的意料,為了舊友的遺孤能給予她這樣的承諾,想來顧老板也是個重情重義之人。
正所謂多個朋友多條路,萬一哪天還真需要得到顧老板的相助不是?
是故丁嫻也不客氣,鄭重的對顧老板抱拳言謝,這交情算是交下了。
不多時,兩張五年期的賣身契就送到丁嫻的手中。
丁嫻先是讓人給淩家哥哥處理臉上的傷,再讓淩家兄妹收拾行囊與自己回家,梁逸恩不解的詢問丁嫻為啥要五年期的活契而非買斷終身的死契。
“我喜歡。”
梁逸恩被噎了一下,用扇子去敲她的腦袋。
看在雇傭這淩家兄妹是他出錢的份上,丁嫻難得好心情的也不躲,反倒是梁逸恩見狀心道這丫頭怎麼又不按常理出牌,搞得自己下不去手,可又咽不下這口氣,隻能反手輕敲自己的額頭。
是的,梁逸恩主動說要補送她一份喬遷大禮便主動掏了銀子,丁嫻當然不會跟他客氣,七夕那天這家夥送她一串冰糖葫蘆她不也陪他聊了心事?
因此她是不花費一分錢得了兩個幫傭還得了顧老板一個承諾還不用欠汪玲瓏人情,人品爆發了她。
汪玲瓏是個心思通透的姑娘,知曉丁嫻要把淩家兄妹帶回家安頓沒空與她再去閒玩,當下就決定把李俏拐走,呸,帶著一起吃吃逛逛去。
丁嫻本就有意讓這兩人交朋友,叮囑她們要注意安全,若是玩得晚了記得給家裡送口信,便目送她們有說有笑的離開。
梁逸恩本想隨丁嫻一起回家跟姐姐見個麵,才出雇人館就被路過好友叫住,幾個人看見丁嫻也不好明說要去玩樂的地方,隻好一直對梁逸恩擠眉弄眼。
京城最後一個小單純還沒瞧出門道,活了兩世的丁嫻倒是秒懂,試問幾個大男人還能去哪,不是喝花酒就是去喝花酒的路上嘛。
顧及小舅的麵子,丁嫻乖巧懂事的表示自己回家便可,讓梁逸恩和好友去玩得開心。
那邊小單純梁逸恩跟著好友有說有笑的離開,這邊丁嫻領著淩家兄妹回家。
回到家,丁家母子都在,一問,原來是丁文川學堂的夫子家裡有事便給他們放了半天假。
淩家兄妹的哥哥叫淩子哲,妹妹叫淩子瑤,兄妹兩人很是拘謹,低聲喚了夫人少爺好就垂頭不語的站著。
丁嫻低聲給梁素華講了這對兄妹的可憐身世,可把梁素華給心疼壞了。
為人母前或許體會不深,如今做了娘,梁素華實在見不得孩子受苦,她這是命好,有個財力雄厚和疼愛自己的娘家,而今女兒懂事持家,兒子乖巧用功,若不然,她簡直不敢想若是自己一雙兒女被人販賣,她還能不能有勇氣活下去。
思及此,她把淩子瑤喚到跟前,雙眸含淚的滿臉心疼的把孩子抱在懷裡:“好孩子,委屈你了。”
久違的溫暖的屬於母親關愛的懷抱令淩子瑤瞬間淚流滿麵,這段時間家破人亡的悲傷無助、在雇人館被人挑選的驚慌無措、到今日被雷老爺看上的恐慌絕望,所有的委屈害怕在這一刻洶湧而來,她跪在地上,把頭抵在梁素華的腰腹上,小手緊緊抓著梁素華的衣服,終於是低低的哭出聲來。
聽著她壓抑而悲傷的宣泄般的哭泣聲,淩子哲站在原地,他雙拳緊握,抬頭閉眼,硬是把熱淚給逼回去。
