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1 / 1)

“你本來傷得可能不算太重,但剛剛沒站穩又摔了一跤,現在可不好說……”

葉若忻趕忙打斷顧景燁,“那不是沒站穩,我就是一時沒注意,被腳下石子絆倒。”

“好好好,是我說錯話了,你那有什麼藥,能管用嗎,受傷千萬得小心處理。”

“知道啦,陸大哥在午清山的時候不是給了我一些藥材嗎,裡邊就有治創傷的藥膏,你就彆瞎操心了。”

顧景燁邁進客舍大門的腳步一頓,怎麼又是姓陸的?

“我住二樓。”

剛剛還很多話的顧景燁此時腳步沉重地踏上台階,眼看前邊就要到她住的房間了,葉若忻輕聲道:“就是這了,放我下來吧。”

可顧景燁就跟沒聽見似的,腳下步伐還加快了幾分。

葉若忻又拍了拍顧景燁的肩膀,“我到了。”

“我那有更好的藥膏,用我的!”說著顧景燁踢開了她隔壁房間的門。

“你怎麼能隨意進彆人的房間!”

顧景燁將她放在軟榻上,一本正經地回道:“這是我的房間。”

他一邊說著一邊轉身在案幾上放著的行囊中翻找,語氣多了幾分炫耀,“我的凝炁膏可不常見,藥效絕對更好,相信我!”

這還是當年定國公夫婦四處遊曆時,偶然遇見一位隱士相贈,稀有得很。這麼些年來,他若是受傷,忍一忍也就過去了,一直沒舍得用。他敢保證這凝炁膏,肯定要比那姓陸的不知從哪配置的,要好上千上萬倍。

據他所知,全天晟現在也就兩罐,一罐在他這,剩下的另一罐在宮中保存著。

“找到啦!”顧景燁興奮地小跑到葉若忻身邊,在她麵前蹲下,“手伸出來吧,我給你上藥。”

“我可以自己來。”反正受傷這種小事又不是第一次,她還不至於虛弱到上藥還得人幫。

顧景燁失落地皺起眉頭,聳拉著眼角,眸中透出淒楚,目不斜視地抬頭看著葉若忻,“這怎麼行,你兩隻手上都有傷,若是自己上藥再不小心,讓傷勢又加重了怎麼辦!聽我的,讓我來幫你吧。”

葉若忻聽著頭都快疼了,顧景燁這人今日怎的這麼多話,她又不是三歲稚童,至於嘮叨來嘮叨去的嗎?

看著慢悠悠伸出的雙手,顧景燁臉上逐漸恢複了神色,眉開眼笑地呢喃道:“你若是覺得疼就直說,我會輕一點的。”

語罷,他打開藥罐,用指節取出部分膏體,另一隻手輕輕捏著葉若忻的素指,將她懸在空中的手固定住,小心翼翼地在她掌心打轉,將藥膏在傷痕間暈開。

樹枝留下的傷痕果然有好幾處擴深,顧景燁不由自主地蹙眉,漸漸放緩手中動作,像是手捧至寶,稍不留神就會將其打碎。

上藥就上藥,還朝她手心吐氣,葉若忻實在受不住這陣酥癢,下意識地想抽回手,顧景燁的動作一頓,急急開口道,“是我下手太重了嗎?”

“不是,是你實在太慢啦。長痛不如短痛,按顧公子上藥的速度,本來無甚感覺的都疼了。”

“對不住對不住……”說著,顧景燁加快速度,但手下力道仍是不敢加重,看傷痕基本都覆上藥膏後,抽過紗布細致地纏繞住葉若忻的傷口。

“顧景燁……”

“你彆擔心,很快就好。”

“謝謝你。”

顧景燁綁結的手僵了一瞬,隨即輕笑著回道:“真要感謝我的話,那就先記著,以後找機會好好報答。”

葉若忻故作氣惱冷哼,白了顧景燁一眼,“得寸進尺。”

“跟你學的。”顧景燁裝作沒看見葉若忻的眼神,欠揍地補充道。

要是現在雙手沒被控製的話,她的雙拳早就落下了。

“可以了吧。”葉若忻無奈地看著自己的雙手,此時被裹得嚴嚴實實的,就像是蠶繭,密不透風,顧景燁這是生怕她的手指能動吧。木薯枝節的模樣她不熟悉,此時還得趁著有印象的時候趕緊畫下來,這麼包著怎麼畫?

人對事物最清楚的記憶也就那麼幾時,錯過了怕是會有偏差。罷了,不能誤了正事。葉若忻用幸免的幾根手指,艱難地從布袋挑出記錄冊,正準備拿起筆。

方還背過身整理紗布的顧景燁,不知怎的如此敏銳,瞬時轉過頭,立馬將她攔下,“你乾嘛,手才剛剛上好藥,怎的又著急乾活?”

說著就要將她的記錄冊推回布袋,“就這麼著急?一刻都等不了?”

