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在童啟的人生中,關於父親的記憶其實是非常少的。

很多時候,這兩個字往往代表著其他的含義,酗酒、賭博、欠債、拋棄……以及很早就死去了的人物。

他之所以能夠快速接受童母、弟弟妹妹,是源於來到這個世界上,第一個睜開眼看到的便是他們,其次,則是從這些人身上感受到了濃濃的重視與愛意。

可對於突然冒出來的爹,他就有點不太適應了。

尤其是這個爹還是那種典型的封建大家長,瘋狂打壓子女,妄想從孩子們身上獲得掌控感以及威嚴的類型,那便更容易得到童啟的反感。

“抱歉,這些日子,讓他給大家添麻煩了,是我教子無方,沒有好好管教,孽障,還不快給你繼本叔道歉?”

童石磊領著童啟站在滄瀾村村長的門前,強壓著他給所有人賠禮,嚇得童繼本和其他村民們手足無措,連忙擺手道。

“不不不,童小子乖的很,從來沒有冒犯過我們,他繼本叔是自願去那書院乾活的。”

“對呀對呀,倒是我們反應該感謝童小子才是,因為他,連帶著我們村子都富起來了許多呢!”

大家都不是傻子,自華夏書院開始教書後,村子裡每日的蔬菜瓜果都不用再辛辛苦苦背到縣城裡去賣了,光是學校食堂便能消耗一大批,且價格還十分公道!來往的行人商賈便多了,偶爾還有權貴來此踏青,順帶著村子裡其他的農副產品也能捎帶賣出一些,再加上每日山上傳下來的朗朗讀書聲,彆說他們,就連村口的皮小子們這段時間都安靜了不少,偶爾還能冒出一兩句詩詞來,令人驚喜不已。

他們感激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冒犯?

可童父卻不這麼認為,他覺得這隻是村民們礙於麵子,不好責怪一個十歲的黃口小兒。因此強拉著童啟轉了滿村,一一致禮,這才回了家,關上門,再次訓斥起來。

“不要以為你學了點東西就多麼厲害,可以看不起長輩四鄰了,還給彆人當老師?實在是膽大妄為!那縣試,誰知道你是走了什麼狗屎運考上的?不說藏著掖著點,反倒整的縣府上上下下,鬨出這麼大的動靜,你才幾歲,就敢雇傭村民們做買賣?誰給你的權力!”

“父母既在,所有事情你都需要跟家裡商量一二才對,竟然還讓你母親和弟弟妹妹跟你一起住山裡,那是你的書院嗎?明明是你那師父的才對,況且,和道家的人走的近有什麼好處?那都是一群騙子!”

“前幾日,聽聞你竟然還敢和你二舅吵嚷爭論?真的是翅膀硬了,那話,你母親能說,你卻不能說!過幾日我買點歉禮,你跟著我一起上門道歉,不準亂出風頭。”

童啟無語的聽著,不覺生氣,隻覺吵嚷心煩。

“我不去,我過兩日要去縣城裡查看救濟災民的事情。”

他平靜的闡述道。

童父驟然皺緊了眉頭,“那災民跟你又有什麼關係?你當我不知道?那玻璃方子是你們書院的清虛子搞出來的,他掛了你們華夏書院的名字,不過是看在你師父的麵子上罷了,用得著你去參與其中?不準去。”

“還有那書院的事,趁早辭掉為宜。人貴有自知之明,彆人誇你幾句,你就覺得自己真的能行了嗎?若是耽誤了那些學生們,你要如何負責?那麼大一所書院,即便是你師父的囑托,你也應該再三推辭不受才對,伊川縣多少能人異士?哪個做的不比你好?讓大人們去管理,你以後就坐在家裡好好讀書,教教你的弟弟妹妹們便夠了。”

忍了再忍,童啟實在是難以忍下去了,憋著氣反問道。

“抱歉,你可能不太清楚一些事情。這書院不是我說想管或者不想管就能夠決定的。這些學生付了學費,雇傭的人拿著月錢,救濟的災民每日施粥領取花費的金額……加一起,說出來的數字,可能你未必敢信。你說停就停?好哇,後續損失誰來付?那些學生家長誰去解釋?縣令知府誰去交差?你想阻止,依靠你父親的身份,大可去跟他們講一下試試,看他們同意與否,跟我講,沒用的。”

見兩人劍拔弩張,童母連忙橫貫在其中,拉了拉自家的兒子,溫柔勸慰道。

“他爹,確實如啟兒所說,這些事情,都是彆人給他安排的,無法拒絕!這段日子其實他也很累,每日什麼都需要操心,我們既幫不上忙,還是莫添亂的比較好。”

“什麼叫添亂?老子難不成還管不了他了?既知道不行,那你當時就應該提醒他才是,沒有那個能力,瞎承諾什麼?現在好了,反倒成了全縣城的笑柄了!”