從來就見不得這樣的煽情場麵,丁嫻也忍不住悄悄抹去眼角的淚水。
丁文川到底年紀還小,感觸不深,卻也懂事的安靜的站在丁嫻身邊,拉著她的手。
好一會後,淩子瑤的哭聲才停歇,她抹掉眼淚,想到剛才的大哭,倍感不好意思的紅了小臉。
這對兄妹麵容姣好,氣質不凡,尤其淩子瑤長得乖巧討喜,梁素華是越看越喜歡,當下就拉著小姑娘的手一起坐。
看見淩子哲還傻愣愣的站著,丁嫻便招呼他也坐下。
煽情完了,丁嫻就開始說正事。
“子哲、子瑤,如你們所見,我們丁家不是啥大富人家,雖然與梁家是親戚,但丁家就我、我娘和我弟三人。雇傭你們兄妹,一來是有些粗重的活兒需要子哲負責,二來洗衣做飯和平日裡的一些清掃則需要子瑤辛苦些,當然了,我們三也不是啥也不做的人,隻是有時候也需要有人幫著搭把手,所以,”丁嫻看著淩家兄妹認真道,“我是請你們兄妹二人來工作而不是把你們買來當下人伺候我們的。”
淩家兄妹一怔,看著丁嫻一時茫然不解,在淩家落敗前,家裡也有下人,他們知曉下人都是如何伺候主子的,有時候伺候得不好還難免一頓打罵。
看他們不解的模樣,丁嫻笑了:“誰還不是家裡的寶貝不是?沒有誰生來就高貴的需要被伺候,也沒有誰生來就低賤的要去伺候人,我一直認為,想要被尊重的前提是要先學會尊重人。今日咱們有緣,我希望大家能像家人一般和睦友愛,所以也彆什麼小姐夫人少爺的叫,大家本就生來平等,沒有貴賤之分,對我們,你們就叫小嫻姐、梁姨和文川。說來子瑤還比文川大一些,文川要喊子瑤一聲姐姐呢。”
說完丁嫻看向梁素華,後者笑著點頭讚同。
“當然了,私下裡大家沒啥規矩是一回事,可該做的分內工作是不許偷懶呀,”丁嫻拿出他們兄妹五年的賣身契咧嘴一笑,“這活契在我眼裡不過廢紙一張,若是你們有好的去處或是發展,例如子瑤要嫁人啦,亦或是子哲要去考取功名、娶妻生子啦,我們丁家就是你們兄妹的娘家,走出去若是有人問,你們就說自己是丁家的人。”
淩家兄妹被丁嫻調侃得紅了小臉。
“我這個人比較直,懶得去猜那些彎彎繞繞,喜歡有話直說,所以希望你們兄妹二人也是,有啥想法有啥困惑有啥困難都能說出來,沒有啥是解決不了的不是?”
丁嫻的話對淩子哲而言相當震撼,進入雇人館後,他就已經做好做個下人伺候主子的心理準備,甚至心裡做好能不被欺負不被主子拿來出氣就知足的心理準備,怎麼也想不到丁嫻會對他說她請他來是為了工作而不是做下人伺候人的,這是丁嫻對他的尊重啊,強壓下那股感動,他良久才點頭:“我們明白了,還請小嫻姐告知我們兄妹二人具體都要負責哪些工作。”
“子哲是讀過書的,除了平日裡一些砍柴挑水的重活,我還希望你能教一教文川功課,若是你想強身健體學得一招半式,我可以帶你去旁邊的龍門鏢局練練。”
“那就麻煩小嫻姐,我想習武。”
“至於子瑤,會做飯菜嗎?”