“著急,必須現在畫。”

顧景燁先她一步拿起筆,“畫什麼?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

葉若忻看了看自己裹滿紗布的手,糾結片刻,將記錄冊遞給顧景燁,“木薯。”

顧景燁點了點頭,接過記錄冊。

“畫仔細些,要畫出木薯莖稈和生長環境。那些你都還記得嗎?”

顧景燁挑眉揚聲道:“你信不過我?”說完他翻開冊子,開始憑著記憶下筆勾勒。

葉若忻好奇地湊近仔細看,不禁暗歎道,顧景燁不虧是世家子弟,執筆丹青著實不凡。莖節枝葉一一顯現,在底端加上木薯塊根,瞬時栩栩如生,即使是杆上的環紋也沒放過,顧景燁似是還有意加重描繪。

顧景燁不僅各處細節都記得一清二楚,還能將其原封畫出。沒多久,早間看見的木薯已躍然紙上。葉若忻仿佛重回林間,看著一株株聳立的木薯枝隨風擺動。

“顧公子果然不凡。”

“那是,見識到我的厲害了吧。”顧景燁不禁彎起唇角,得意地說道。

葉若忻覺得有些口渴,站起身走到桌邊給自己倒水。

“你這冊子上記的什麼,我能看看嗎?”

“可以啊。”記錄冊上麵不過是記錄了一些菜肴的製作方法,剛好,她最近有個蠢蠢欲動的想法,正好可以問問顧景燁的建議

她喝著水,但身後時不時傳來幾聲低笑,葉若忻端著水杯的手一頓。她忽然想起,記錄冊上不單隻有菜肴的製作方法,還有她各種各樣的隨記。

“等等,你不能看!”葉若忻慌忙轉過身,顧不上腿腳不便,快速衝到顧景燁邊上想奪回記錄冊。

可顧景燁怎會依她意,他立時站起身,憑借身高優勢將記錄冊高高舉過頭頂,饒有趣味地繼續品讀,嘴裡還打趣地念出聲。

“又想吃紫蘇牛肉了,實在太好吃了,好饞啊~”

“一路奔波,都沒怎麼吃東西,好餓啊~”

顧景燁一邊念著她記錄冊中隨手記的內容,一邊騰出手按住葉若忻的肩膀,阻止她躍起的動作。見毫無停下的意圖,葉若忻狠狠地踩了顧景燁一腳。

“嘶……你不是說給我看的嗎?”顧景燁吃疼一聲,無奈說道。

葉若忻攤手,一臉嚴肅道:“反悔了,還給我。”

顧景燁隻好乖乖將記錄冊歸還,此時他餘光才瞥見門口呆愣地站著一個人。

長淩回過神,慌忙閉上眼睛背過身。完了,他剛剛看世子房間門開著就這麼直接闖進來了,世子和世子妃還在溫存著呢。他真該死,擾了興致,哪怕先看一眼也好啊。

“打擾世子和世子妃了,屬下這就告辭!”

“站住。”

長淩急急止住腳步,肅正背對著站在原地,“世子有何吩咐。”

“你有何事?”顧景燁側身盯著長淩,明明手上拿著東西,又一副要走的架勢,“手上是什麼?”

長淩忙說道:“是北安來信。” 剛剛一著急竟忘了正事。

“那為何不拿進來?”

聞聲,長淩機械地扭動身體,見世子和世子妃都是一臉嚴肅,深感愧疚,慢吞吞地走到兩人麵前,抱拳行禮,“屬下莽撞,下次再也不敢了,還請世子和世子妃恕罪。”

“知道就好。”說著,顧景燁就要接過長淩手中信件,誰知長淩竟快速收回手。

兩人麵麵相覷。

長淩慌忙解釋道:“這是給世子妃的。”

正將記錄冊收回布袋的葉若忻驚詫地抬起頭,指了指自己,“給我?”

“是的。是夫人的信件,葉府來信。”

也是,除了葉府,北安還能有誰會給她寫信,不過怎會是長淩拿過來?正想著,長淩繼續說道:“葉府掛念夫人,但不知夫人身在何處,便派人委托陸管事將信送來了。”

葉若忻眼眸微顫,她才是莽撞的那個。為了自己的事一聲不吭地就跑出城,絲毫不顧葉府二位,她們到底是她如今的親生父母。

自己沒打招呼就跑出城,定是讓二位擔心了。而且,葉府既然派人去了國公府,此時那必然是知道自己是跟顧景燁出來的。自己出嫁前的場景還曆曆在目。這數日,葉父葉母怕是沒少擔驚受怕。

是了,她現在不是隻有她自己一人了,身後還有葉父葉母,一直牽掛著她。

想到這,葉若忻鼻尖一酸,接過信件就要回屋,顧景燁拿起藥膏追上前,輕聲說道:“這個也帶著,腿上的傷還沒上藥。”

葉若忻偏頭垂眸接過。

顧景燁直到看著葉若忻進門後才放下心,沉默地合上房門,葉若忻再怎麼藏還是藏不住,他看見了,那雙泛紅的眼眸。

“你說,她是不是想家了。”

長淩愣了片刻,猶豫著開口,“夫人為葉府獨女,想來定是情感頗深。離開北安數日,應該是想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