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的貨船接連回航。
原本裝的玻璃製品,被兌換成了一箱箱的珠寶白銀,河南府上上下下,賺的盆滿缽滿,對清虛子也不由更加客氣起來,甚至開出了高價,希望他能夠離開華夏書院,去自己門下工作,並願意以上賓之禮待之,條件隨便開。
可卻全部遭到了清虛子的拒絕。
他又不傻,這個玻璃方子本就是童啟拿過來的,以對方說舍就舍的態度來看,便知道那小子肯定還藏著不少好東西!他有必要為了點銀錢舍去自己所追求的“科學”大道嗎?
更何況,哪裡還有比華夏書院更好的條件?
炎熱的六月,但凡在外麵站一會兒,便會汗流浹背,大太陽如同炙烤一般烘騰著大地,可滄瀾山脈內,植物繁盛,反倒成了避暑的最佳去處。
隔了一個冬天,他們總算是知道教室腦袋頂上的那幾片鐵葉子是做什麼用的了,一打開,涼風徐徐,送入屋內,讓人忍不住困意。
再搬個躺椅往陰涼地一坐,謔,彆提多愜意了!
謝羽看著自家師父早已經不知道去了哪裡的道心,每日悠哉遊哉,十分看不慣。
他們天天忙前忙後,為了書院揚名腳不沾地,清虛子怎能獨善其身?
於是,他直接將京城裡謝家來信,交給了他。
“師父,京城的消息,說是三皇子被困滄州,柏大將軍授命帶著欽差大臣和軍隊前往營救,半路很可能會拐道來一趟河南府,到時候,這裡的事情定會暴露,我們要不要替山長提前壓一壓?”
由於隔得遠,河南府的事情如今還沒有傳到京城去,很多是源於這裡的知府等人,在刻意遮掩,但若有人一來,那大街小巷的神異傳聞,便不太好隱藏了。
尤其是那邊還有三皇子一黨。
清虛子想了想,“不必,我倒覺得這揚名並非壞事,童啟很明顯是想要經營好這個書院,隻靠這五個學生是不行的,明年縣試結束,他定會擴大招生,若是能夠讓更多人知曉此地,反而更容易守住這裡。”
“可欽差大人……”
“我知道你在擔憂什麼,但大可不必,你忘了,河南府,可有比華夏書院更值得他們拉攏的人。”
“您是說柏盛青柏老先生?”
清虛子搖了搖手裡的扇子,悠閒的點點頭。
謝羽想了想,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做,放任名氣繼續發散了下去。
於是,在柏大將軍及許欽差剛進入河南府地界時,便被鋪天蓋地關於華夏書院的消息給糊了一臉。
什麼神仙拜師啊,什麼救濟災民啊,什麼玻璃方子啊,這呀那呀的。
柏弓良煩躁的板著臉,十分不喜這種裝神弄鬼,臉上貼金的風氣,因此隻聽了個聲,便不再理會。倒是許欽差十分好奇,多問了幾句,可在聽聞這書院剛開了一年,且裡麵隻有兩個老師五個學生後,又瞬間消散了興趣。
倒是這河南府發展的,比兩個人想象中要好很多,不僅糧食儲備完善,就連物價波動,也是幾個州府裡相對來說最小的。他們不知道,這其實也是童啟暗地裡讓不少權貴賣出玻璃的同時,采購大量糧食回來賣的原因,隻覺得這木知府,似乎也沒有傳說中的那麼不乾人事。
因此在帶著人進入河南府之後,他們便先給對方下了個帖子,見了一麵。
而此刻的童啟呢?他也在柏盛青府上做客。
原因是上次的開學典禮他贈送的保溫杯得到了對方的喜歡,在玻璃廠建成之後,對方竟然無師自通學著複刻了出來,因此特意邀他來此一觀,確認是不是同一種。
童啟是真服了這些聰明人,舉一反三,以點及麵,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厲害。
恰巧此時伊川章縣令也在此處,見到他,忍不住笑出聲來。
“來得正巧,剛說要去找你,前段時間遞上去的農具,朝廷終於來反饋了,胡丞相親自給你們書院題了一個匾額,上書國之棟梁四字,你要不要?”
“要要要!”童啟連忙應承道。
沒想到還有這種意外之喜,那些農具他本就沒有邀功的意思,若是朝廷賞官賜爵什麼的,他反倒不好推辭,誰料竟然是這種榮譽性的物品,低調奢華,反倒全了他的心!以後掛在書院旁邊,這妥妥就是第二屆招生的活招牌啊!
以後宣傳單都不用寫了,就說是胡丞相親口承認的國之棟梁,那名聲,正的發光!
見童啟滿眼真切笑意,柏盛青與章縣令對視一眼,默契的笑了出來。
“還是您看人準啊,”章縣令歎道,頗有些愧疚的表情。“倒是我心量小了,本以為這次送上去,怎麼也能封個散官當當,或者再不濟,良田萬畝總該有,誰知道……罷了,也是時間趕巧,湊得不及時,就當這次在朝廷上露個臉吧,以後再有什麼,定不會如此倉促。”
章縣令也沒想到,不過一個十歲的孩子,竟然能夠翻起這麼大的浪花。
短短不到三個月的時間,又是農具,又是救濟災民的,倒是讓他另眼相看起來,同時對於自己當時力排眾議,點其為縣案首的眼光驕傲不已。
童啟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腦袋,沒有多言回應。
柏盛青將手邊的杯子遞了過去,“這便是我坊內管事們造出來的杯子樣品,你看和你送我的那一種,可是一樣?”