童父氣憤道,深感自己被下了麵子,一抬手,直接將童母重重的推開到一旁。

他不懂,不過半年的時間,他這個父親怎麼就一下子退居二線,威信全無了,不僅村子裡的人全向著長子,就連妻子這裡也不聽他的話,一味拉偏架。這讓他敏感的心思,一下子被點燃,急需什麼來證明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

童啟擔憂的上前扶起童母,終於忍不住嗤笑一聲。

“衝著家裡耍威風,算什麼本事?你到底是不服我,還是不服你自己?說到底,你也就隻能朝著我去發泄你所謂的權威罷了?遇到外人,便一句話都不敢說了?”

“你你你……你給我滾出去!”

童父怒氣上頭,四處尋板子便想要行家法,嚇得童母連忙推搡著童啟離開。

童父將這股火後續一股腦發泄在了童母身上。

“誰許你去幫忙的,家裡的事情不管了嗎?那是他的書院還是你的書院?他願意丟人,讓他自己去做,等撞了南牆,自然知道錯的有多離譜!”

童母憋著氣不敢回嘴。

三個多月住在書院的日子,美好的如同一場幻境,每天聽著讀書聲,管理著財務往來,沒有孩子纏繞著,也不必惶惶擔心著丈夫的事,她頭一次感覺到了自己還能以其他的身份去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而非“童母”兩個字。

但習慣於屈從丈夫的命令,使得她不敢多言,隻得默默認下。

長子的脫離管控,令童父頭一次感覺到了權力的流失,於是乾脆逼得童母及小兒子等硬是重新又搬回了山下。

和童啟分開來住。

以免回頭長子出了什麼事,連累了家裡。

童村長操碎了心,多次上門勸阻,可是童父為了自己的麵子,卻依舊咬緊了牙,並不鬆口。

不鬆口便不鬆口吧。

父權時代,童啟也沒得辦法,隻能重新將童母的工作又接了回來,自己承擔。

於是,一瞬間,他幾乎被分成了三份,每日忙的腳不沾地,清閒的時光,也再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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災民像是喪屍圍城一般擁擠向每個縣城,隨著流動的地點不斷變化,受災的範圍也逐漸擴大,造成的損失不計其數。

有時候和暴民不過一字之隔。

很多地方接連起了民變,需要鎮壓,唯獨河南府像是一個蓄水池一般,無論注入了多少災民都直接吸收了,倒成為了幾個州府裡獨特的一道風景。

三皇子的賑災之旅很是吃力,走到滄州的時候,賑災銀子便已經消耗的差不多了,可災民們卻救濟了還不到十分之一。隨後,不滿的人集結起來,直接拉起大旗反了,趁著大半夜屠殺了整個縣衙的官員,□□燒,圍困了整個滄州!

聽聞這個消息後,朝野大驚。

沒辦法,隻得派柏大將軍前往救援。

可兵力,卻隻給了五百人。

“五百兵?那能做什麼!光是滄州的反民如今便有百萬!這是明擺著要舅舅的命吧!”嶽灼華急得在閨閣裡來回踱步,嚇得旁邊望風的丫鬟連忙止聲。

“小姐欸,這話可不能亂說啊!”

嶽灼華憋起氣,拈起旁邊的飛鏢,狠狠射在草垛上,沉思著。

三皇子被圍困,這屬於皇族醜聞,舅舅過去救援,不算立功,反倒像是收拾爛攤子,搞不好,還會得到三皇子一黨的忌憚。

而其他皇子和丞相自然樂的袖手旁觀,也不會幫忙。

能依靠的隻有他自己以及外公那邊。

看樣子,隻能提前想辦法收集一些草藥和武器給舅舅帶上了,錢也要多準備一些,以防半路遇到不測,糧草不足。

她拿起筆,一條條將所需的物品陳列上去,貼身丫鬟芳草卻急匆匆推門而入。

“姑娘欸,您還是先彆擔心柏將軍了,倒是先擔心擔心您自己才是,夫人讓您繡的刺繡如何了,若是再沒有出來,二小姐她們肯定又會說難聽的話的。”

“我不會那些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與其讓我捏針,不如讓我捏刀。”

嶽灼華發愁的用手撐著頭,也不知道這日子還要過多久。

自從父親娶了新夫人,對方出身文官之家,最重禮樂規矩,不僅要求三從四德,晨昏定省之類,連針黹刺繡、一舉一動都要求她必須講究淑女身份,可把她給憋壞了!

“您再撐一撐,等嫁人便好了。”

“那我一定要嫁個武官,文官家裡實在是太麻煩了,我總不能就這麼過一輩子吧?”

“呸呸呸,彆說那不吉利的話,武將哪裡是那麼好過的?您也看到了柏大將軍的處境,要是想過得好,還是文官比較靠譜一些呢。”

但文官墨跡且事多啊。

嶽灼華皺緊了眉頭,發愁著自己以後的親事,並心裡暗暗決定,以後一定要避開文官群體,哪怕武將過的不好呢,起碼也能跑跑馬,總比在這後宅,壓抑至死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