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族宴會(5)(1 / 1)

其他庶子見江時晏有祖母的庇護,羨慕不已。

往日他們在自己家中,被嫡親兄弟壓得死死地,縱使他們再優秀,也終究是上不得台麵;要是過於鋒芒,反而會被人視為異端,輕則訓斥,重則責罰。

他們都因此而吃過虧,萬萬不敢輕易嶄露頭角。一聽說這江府主家的二公子,隨父從軍,立下戰功,受新帝封賞,頓時羨慕不已。

這江府的長輩,都是個機靈的人兒。從前連正眼都不肯給這江府的庶子一眼,此時竟然卻公然宣稱:“大哥,汝這孩兒,雖出身卑微,卻能於沙場奮勇殺敵,保家衛國,其品性甚是果敢。”

這位,便是江府家主江禦瀚的三弟,江雲霆。

宴會熱鬨非凡,可這番言語,卻顯得格外突兀。

江時晏自然知道,這可是他的好三叔一貫的聲音,今時卻聽不明此人此舉,是為何意。

往日他在這江府內,可是誰都能踩兩腳的人兒。錦枝很想為她家的二公子打抱不平,卻總是被他一把攔下。

錦枝偶爾還會頂撞他兩句,可他總會說她太過莽撞,好言好語之後,才能勉強平息她的怒火。

在這將門世家,一定是會有演武場的。他往日不論刮風下雨,雷打不動地會前往此地練武。

雖然他總是和錦枝說,習武之人,難免會有受傷的時候。但她就是覺得,她家的二公子就算不是嫡出,也是個金貴的主兒。自然都會在她家的二公子前往演武場的時候,跟在他的後邊。

仿佛她的心裡有一股勁兒,這江府的大公子,出身高貴,自然會有眾多仆從跟隨。她家的二公子雖然出身低微,但自己跟著,至少不會讓二公子身後無人。

她以為,她家的二公子會因為自己習武,會直接對這府內刻意為難他的丫鬟大打出手。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她家的二公子還如同往日般,謙謙君子,溫潤如玉。依舊會對府內的每個人好言好語,雖然這些個人裡,還是刁難她家二公子的多。

錦枝總覺得,她家的二公子,仿佛不會生氣一般,從容地麵對任何事情。

他對這三叔的印象極為深刻。三叔經常會來這江府做客。在他往日於勤學苦練時,可是不忘說些風涼話。甚至還當著祖母的麵,說他不過一個庶出,江府的家產,可是沒有他這庶出的份兒的。

他不記得祖母當初的反應了。他那時是第一次因為一個人惡意的打擊,一蹶不振過。他本來不想讓旁人知道,可知子莫如母,還是被璃姨娘發現了些許端倪。

他還記得,母親曾與他言語——

“汝習武,是為何?”

"為保家衛國。除此之外,彆無他求。"

璃姨娘驚駭他赤膽忠心,而不是打擊報複。她知曉她的孩兒,品性溫良,往後定是一位征戰沙場的將軍。

他難以忘記,當初他的母親璃姨娘把他抱在懷裡。

他在現代生活裡,父母早已雙亡。把他獨自留在這孤單的人世間,他自然是不明白,有父母在身邊,是何種感覺。

但是,他總會聽到他在現代生活的朋友們抱怨著他們的父母太羅嗦的時候,他還是倍感羨慕。

因為他從來沒有體驗過,他的父母在他耳邊囉嗦,是什麼的。

也許是很擔心他吧。也許……

他從來沒得到過。

他不知道。

他以為,他在這一世,還是會成為無父無母的野小孩。

但他有了一個母親,雖然母親出身卑微,不能給他像趙夫人那樣的尊貴和殊榮。

他在這一世,體會到了母親在他耳邊囉嗦是什麼樣的感覺。

那時一個母親,對自己的孩子千叮嚀萬囑咐啊!

縱使母親萬般不舍,依舊讓孩子在外麵闖蕩。因為母親始終相信,她的孩子會歸家。

父親雖然對他冷淡,但至少在他獲得軍功時,能破例讓他走正門。甚至還因他公然訓斥大公子。

他體會到了,有父親護著的滋味,雖然隻是一瞬間。

但他倍感珍惜。

他做到了。至少今時,不會有人公然會刁難自己的母親。

他難得聽到一個往日對他總是冷言冷語的長輩公然在這宴會誇讚他。

他從不會因此而沾沾自喜,他怕自己反而會因這突兀的讚揚而成為眾矢之的。

這江府內,還有一頭猛獸,在等著他呢!

