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高喊猶如白夜驚雷,廣場上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趙瑛身上。幾個監看的巫師都被驚動了。風邢轉頭看向鄒璉,滿眼都是疑惑和控訴,“怎麼回事?”
鄒璉臉色驟變,沉聲說:“我沒看到。我去問清楚。”
高喊的女孩正是早晨和趙瑛爭論泉水的女孩,她就站在離趙瑛不遠處,指著趙瑛喊:“她的豬被動過手腳,你們看,那隻豬完全都不跑!”
廣場上觀看的眾人沸騰了。一同參加比選的殺豬女孩們也沸騰了,她們對於自己的待遇極其不平,開始紛紛指責:“她作弊,買通了人,難怪她這麼悠哉!”
“我們抓豬抓得這麼辛苦,卻有人坐收漁利!”
神殿的高台之上,罕答早就注意到了這個不一樣的女孩。他看到趙瑛的時候,她已經坐在蒲團上撫摩小豬了。她手下的豬仔聽話順從,一點都不像一隻待宰的豬,反而像一條臣服於人的狗。而她現在的表情茫然而恍惚,黑發散開了一縷粘在臉頰上,倒有幾分無辜。
她的名字是趙瑛。看來和趙羯有關係。是趙羯幫她買通了人嗎?
鄒璉帶著負責監看祭台的巫師、兩名仆從以及十幾名士兵走到台上。趙瑛是坐著的,鄒璉認出了她,就是昨天傍晚在神殿裡摘花的人,他神色含怒道:“趙瑛?是你。”
人人都在往這裡看,那些貴族家的代表們毫不留有餘地,討論得十分熱切:
“那趙瑛是城主的女兒。”
“難怪,估計早就內定了她入選,給她的豬做手腳也不足為奇。”
“這麼多眼睛看著,大庭廣眾下出這麼一個昏招。如果是我有女兒來參加比選,我才不會做的這麼蠢。”
“兄長這話何意?那你當如何?”
“就讓她泯於眾人唄。和其他女孩一樣手忙腳亂地殺豬,等到評分時,讓巫師們給她一個高分就行。現在搞成這樣彆樹一幟,這麼多雙眼睛盯著,想搞花樣都不行了。”
這些話源源不斷湧到趙瑛耳朵裡,引得她輕笑了一聲。
鄒璉的怒氣簡直要翻湧出來,“你笑什麼?”死到臨頭還笑,不知悔改!
趙瑛朝高台上談論她的那人拱手做了個禮,“世伯真當是聰明,頗有大隱隱於市的豁達。”
聽她這樣說話,鄒璉越加憤怒。她不僅對神明不恭敬,麵對長輩,也舉止隨意,說話輕浮!大庭廣眾下舞弊被人戳破,還這樣沒正形,真該送到神殿裡毒打一場!
“我是神廟的巫師鄒璉,你有任何辯解可以在這裡當場說。”鄒璉表情冷硬,“罕答大人和風邢大人都在,就是為了保證這場比選的公平。即便你父親在此,也無法包庇你對神明的欺瞞。”
這時,趙羯匆匆趕來,他身後跟了幾個家族的話事人。趙羯的眸子裡也有怒火在燃燒,他氣得要死,“巫師為什麼這樣說?沒有問清楚就在給我女兒定罪名,是哪個神靈給你的資格?”
他的第一反應是維護女兒。也不單是維護女兒,更是把自己摘到一個不知情的中立的立場。一個不知道自己女兒舞弊蒙騙的人,第一反就應該是如此。
看到父親來了,趙瑛連忙表現出一絲恭敬,低頭說:“父親。”
“站起來,大聲和巫師說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趙羯厲聲道。
趙羯的表現這麼凶狠也很好理解,除了趙瑛,他另外還有兩個女兒也在參選女子之中,哪怕棄掉趙瑛,趙羯也還有備選。
趙瑛對自己說,自己不應該對父親存有這樣陰暗的猜想,然後站起來正色道:“父親,我沒有作弊。”
趙羯的腰背也挺得更直了。非常好,即便她真的在比選中作弊了,這樣的應對也是非常合理的,不愧是他趙羯的女兒。他對鄒璉道:“聽到沒有!”又對趙瑛說:“你好好說,自己和巫師說清楚!”
趙瑛一偏頭,看到遠處風邢的背影。風邢連頭都沒有回。
趙瑛心裡歎氣,風邢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恐怕是為了避嫌。他應該不會過來替她說話的。此刻,能扭轉乾坤的人隻有她自己。
這時,罕答起身走下階梯,走到台中央。
走近了,趙瑛才看清他那一張宛如高台神像一般冷峻的臉。罕答看著比風邢和鄒璉都要年輕一些,大約是三十不到的年紀,而且他的容貌非常精致,衣著飾品無不精美富貴,令他即使到了臨近三十這個年紀,依然是個能吸引少女的目光的男人。
台上的女孩們免不了被這樣英俊的麵容吸引,都在紛亂中把視線投遞過來。
罕答的神情非常平淡,語氣毫無感情:“有什麼辯解的話就馬上說出來,對神明隱瞞也是一種藐視和褻瀆。”
趙瑛瞪大眼睛,看似十分驚懼,“罕答大人的意思,是已經判定是我的過錯了?”
“你的回答決定了你會受到什麼懲罰。弄虛作假謊騙神明者,會被砍去雙手。”罕答的語氣很冷,但並沒有不耐。
趙羯插話道:“罕答大人在這裡,趙瑛,想清楚了再說話。”
父親這是在點她呢,叫她說話注意一點。趙瑛當然明白,看著罕答說:“我沒有舞弊作假。大家都看到了,每隻幼豬都是自己走出來的。我的豬和彆人的一樣,非常健壯地來到了我的身邊。”
話閉,趙瑛忽然捉住了罕答的手。
罕答的手僵硬在當下。
普通的神職人員被稱為貞人、巫師或者巫祝,隻有王都的神職人員才有神官的職位。
大神官,意思是最偉大的神官,是整個商國最高階的神官職位。
他是大神官,還是大家族的族長,是常年手握權勢與富貴的男人。這樣的人大多愛看戲,他會喜歡看困獸的掙紮與顫抖,也會喜歡看失足少女的恐懼和求救。
但趙瑛偏不想讓他們如願。她隻是冷冷地質問:“大人為什麼要砍去我的雙手?這樣溫暖的人,為什麼說得出那樣冰冷的話?”
罕答被她的動作驚到,略微垂眸與趙瑛平時,直視著趙瑛的臉。
這個年紀的少女,剛剛脫離了小孩的幼態,但還沒有成人的老練,介於成熟女子和幼女之間,混合著一股的微妙的嬌豔與天真。她除了嬌豔,無疑還是大膽的。即使麵對他的注視,她也依舊固執得很,沒有縮回手。
罕答道:“放手。”
“不放。”趙瑛說著,拉住罕答蹲下來,罕答被她拽著,竟也隻能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