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景燁踢走擋在路中間的石子，緩緩推開臨時向莫玉堂借來的廢柴房，門縫透過的光給原本漆黑一片的柴房帶來一絲生機。
裡頭的人已習慣昏暗，霎時間刺眼奪目的光亮讓他不適地轉過頭，適應後定睛看向來人，譏笑道，“怎麼，救不活小娘子？”話音剛落，一枚石子擊中眼角，止住他的話頭。
“你為何來此？”
“苗霞那野女人沒說？”
“少廢話，我問，你答便是。想清楚，為何來此？”顧景燁倚著門框，懶洋洋地開口道。
“接我女兒回家。”
“確定？”
“公子想聽到什麼答案？直接明說，我按你的意願來，省得浪費口舌。”
“為何挑今日？”
“來接女兒還需挑日子？想來就來。”周裕寶不屑地朝著顧景燁翻了個白眼。
“身上的毒藥，玉欽得來的？”
周裕寶一時語塞，識相地閉上嘴。
見狀，顧景燁冷笑開口，“看來是。”
“不是！”周裕寶忘記自己還被五花大綁著，想站起辯駁卻被自己絆住，“公子彆胡亂猜測，毒藥是我從散市淘來的。”
“那今日同你一起上山的那夥人呢？”顧景燁一步步走近周裕寶，低頭審視，“也是從散市淘來的？”
“對……對啊……怎麼了？”
顧景燁抬腳狠狠將周裕寶踹開，“滿嘴謊言！”
周裕寶隻覺胸膛頃刻炸裂，血液不斷湧入喉間，竄進鼻腔，喘不過氣，於是控製不住地拚命咳嗽，眼前出現腥紅一片，刺痛流向四肢，他索性癱倒在地，“公子若不信也不必下此狠手，這不屈打成招嗎？”
“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仔細想想，好好回答我前邊的問題。”
“不用多想，句句屬實！” 周裕寶獰笑著看向顧景燁，“隻是公子自己不信罷了。”
“你以為自己能嘴硬到什麼時候，風過留痕，何況是人？”
周裕寶猖狂大笑，“那公子去查便是，我看你能查出什麼，到時你自己看看我哪句有假？”他舔著自己的嘴唇，回味口中鐵腥，“可惜啊，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不然小娘子就該和我回家……”還未咽下的血液立時從鼻尖溢出。
顧景燁站起身掏出手絹擦去濺到虎口的血跡，“想說實話就喚人，我沒那麼多耐心。”說罷背手走出屋。
“看好他。”
“世子……”顧景燁轉頭見長淩從遠處跑來，手中拿著一個小布袋停在顧景燁麵前，“世子您看看是這個嗎？”
顧景燁仔細打量，布袋左下角繡著一彎新月，和印象中那日無意瞥見的無所差彆。
“這不是夫人平時掛著的嗎？”長淩疑惑地抬起頭，“夫人急著要？”
“多嘴。”顧景燁搶過布袋揣進懷中。
長淩嘴唇抿成一條線，點了點頭。看來是的，不然世子不會讓他專程回去找這布袋，路途奔波，能找著世子都已不易，這個小小布袋早不知掉在何處，他和暗梟費了好些功夫才在山崖的草叢裡尋見。
“對了，夫人好像醒了。”長淩安靜了一會，想起方才經過木屋似是聽見夫人的聲音趕緊向顧景燁彙報。
“哦，知道了。”
“世子不去看看？”
“醒了便說明已無大礙，我去乾嘛。”顧景燁側過身。
“可是您……”長淩邁出腳跟上步伐，盯著顧景燁，“不是擔心得很嗎？”夫人毫無征兆地倒下，世子不管不顧地衝上前及時將夫人抱住，夫人才沒有摔倒在地。而後急急忙忙派人去尋什麼陸神醫，又親自跑去搜查周裕寶。
“我又不是神醫，去了又沒事。”顧景燁斜睨一眼，他能做的都做了，“留兩三個在這看著他，再派幾個人將那群來路不明的押走，讓其餘的先回去吧，人太多，太顯眼，還會礙著村民。”
說著顧景燁準備邁步，見長淩緊隨在後，“你去忙，不必跟著我。”
長淩頓住腳，“啊？”接到顧景燁皺眉的眼神，慢慢收回已離地的右腿站直身，“哦，好的，世子！”
“來，葉姑娘，我扶你起來。”苗霞在一旁終於見葉若忻睜眼，激動地站起伸手攙扶。
葉若忻揉著額頭緩緩坐起，環視四周，“小苗呢，沒事吧。”
“沒事，多虧葉姑娘相助，才沒讓那周裕寶得逞。” 苗霞不好意思地握住自己的雙手，小心翼翼地看著葉若忻，“那個……我這個人平時隨便慣了，之前若是有不周到的還請見諒，葉姑娘不要嫌棄。”
