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廳(1 / 1)

約特蘭省政府、市政廳和總督府都坐落於林雪平核心區,三座宏偉的建築彼此守望,中間圍著一片公園。政務要地的彙聚,使這個街區成為整個約特蘭省的的權力心臟。

傍晚,朱諾早早地找到地方,在公園邊緣一張朝向市政廳大門的長椅上等著。

不多時,斯萬森和幾位同事有說有笑地從門口出來,遠遠看到朱諾,便和同事們道了彆,踱步過來。

朱諾站起身,目光越過斯萬森的肩,看見市政廳門口出現了一個過去三個月裡見了無數次、再熟悉不過的身影,他正要穿過公園、去對麵的總督府。

斯萬森先生順著她的目光回過頭去,帶著笑著轉回來,說:“那個又高又壯的人,是嗎?是首都來辦事的議員,外形和氣質確實……很突出。”

朱諾僵硬地扯了一下嘴角,說了一些“原來如此”之類的話,跟在斯萬森身側走著。

她不停地調整自己和斯萬森的相對位置,指望他的身影能擋住自己的,同時模仿著男人的走姿。

斯萬森神態自若,帶著朱諾繞過院牆,在側門和門衛打了個招呼,就進了市政廳的院子。

朱諾小聲說:“沒有什麼門卡……之類的身份證件嗎?”

斯萬森腳步不停,解釋著:“門衛知道我是這的公務員,所以不會多問。如果是生麵孔,就得出示市政廳開具的介紹信或者公文憑證。”

兩人穿過後院,來到市政廳二樓。走廊兩側都是辦公室,門上寫著部門或人名。

斯萬森在一扇門前停下。朱諾看見門上寫著“財務檔案”。

斯萬森掏出一串鑰匙,找到對應的那把,把門打開。

他點上壁燈,回頭看了看朱諾:“接下來我要回辦公室,有些事情要處理。半小時之後我來這裡找你。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話,”他歪了一下頭,“我們不認識。”

“了解。”

斯萬森看著朱諾走進房間,掩上門,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前往了更高的樓層。

檔案室裡光線昏暗,空氣中彌漫著紙張和塵土的氣息,木質架子上堆滿了厚重的賬簿、文件袋和各類記錄本。

全是起火物,甚至火源都在屋子裡。朱諾眉頭緊皺:從信息係統安全的角度來講,這個檔案室的隱患太多了,也沒有什麼預防措施可言,一場火災或水災足以毀掉這個城市全部的稅務檔案。

得和斯萬森先生提一提才行。

她環顧四周,看到角落裡有一排檔案櫃,標注著“市場稅-營業稅”。

她已經確信斯萬森針對的的是拉爾森紡織廠,於是直奔“L”開頭的櫃子。

拉開一格抽屜,裡麵整齊地排列著一份份用麻繩捆綁的文件。她快速檢查著所有抽屜,找到拉爾森紡織廠。

這家紡織廠在林雪平經營已經11年了,賬目文件占了整整三個抽屜。

她把今年和去年的兩大本材料拿出來,然後離開房間,衝下樓。

——她帶著材料去廁所邊上邊看,就是這樣。嗯。

樓梯在一樓繼續盤旋而下,這是她一進來就注意到的。儘頭果然是通往地下室的鐵門,撲麵而來的陰濕空氣略帶腐朽的味道。

腳步聲回蕩在空曠的樓道裡,地下室入口的兩個衛兵站直了身子。

見她這個生麵孔急匆匆地衝下來,兩人手裡的矛在她麵前交叉,發出“錚”的一聲。

“什麼人?”

“吉倫斯蒂爾納先生要審犯人。”她把手裡厚厚的兩遝文件往其中一個人的胸口一拍,用刻意低沉的嗓音冷冷地說,“彆告訴我你們不知道。”

“我們沒接到通知。”另一個衛兵警覺地打量著她。

“那是你上級的失職,不是我的。”朱諾抱著手臂,腳不耐煩地在地上踏著,“你就攔吧,看被趕出市政廳的是我還是你。”

被迫拿著文件的衛兵裝模作樣地讀了半天袋子上寫的“林雪平一六八零年稅收記錄”,和同伴對視了一眼,沉默地讓開一條路。

朱諾拿回文件,目不斜視地走進地下室。

識字率不高的年代,辦起事來怎麼可能不是草台班子?