淩子瑤點頭:“會一些的。”
以前是真的十指不沾陽春水,到了雇人館沒人照顧,啥都跟著學了點。
“明天早上我帶你去旁邊找李嬸,讓她教你多一些菜式,還有買菜啥的也學學,至於其他的就是掃掃地擦擦桌子,若是想學女紅可以跟你梁姨學。”
“喜歡女紅嗎?”梁素華笑著問。
“喜歡。”淩子瑤紅著小臉說,她很喜歡梁素華,總覺得她跟娘親一樣溫柔。
“你們的工錢我定期每月的十五號發,平日家裡的開銷待會兒我會拿給子瑤,就是每日的吃喝用度還要麻煩給登記一下,其他需要添置啥的也彆不好意思說,咱們不主張鋪張浪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該交代的都交代得差不多後,丁嫻領著淩家兄妹在屋裡逛了一圈,安排了相鄰的兩間房給他們,叮囑道:“你們先回房休息一會,看看房間裡還缺啥就跟我說,待會兒我做好了飯菜叫你們一起吃。”
“小嫻姐,晚飯我來做!”淩子瑤簡直不敢相信居然是主子親自做飯菜給他們吃。
“小姑娘急啥呀,以後有的是你大顯身手的時候,”丁嫻笑著催促,“現在你們都回房好好休息,待會兒咱們喝一杯,歡迎你們加入丁家。”
淩家兄妹走進自己的房間全都愣在原地,不是以為的柴房或是下人專屬的小房間,而是實實在在的甚至比他們在淩家的還要大一些的房間,丁嫻這份用心贏得了兩人的尊重和感激。
晚上,丁嫻親自下廚做了一桌好菜。
坐在飯桌前的淩家兄妹是既受寵若驚又拘謹,手都不曉得放哪兒。
見狀,梁素華把一壇桂花釀擺在桌上:“來來來,大家都喝點兒,沒有啥是一壇酒搞不定的,一壇不行咱們就整兩壇。”
丁嫻笑著拿過來給大家倒酒,丁文川和淩子瑤到底年紀還小,隻給倒了一點點。
在淩家變故前,淩子哲也跟隨淩父出門應酬過,酒量也是有點的,在經曆變故的這段時間,親戚們視他們兄妹為麻煩,非但不伸出援手還把他們直接送到雇人館,這一切讓他迅速成長,同時也看透人性及人間險惡,反倒是與丁嫻一家相處不過半天的時間,深切感受得到他們是真心待他們兄妹好。
思及此,淩子哲舉著酒杯站起來對丁嫻語氣誠懇道:“小嫻姐,今日的救命之恩我淩子哲謹記心裡,今後我與子瑤全聽您的吩咐。”說罷讓妹妹也站起來對丁嫻敬酒。
淩子哲與丁嫻同齡,也比她高了不少,隻是丁嫻的月份比他大了幾個月,因此這聲小嫻姐叫的誰也沒吃虧。
丁嫻站起來回敬:“我隻願大家真心換真心,以後好好生活。”
幾輪酒過後,淩家兄妹總算不再拘謹,隻是淩子哲一貫的沉默寡言,基本上都是丁嫻和丁文川兩個話癆嘰嘰喳喳個不停,淩子瑤本就還是個孩子,被他們感染,很快也鬨在一起,看妹妹輕鬆活潑的笑顏,淩子哲對丁嫻再次感激不儘,下定決心就是有一天要用性命來報答這份恩情他也心甘情願。
飯後,丁嫻把淩家兄妹帶到自己的小院子裡,自己回房拿了兩個錢袋和一本賬本出來。
“這個賬本和錢袋是子瑤的,往後每日的支出就用錢袋裡的銀子付,記得把賬記下便可,等銀子用完了亦或是不夠了就來問我要。”
丁嫻把另一個錢袋塞進淩子哲手裡:“這個錢袋子哲拿著,今日你們入住,我也沒好好準備,看看房間裡還缺啥就用這錢自己添置,我便不再操心,另外你們的月錢還是按說好的日子發放。”
看淩子哲一副想要歸還錢袋不願收下的表情,丁嫻哭笑不得,這年頭居然還有給錢不要的老實人呀,沒得辦法,她隻好說:“這人身上沒點銀子傍身就沒有安全感……好嘛好嘛,若是實在過意不去,就當是預支的工錢如何?”
知曉丁嫻是為了他的自尊著想,淩子哲便承了這個人情:“好,這錢就當是我預支的工錢,謝過小嫻姐。”
丁嫻一臉無奈,轉頭對淩子瑤吐槽:“你這哥哥怎麼這麼軸的嘛。”
看著被當麵吐槽還能麵不改色的哥哥,淩子瑤捂嘴偷笑。
丁家沒有門禁,淩子哲與丁嫻交代了一聲便帶著妹妹來到他們被貼著封條的淩府門前。
昔日亮堂熱鬨的淩府如今人去樓空大門緊鎖,一片衰敗不堪,門上的封條更是封住了人情冷暖,淩家兄妹跪在門前磕了三個響頭,淩子哲直挺挺的跪著說:“爹,娘,今日我與妹妹遇上救命恩人,有了落腳的地方,今後我定會好好照顧妹妹,你們且放心的去吧。”
“哥……”
淩子哲緊緊握住妹妹的手,用另一隻手把她臉上的眼淚擦掉,自己鼻頭一酸,眼眶紅紅的柔聲安慰:“彆哭,以後我們也是有家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