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最難的事,不是賺錢,而是賺聰明人的錢。
與權貴爭利,無異於與虎謀皮。
童啟深知這個道理。
但救濟災民,你得要錢吧?萬人稱頌,你得師出有名吧?
那麼,這些從何而來?
隻能去宰狗大戶,尋求合作,夾縫求生才行!
因此,他想了好久,才好不容易想出個玻璃方子來。此刻的大奉朝,玻璃製作工藝已經有了,但還不算完備,生產出來的玻璃製品往往易碎且斑駁,而越是接近透明,便越是能賣出天價來。童啟不過隨手抽出來的小玩意兒,放二十一世紀,可能小孩子都不稀罕玩的玻璃珠子,隻每家寄一個,便能讓他們坐不住,當即親自上門。
足見暴利。
但童啟為的可不隻是錢,更多的是借此打出學院的名氣,創造供需關係,救濟災民。
所以合作的勢力越多越好,這樣才能把盤子做大,提供更多的崗位。
流觴酒樓內。
晶瑩剔透的純淨玻璃珠被展示在紅色的漆櫃之上,隨著陽光的照耀,閃爍著五彩斑斕的光芒。
美輪美奐。
一旁的店小二和圍觀的小廝們近乎屏息的盯著,口水都快流出來了,生怕哪個不注意,咳嗽一聲,便會當場把這尊貴至極的玩意兒打碎。
清虛子站在屏風前,把玩著那玻璃珠,向諸位一一展示著。
大腦中則飛快回憶著童啟教給他的話術,笑盈盈開口道。
“相信大家都已經檢測過各自手中的琉璃珠了,對於它的價值應該也已經有了大致判斷。今日我請諸位前來,並沒有坐地起價的意思,相反,我願意將這東西的製作方法,免費分享給大家。”
免費?
眾人灼熱的目光瞬間集中在清虛子身上,就連流觴酒樓的少東家都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吞咽著喉結。
可在場的人卻一動不動,沒有一個開口的,都是千年的狐狸修成的精,他們怎會不知免費的東西更貴的道理?
錢都不要,那必是要其他的了。
果然,清虛子的下一句話緊跟著的便是。
“隻要大家能夠滿足我一個要求即可。”
柏盛青皺緊了眉頭,問出聲道。
“你想要什麼?”
清虛子從袖中掏出幾張紙,一一分發給了眾人。
木知府警惕的接過,本以為是什麼“誘之以利”的東西,沒想到上麵寫的,卻是每個人自願捐獻百分之十的玻璃製品利潤用來救災的合約書。
“這是……”
溫家家主疑惑的挑挑眉。
“諸位也知道,我如今在華夏書院教書,這玻璃方子便是在其山長和學生們的支持下發現的,既是借著那地方的光,也理應回饋一二。錢便算了,黃河決堤之後,山長與學生們日夜憂心無家可歸的難民,有心救濟卻無能為力,因此,隻要大家願意將之後生產出來的每一樣玻璃製品,分出百分之十的利潤,救濟給災民,並以我華夏書院的名義施粥招工,那麼,我全體師生便願意幫助大家一起建設玻璃工廠,並全程免費一對一指導,務必讓大家生產出最好的玻璃製品,遠銷海內外。”
這,便是童啟想出來的交換。
用權貴的錢,借權貴的利,可揚的,卻是我華夏書院的名。
在場的權貴無一不是聰明人,立刻便知道這是為了刷讀書人之間的名聲。
可大家能拒絕嗎?
不能,而且恰恰相反,他們本就是為了錢,不圖揚名,像是木知府、柏盛青這樣敏感的背景,反而更需要擺脫與民爭利的頭銜,那麼借慈善之口,推華夏書院出來,便成為了最優解。
他們不僅不能動華夏書院,反而還得想儘辦法,保護著它才行。
眾人心中感慨著清虛子的周全懂事,記恩不往出處的品性,也不由對滄瀾山童啟的運道嘖嘖稱奇。
這小子,怎麼次次什麼都不做,便能被道家的人給帶飛?難不成真有什麼仙緣嗎?
幾人納罕著,倒也不覺的忌憚。
不過一個書院罷了,即便揚名的再厲害,又能造成什麼影響呢?總不過多招幾個學生,學費再高一些罷了,翻不起什麼大浪來。
因此,思索過後,所有人基本上都同意了清虛子的提議,彆無二話。
另一邊,華夏書院後山處,叮叮當當的聲音不絕於耳。
童啟帶著繼本叔一陣咳嗆著從高溫爐子裡鑽出來,連忙揮手,等待在旁的謝羽和小花趕緊拉動著風箱,一張張透明的玻璃緩緩凝結起來,成為了各式精致的模樣。
汪啟元等人好奇的湊了過來,等放涼後,這才小心翼翼拿起一塊敲了敲,確實比一般的琉璃要結實很多。
“原來我們書院的教學樓窗戶,便是這樣製作出來的啊?”