童啟小心翼翼的接過。
隻見那琉璃杯晶瑩剔透,其內兩層,外壁以烏木為套,上鐫刻著石竹山水,把手以玉石為握,光滑澄淨,美的如同一件藝術品一般。
倒的確是保溫杯的同一種技術工藝,可做出來的成果嘛……
誰家用得起這麼貴的杯子啊!
剛內心吐槽完,旁邊的章縣令饒有趣味問道。
“這杯子倒是有點野趣,造價幾何,回頭也送我一柄如何?”
柏盛青笑了笑,“好說,府庫裡造了不少,你隨手挑一個便是。”
童啟:……
好吧,是我對你們這些權貴士族之家了解過少了。
他收起手,規規矩矩的笑道,“倒的確是同一種技術工藝不假,但本身做成這個樣子,便已經和我那杯子不是一種類型了。”
“既如此,該給的費用還是得給。”柏盛青安下心來,抬了抬手,讓管家送上一個木盒。
打開,裡麵竟然放滿了層層疊疊的銀票。
童啟:!!!
“這是三千兩銀子,”柏大人遞給他,溫柔的說道,“就當是感謝你當時給與的想法,不必覺得負擔,工匠他們已經皆賞過了,若不是你,他們也做不出來,聽聞你那書院一個月需要耗費不少銀子,收下吧,這些,就當作是我這長輩,聊表心意。”
童啟有心拒絕,可奈何對方給的實在是太多了,一出手就是個體育館的程度,且語氣溫柔慈祥,不像是假話。
於是隻得恭恭敬敬道了謝,再三感激。
坐了一會兒後,他留下兩份禮物,被管家帶了出去,及至門口,恰巧遇上一位頗為英氣,穿著鎧甲的中年男人擦身而過,不由多看了兩眼。
武將?
這柏大人交際圈可真夠廣的欸,文臣武將皆有,厲害厲害。
他亂想著,沒有在意,順著東門走了出去,反倒是柏大將軍有些意外。
“那小子是誰?什麼時候十歲小童也能夠拜訪家父了?”
領路的小廝連忙抬頭看了一眼,低聲解釋道,“那位是童案首,華夏書院的山長。”
“山長?就他?”
柏大將軍吃了一驚。
這聞名整個河南府的書院山長,竟然是這麼小的一個小孩子?騙人的吧!
不,也不一定是假的,他們這些文人什麼事做不出來?不是說還有過十幾歲做宰相的麼?真是可怕,他十歲的時候在做什麼?估摸著還在軍營裡打架玩泥巴吧?
人家呢,已經開始教徒弟了?
柏大將軍感歎了一會兒文官的變態程度,這才順著府堂,前往去拜見自己的父親。
且說童啟出了東門,一路穿過繁華的街道,見到周圍民生欣欣向榮,好不熱鬨,心底裡開心不已。
恰遇到一個小乞丐正蹲在地上,翻看著手裡的幾張破紙,念念有詞,吃力的認著字,不由好奇的探頭看了一眼,忍不住插嘴道。
“是歸鄉的歸。你在自學《千字文》嗎?”
那小乞丐被嚇了一跳,回頭見到童啟的個頭,又瞬間鬆下了心,看看左右,道。
“不是,我隻是想多認幾個字,然後去學幾個話本,當個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童啟覺得有趣,這還是頭一次見到乞丐有這種想法的,他不禁蹲在一旁,跟對方細聊了起來。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如果能認字,做其他的職業不是更好一些嗎?比如酒樓管事的?”
那可是識字百姓就業排行榜第一位的工作。
“不,我覺得說書先生就很好,能夠聽各種的故事,而且還能把自己聽到的故事落於紙上,世世代代傳下去。我就希望自己以後也能這樣,把童啟拜師,還有童啟大師兄的故事都記錄下來,等哪日他當上官了,名垂青史,那我這小乞丐也就牛掰了,真正算是古今中外第一人!”他得瑟的說道,眼中儘是憧憬與目標。
童啟:……
好家夥,我就說我的事情怎麼總是傳播的那麼快?
合著靠的是你小子孜孜不倦在外麵給我說啊,竟然還想著給我立傳,瘋了吧!
童啟尷尬的笑了笑,委婉的想要勸解一二,“我覺得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是也不必拘泥於童啟一個人吧?他今年才十歲,便是再如何也還有好久呢,大奉朝這麼多厲害的人物,隨便搞一個都能夠名傳千古,也可以記一記其他人的嘛!”
那小乞丐登時瞪了他一眼,提防的收起自己手中的紙張,往外挪了挪,“你也是討厭華夏書院的人?哼,沒有良心,我不跟你說了。”
他起身離開,乾脆利落,搞得童啟倒像是個壞人,摸摸鼻子,隻能將口中解釋的話重新咽了下去。
原本想要送出去的橫線筆記本,也沒來得及送出去。
回到書院,幾個學生基本上已經回來了,有著欽差及柏大將軍的接手,救濟災民的事情已經用不著他們管,而河南府則受到了巨大的封賞,木知府連升三級,明年初便會被調到京都去。
常仕進非常不服氣,忍不住嘟囔道,“那木知府什麼都沒有做,隻是坐著便收儘了好處,倒是我們跑上跑下,反倒替他人做了嫁衣,也太不公平了吧?”
楊舟萬寬慰著,“這也正常,朝廷丟了那麼大一個麵子,需要挽回一些尊嚴,而木知府就是推出來最好的擋箭牌,咱們在其他人眼裡不過就是幫幫忙,能有什麼獎賞?”
“可那玻璃方子,明明就是咱們山長拿出來的啊。”
幾個學生替山長鳴著不平,可童啟卻完全不在意。
因為,他心心念念的食堂,終於解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