地下室的走廊陰森寂靜,兩側各有幾扇木門,木門高處開著一扇小小的圓形窗。她踮著腳透過小窗看了一眼,門裡有乾草床、桌椅和尿壺。可能是出於安全考慮,沒有燭台。

最靠外的兩間屋裡都沒有人,走道裡的壁燈隻有儘頭的一盞亮著。

餘光裡,衛兵的視線還烙在她背上,朱諾硬著頭皮直奔走廊儘頭的房間。

果然,幽暗的角落裡縮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長裙皺巴巴地拖到地上,熟悉的亞麻色頭發也乾燥而淩亂,隻有發根油膩得發亮。

感覺到僅有的光線被遮擋住,對方也抬起頭來,形容枯槁的臉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布麗!”

“朱諾……?”

門上隻有一把鏽跡斑斑的金屬插銷,沒有落鎖。

她撞翻了門後放著的東西,一個盤子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幾圈,撞到牆後又彈回來,裡麵的湯湯水水飛灑出來,一口沒動的硬麵包彈跳著停了桌子底下。

朱諾無暇顧及這些,直衝進去。

布麗身上散發著濃重的汗味和黴味,但朱諾毫不猶豫地一把抱住了她。

對方卻沒有回抱。

朱諾聽見她在耳邊說:“你是……朱諾嗎?”

“對,我是朱諾。”她毫不猶豫地說。

“……還是……瑞典王後,伍爾麗卡·艾利諾拉?”

朱諾心下一痛,但還是說:“那不是我的名字。”

她鬆開布麗,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布滿血絲的眼睛,“聽我說,我是來救你的——我和葉萊那——她就等在外麵。現在我要問你幾個問題,好嗎?”

聽到姑姑的名字時,布麗眼睛亮起來了一瞬,但很快說:“我不相信你。”

“再信我一次,好嗎?”朱諾說,“先從這裡出去,然後你怎樣打我、罵我都好。”眼看布麗又垂下頭去,她趕緊問,“他們問你什麼了?打你了嗎?”

然而布麗掙脫了她的手,又縮回了乾草床的角落裡,雙眼盯著牆。

“布麗——”朱諾試著伸手去觸碰她,但她身子一抖,縮得更遠了。

朱諾默默坐了一會兒,布麗就像被美杜莎盯過一樣一動不動。

她歎了口氣,抓緊了手中的檔案袋,說:“我會把你帶出去的,好嗎?”

她走出門,把插銷原樣關上。

走到地下室門口,她又用那副嗓音問衛兵:“你們晚上幾點下班?”

“回您的話,我們值一整夜的班,直到天亮。”

“吉倫斯蒂爾納先生今天夜裡會來提人,彆怪我沒提醒你們。”

衛兵們對視一眼,說:“那他得親自來,或者有移交公文。”

“哈,提這麼個小姑娘還得走程序?” 朱諾笑了一聲,“怎麼,斯德哥爾摩來的人說話不好使?”

衛兵狠狠地瞪她一眼:“不知道你們首都是怎麼辦事的,總之我們會照章辦事。既然議員先生的辦公室就在樓上,總督府也就在對麵,勞駕他親自走一趟不過分吧?”

“也是啊。”她衝兩人點點頭,昂然而去。

走上樓梯,還聽見兩人在後邊低聲謾罵:“斯德哥爾摩來的狗,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朱諾連上三層。

樓梯口正對麵就是斯萬森的辦公室,門縫裡透著光。

她輕手輕腳地拐進走廊,忽然在一扇門前停下了腳步。

眼看四下無人,門縫裡也沒有光線透出來,朱諾毫不猶豫地推開門,閃身進去。

門上的木牌晃了晃,上麵是用墨筆新寫的“J·G·G”——約翰·格朗森·吉倫斯蒂爾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