他自然不敢掉以輕心。

他不管三叔此言為何,隻是規矩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站起來,朝主桌行了作揖禮,謙遜地說道:“三叔此舉,侄兒感激不儘。隻是……”他雙眉如八字般,眉心處像是有些許愁雲般,唯恐惹眾位長輩不快。

他頓了頓,遂言道:“侄兒出身卑微,往日於戰場中廝殺,落下些許舊疾。自知才學淺薄,唯恐誤了堂弟前程。還望三叔另尋良師,侄兒願儘綿薄之力。”

他一言,便引四方皆驚。

要知道,江府這位長輩,可是江府主家主江禦瀚的親三弟,不論嫡庶,皆尊他為“三叔”。三叔此人,甚少主動示好,今時卻……

眾人之中,有歆羨,亦有觀熱鬨不嫌事大的主兒。

欣羨這江府的庶出二公子,僅憑立下軍功,卻能獲得三叔青睞有加;觀熱鬨的,卻暗歎這二公子,若是得了三叔助力……

所有人都知道,江府主家想來是嫡出尊貴,庶出卑賤無比。今時卻殺出江時晏這個程咬金。

隻怕這江府,怕是要變天了啊!

不過二公子此言,怎麼像是,斷了自己的前程。

明明獲得了三叔的青睞,那他江時晏隻要順著三叔的話,自然就能謀得好前程,怎麼就他偏偏這麼不識好歹!

給他這機會,他卻棄之鄙夷,毫不憐惜。

怎麼如此清高?

看熱鬨的人暗歎,江時晏此舉,怕是要受到三叔的刁難了。

這宴會之中,倒是有一人極為滿意。

那可是,江府主家的嫡出公子,江時願。

眾人皆知曉,江時願江時晏二人,雖名為雙生,卻是嫡庶有彆,水火不容的主兒。

江時願看如今,他那庶出的大哥,此時卻在這宴會上,公然斷了自己的前程,甚是滿意。

“這顆是你自己選擇的,那你可就……彆怪我了。”無人注意到,此時的江時願,低頭,唇角微微上揚,露出不宜讓人察覺的弧度,心中甚是得意。

此舉,又像是極力掩飾自己過於得意般,稍縱即逝。但江時願的眼神,卻不經意間,流露出閃爍的光,雖細碎無比,但毫不掩蓋其眼光中藏著那一絲狡黠,悄悄瞄了眼周圍。

無人知曉,此時江時願為何意。

不過,江時願的目的,終究還是浮現了。

見眾人皆沉浸在欣羨他那庶出的大哥露出的些許鋒芒之中,他隨意扭了扭頭,好讓自己看起來板正無比,又掃了眼坐在角落的江時晏。此時見他身軀略彎,依舊保持著作揖禮節,宛如雕塑般,屹立不倒。

好一副恭而有禮的模樣。

在外人看來,這江府的庶出二公子,雖常年在外征戰殺敵,可依舊不忘在京城之中之禮節。

雖為庶出,卻能文能武,仍為世家子弟的表率。

宴會雖一片寂靜,隻是這寂靜背後,藏著些許眾人議論聲聲。

雖然江時願不明角落庶出那桌在議論些什麼,但他縱使未言語,依舊能聽到自己身處嫡子這桌,有人的讚歎聲。

“這江府主家的庶二公子,雖然庶出,但他可真是命好啊!”

“可不是嗎?人家庶公子都能征戰沙場,奮勇殺敵,深得新帝青睞!哪像我們,雖然占有嫡子名號,連個軍功都沒有。”

“哎呀,你可彆再說了,再說下去,我怕是要回去挨訓了!”

這些聲音雖小,但依舊能不經意間進入到江時願的耳中。

這些嫡子們往日與江時願關係甚好,一聽聞他家的庶出大哥受新帝封賞,光耀門楣,頓時變了臉色。

江時願聽著這些聲音,真是愈發愈刺耳。麵上雖無變化,但卻暗自咬緊牙關。心中嫉恨之火,借著這些隻言片語,頓時燃起些許火花。

這火勢,雖為星星之火,但足以燃燒他所有的心智。

他強忍著原先由他主場的宴會,此刻卻由江時晏那個庶出主場。無意間卻秒到三叔的眉頭由原先舒展,變為此刻緊皺。

在這場宴會中,頓時撫平了他不寧的心神。

他頓時感覺,勝利的天平,此刻正朝著他,慢慢傾斜。

他想起往日三叔總是當著他的麵,刁難他那庶出大哥,心裡竊喜無比。

但,總歸是出了意外。

勝利的天平,並沒有向他傾斜;往日的刁難,此時也沒有落在他那庶出大哥的頭上。

他卻瞧見,三叔緊皺眉頭,試圖言語,卻被祖母攔下。隻聽祖母輕咳一聲,緩緩言語道:“此時切莫再提,阿晏既有難處,無需勉強。另作安排就是。”

祖母見江時晏依舊端著禮,又言道:“阿晏,起身吧。”

“謝祖母。”江時晏言畢,便恭謹地坐下了。

他靜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無聲,宛如雕像般。麵容雖冷峻無比,可這眼神……像是一處結了冰的深潭,寒冷無比。

隻有他自己知道,他那指尖,卻微微顫抖著。

“江時晏,你很得意吧?祖母護著你也就罷了,連三叔都對你青睞有加。你是不是要飯了?”

這場宴會,也因他的憤懣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