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是幫她打過招呼的,她就是風邢口中說的走後門欺騙神明的人。昨天罕答最後對她說的那句話,就是暗示現在這場突襲?所以這場占卜來者不善,就是衝著她來的?
風邢又道:“罕答大人是來自王都的神官,是距離神明最近的人,任何花招都不能躲過他的雙眼。必須對神明萬分的忠誠,否則就會得到降罪。”
說罷,他看向罕答:“罕答大人,這就開始吧。”
罕答點頭。風邢示意仆人們拿東西過來。即刻,幾個仆人捧著一些獸骨走進殿中,給每個女孩都派發了一塊。風邢解釋道:“這是燒骨占卜用的牛肩胛骨,請小姐們耐心就坐,罕答大人會一一來到諸位小姐麵前為大家占卜。”
趙瑛依舊坐在最後一排,探頭一看,蘭琴也來了,坐在第二排角落的位置。
不知道昨天蘭琴回家之後發生了什麼,今天起得太早,她還來不及差人出去打聽。
罕答站起身,開始給所有人占卜。他身邊帶著一個仆人,倒也是個好看的人,看起來與罕答年紀相仿,麵容清秀,穿的衣服都比其他仆人華麗,趙瑛就多看了幾眼。
罕答的占卜很簡單。他走到女孩跟前,仆人遞來火把,將牛骨放在火把上焚燒一會兒,就這一步,罕答的占卜就算完成了,仆人隨即在羊皮上記錄下結果。
趙瑛小聲問她身邊的趙姝:“姐,你來得比我早,打聽到什麼風聲嗎?”
趙姝壓低聲道:“我來時遇到阿狐,問他打聽了。”
“阿狐怎麼說?”
“他說,今天占卜之後,如果占出有問題的人,會被拖去斬手。”
“斬首?”
趙瑛吃了一驚:“作弊就得死,要砍頭?”
趙姝伸出手晃蕩了一下,“斬了雙手。”她又補充道:“不過也和死差不多。”
罕答那裡正占到蘭琴,趙瑛被趙姝一嚇唬,心裡稍微有點慌,免不了抬頭去看罕答的占卜結果,卻發現剛巧罕答也抬起頭來,視線就落到她身上。殿裡前後漏風,罕答看她這一眼時,似乎有風刮進來,刮得趙瑛隻覺得後脖子發涼。
不好,感覺很不好!
趙瑛連忙移開視線,假裝剛才不是在偷看罕答,隻是隨便到處看看,沒注意他那個方向。卻聽到罕答冷冰冰地說:“蘭琴,拖出去砍手。”
蘭琴驚呼道:“罕答大人!為什麼?”
女孩們的臉上都流露出了恐慌。
罕答是個瘋子吧?
一次占卜就要砍掉雙手,蘭琴是琴氏族長的女兒啊,大奴隸主是貴族身份,蘭琴是貴族之女,可不是一般的平民或者奴隸!
罕答平靜地問:“昨天你做了什麼?”
“我……”蘭琴支支吾吾,說不出話。
鄒璉走到殿前,揮一揮手,幾個仆從押著一個奴隸上來。這奴隸穿著神廟裡統一的衣服,一看就知是神廟的仆人。
鄒璉問:“蘭琴小姐,還記得他嗎?”
蘭琴臉色越來越白,滿頭都是冷汗。
鄒璉搖頭道:“看來不用我幫你回憶了。”他望向其他人說:“這個奴隸,是在神廟飼養祭牲的牲奴,昨天送給各位小姐的幼豬,就是由他一一係上的名牌。”
鄒璉的眼睛眯起來,向奴隸發問:“牲奴,昨天是這位小姐給你了五枚貝幣,對嗎?”
奴隸被擒住,麵露恐懼,“是。小姐要我替她選一頭病豬,把她的名牌掛在病豬身上。”
鄒璉問:“你不識字,又怎麼能準確地找到她的名牌呢?”
“小姐叫人把她的名字畫在了我身上。”牲奴拉高衣袖,露出手臂上用木炭劃出來的字。
全場愕然了。
連趙瑛都被驚到了。
倒不是她想不到這種操作,而是震驚於蘭琴怎麼這麼神通廣大,能知道比選的方式,提前找對正確的人給了好處費。
蘭琴哆哆嗦嗦地解釋:“罕答大人,是我不對,我錯了,求求你……饒我一命……”
罕答麵上是平靜的神色,“為什麼要弄虛作假?神明不喜歡欺騙。”
鄒璉道:“大人,蘭琴買通了神廟的奴仆,神廟也有責任。我想,是否處死那名牲奴,對蘭琴的責罰改為鞭打?”
“尚可。”罕答不再看蘭琴,走向下一個少女。
這時,風邢的視線掃過來,沒有和趙瑛對視,匆匆移開了。
趙瑛開始慌了。母親會不會所托非人,風邢這老小子不會拿了好處還要反咬她一口吧?
今天這場戲她看著就覺得不那麼簡單,罕答有這麼厲害嗎,占卜就能百發百中找到搞鬼的人?會不會是鄒璉主動去跟罕答告狀,所以占卜之前罕答就知道蘭琴作弊的事了。
蘭琴能知道殺豬這個比選形式,琴家在巫師中肯定有同黨。昨天蘭琴的馬奴衝出來被她抓到,琴家覺得蘭琴這枚旗子可能要折,索性先一步棄了她!
這一連串設想嚇得趙瑛渾身打了個冷戰。
蘭琴被神廟的仆人拖出了殿外,罕答開始占卜下一個人。大家都戰戰兢兢的,討論都不敢大聲。
風邢好整以暇地找了個座位坐下,沒有再說話。趙瑛越看他越覺得他老奸巨猾,如果她也被罕答看出來買通巫師做了手腳,風邢會不會馬上站出來反咬她一口摘清自己?胡思亂想間,罕答已經走到趙瑛麵前。“怎麼了,這樣緊張。你很害怕?”
罕答麵無表情地坐下來平視她。
趙瑛開始揣摩罕答的心思。
他的占卜是不是沒有那麼準?如果是這樣,他現在對她說這句話,就是為了搞她的心態,看她的反應來推測她是不是作弊了。
一定是這樣的。
趙瑛輕聲但是非常篤定地說:“罕答大人隨意就能左右彆人的生死,我自然會怕。我與你現在雖然同坐在一張桌前,但我們是不平等的,我不得不緊張。”
罕答並不覺得意外。見到他緊張的人太多了,緊張才是正常的。所以他沒有繼續這段對話,隻輕輕托起趙瑛分到的獸骨,示意仆人把火把遞過來。
仆人跪著將火苗湊近,獸骨被火苗烘烤,慢慢裂開一條縫隙,從縫隙中散落出一絲微弱的聲響。罕答放下獸骨,沒有看趙瑛,徑直在羊皮上寫字,邊寫邊說:“因為不平等,所以你就要害怕,那這個世上能讓你害怕的東西就太多了。”
坐慣了高位的人,大概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其他人都很好把控。趙瑛撇了撇嘴,不想接話。
罕答寫完字,沒再看趙瑛一眼,隻對仆人說:“下一個。”然後他就站起身走了。
他什麼意思?她安全了?
趙瑛沒頭沒腦地望著罕答的背影。
風邢這時才第一次把視線投向她,淺淺地給了她一個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