睡一覺起來苗霞又是喚她葉姑娘，態度和之前截然不同，葉若忻無奈笑著開口道，“苗娘子這是怎的，你待我很好，沒什麼不周的地方。”
“那就好，我那不是不知道嘛，誰曾想二位身份如此尊貴，會來我們午清莊……”
“苗娘子都知道了？”
“小公子……不是，世子一下帶來那麼多人把我家圍住，讓人不懷疑都難，一般人哪有這能耐。一個個都拿著劍。”
苗霞模仿著從腰間拔出無影劍，指著床簾，瞪圓雙眼，“眼睛就這麼狠狠地盯著你，我當時魂都快嚇飛了。”隨後回頭，微眯著眼瞧著葉若忻，“這能是一般護衛？”
“苗娘子莫慌，他們……應該都沒有惡意。”苗娘子說的，估摸和在山崖突然冒出的是同一群人，長淩領來的，應不會是惡徒。
“這我知道，莫叔他們險些和周裕寶帶來的人打起來，莫叔他們哪是那群高大個的對手。”苗霞開口勸架卻怎麼也攔不住，“關鍵時刻多虧那些人及時出現，三下兩下地將人控製住。”
不止莫叔，苗霞她自己也是，她被人架住動彈不得，都還未看清來人使出什麼招式，反應過來時發現自己早已掙脫束縛，這誰好誰壞，她還不至於分不清。
“苗娘子之前如何待我現在就如何吧，不然我都不習慣了，身份尊貴又如何，都是普通人。”
“葉姑娘真的不在意？”
“真的。”
苗霞藏不住事，綻開笑顏，“恕我多嘴啊，葉姑娘。”拉開木椅，坐在床沿注視著葉若忻，“你真是找了個好夫婿啊。”
“苗娘子何出此言？”葉若忻可沒覺得，她的夫婿可是人儘皆知的風流，能是什麼好夫婿？
“哎呀，葉姑娘，你暈過去了自是不知。”苗霞抬手望向遠方，回憶起當時的場景，繪聲繪色地演繹道，“我可是眼睜睜地看見葉姑娘眼睛一閉就要昏倒，不過……你猜怎麼著？”苗霞笑眯眯地挑眉，“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明明隔著好幾裡，那是一個箭步飛快，衝上前接住葉姑娘。”
“哎呦，那一臉心急如焚，前邊還冷言冷語，轉眼就跟找不著北似的，慌忙將你抱進屋，拚命喚人去找陸神醫。”
心急如焚？顧景燁？葉若忻愈聽愈對不上人，怕是苗娘子自顧著添油加醋，無奈地邊聽邊點頭。
“大夥都以為葉姑娘是被嚇倒，結果陸神醫說你不僅染了風寒，還像是被人下藥，世子聽到，二話不說當場就跑去找周裕寶，果真找到毒藥。有本源，解起毒來就方便些，世子親眼看著陸神醫給你解毒，守了好些時候，見你麵色好轉這才走。”
苗霞搭著葉若忻的手，“千知和我說，外頭都傳定國公世子是個風流紈絝，我看都是亂說的，對自己夫人擔心成那樣，能是成日醉心風流之人？”
對夫人擔心，也不耽誤在外花天酒地，那可是顧景燁。還沒成婚葉若忻就親眼見著他三天兩頭換著花樣，同各種美嬌娘談笑遊街。成婚後更是沒見收斂，大庭廣眾，又是喂葡萄又是揉嘴唇的，現在回想起仍覺得不忍直視。
眼看苗娘子將顧景燁越抬越高，葉若忻想開口解釋卻被門邊突然響起的咳嗽聲打斷。
“世子來啦。”苗霞看了看兩人，站起身，“那我就不打擾。”走到門口，“世子請。”
顧景燁點頭示意邁步進屋。
“你們慢慢聊。”說完苗霞笑著將門帶上。
屋內轉眼隻剩兩人，陽光照得屋內暖烘烘的，顧景燁清嗓低聲道，“你……現在感覺如何？”
“好著呢，多謝世子關心。”葉若忻將頭倚在床榻。“我自己的身體我還是有數的。”
“有數才怪，姓陸的說你染風寒不是一時半會，你一點感覺都沒有？”說著，顧景燁走近將手中托盤放在床邊案幾。
“這是什麼？”
“當然是你的藥，還能是什麼？”
太陽打西邊起來？葉若忻抬眸望向顧景燁，“苗娘子說是你救的我，還心急如焚，真的假的？”
明眸善睞，如流星劃過，毫無征兆墜入心間，顧景燁怔愣片刻，偏過頭，“假的，怎麼可能。”
“你隨我出城，萬一真在外出事，到時葉大人找我問話，太麻煩。”
“順手的事。”
“果然。”葉若忻收回目光，定是苗娘子想太多。顧景燁心急如焚？他不在一旁偷著樂就不錯了，她出事，給他真正喜歡的美嬌娘騰位置不正好？
顧景燁視線落回躺在床上的葉若忻。
他當時也不知怎的。
還未想明白，雙腳就已不受控製地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