楊舟萬感歎著,稱奇不已。
童啟雖知曉方子,但還沒自己親自製作過,不確定到底能不能行,雖說有著線上數據文獻庫作為研究資料,但很多流程,還是要親自上手,才能知曉。
因此,這幾日,他每天蹲在後山研究著。
沒想到試驗了一段時間後,還真讓他和繼本叔做出了完美的範本!
因著沒有避諱任何學生,所以整個流程大家都看在眼裡。
劉卜溫眼神閃爍,悄然拉著汪啟元到一旁,憂心說道。“山長從不藏私,這是他坦誠以待的品德,可我們卻不能不提防,這樣的賺錢利器,若輕易流傳出去,難免對山長不利,我們應替他警告一下其他人才是。”
汪啟元想了想,確實如此,於是在晚自習之後,便主動邀約了所有學生,一起說了這件事。
當場便遭到了常仕進白眼以待。
“這話用你們講?山長對我們如何,我們自然是看在眼裡的,可不像你們這些商人出身,那麼重視利益。要我說彆隻是口頭上約定,倒要像繼本叔他們也簽一張保密書才是,落於紙上,方知誰有二心。”
“你什麼意思?”劉卜溫被激的氣憤起身,汪啟元連忙將他攔了下來,語氣也陡然變冷了幾分。
“好啊,我讚同。大家既然想法一致,那倒是省了口角,先說好了,山長待我恩重如山,他想做的事情,我是無論如何必定要幫他一起完成的,到時候若有人想拉後腿,臨時退縮,可彆怪我不講同門之誼。”
“你這話正是我的意思才是。”
幾個學生掰著勁兒,皆認為自己才是山長最重視和喜歡的學生,因此紛紛憋著氣,想要大乾一場。
等童啟整理好想法,確保了玻璃的製作流程無誤之後,這才在課堂上宣布了這次的課外實踐活動。
絲毫不知道自己的用意早已經暴露無遺。
他耐心的向大家解釋著。
“學習不能隻是紙上談兵,你們學了這麼久,遠離真正的百姓,很容易曲高和寡,與大眾形成隔閡,這一次的實踐活動,是想讓你們就近了解一下民生疾苦,體驗一下各地的風土人情,不強求參加,但隻要參加的,都會給大家一些行動津貼,作為報償……”
“山長,我們不需要錢,都願意去!”
“沒錯,我們都想要參加!”
不等他話落,教室裡已經紛紛踴躍的舉起手來。
童啟一喜,連忙將幾個任務瓜分給了眾人,看著大家熱火朝天的樣子,成就感十足。
於是,在其他府還憂愁著如何解決難民的問題時,河南府已經開始偷摸搞起經濟來。
不少百姓悄然發現,市場裡一下子湧入了很多招工的人。
不僅城東城西被圈出了好幾塊地,說要蓋什麼大型的工廠,連幾家權貴也開始日日往外跑,說是研究什麼新的生意。被雇傭的閒散漢子工錢翻了好幾倍,可即便如此,仍然供不應求。蓋房子的、搬磚的、扛木頭的、攪拌石英砂的……哪裡都需要人!搞到最後,不少地方連婦人也開始收起來,隻要能乾活,錢給的一樣!
這可讓不少文人炸開了鍋。
“荒唐,他們這像什麼樣子?一點禮義廉恥都不要了?”
“哪裡就需要那麼多人乾活,到底神神秘秘在搞什麼?”
“良家女子怎能拋頭露麵!不像話,實在是不像話!”
……
可即便那麼多人議論紛紛,有著知府大人撐腰,權貴做投資商,清虛子依舊全程順利的不行。
偶有遇到幾個眼紅的,想借著由頭搞些事,也很快被壓下去,不敢再動。
不到一周,幾個玻璃廠房便迅速建好了。
第一波玻璃製品被做出,美的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掐緊了自己的手心。
扣除了幾家權貴用來送禮的部分,當晚,所有貨物被小心包好,直接用大船送往了北邊。
柏盛青坐在書桌內打量著手裡的玻璃珠,他沒有建廠,但也跟隨著入了幾個股。但凡有見識的,對於這玻璃生意能賺錢的前景,都不會質疑,可這背後之人的目的卻總讓他有幾分在意。
真的是清虛子嗎?他不覺得。
一個道家人,充其量能拿出這方子,卻不會借此揚名。
這背後之人,明顯著有更大的圖謀。
玻璃珠在手心裡光華流轉,溫潤如玉,可他卻隱隱感覺有一個人站在暗處,窺伺著整個河南府的經濟,翻手為雲,覆手為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