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娘肅然道:“對了,我險些忘了,方才正是要同你說呢。”
她左右看了看,從懷裡掏出一個藤編的小竹筒迅速打開喝一口。猶豫了一瞬,遞給廖岑秋。
廖岑秋熱淚盈眶,果然沒看錯人!她和小女娃看著就是兩個累贅,鄭嫂子不僅願意一拖二,還願意分出水給她們喝。
廖岑秋先拿過來給小妹喝,然後自己小抿一口,舒服得眯了眼睛。
竹筒還給鄭秋娘,廖岑秋說道:“謝謝嫂子!不過嫂子怎麼敢把水拿出來喝?我先前看見一個女子因著在路上掏出東西吃,被那個男的用石頭砸死了。”
鄭秋娘吃了一驚:“他還乾出這樣的事!”
廖岑秋道:“我親眼所見。”
沒想到吧,還是她親身體會呢!其實死的就是她自己!
“那人名叫李狗,二十好幾了沒娶媳婦,家裡窮得很,他自己也不種地,成天在村裡偷雞摸狗,但是一個村的多少沾親帶故,也不能拿他怎麼樣。如今逃難了,他因著......吃死人,”鄭秋娘的聲音壓得低低的,目光透露畏懼和嫌惡,“人家都消瘦,倒顯得他壯實了。村裡人都認得他,因此他不會搶奪我們的吃喝,在路上實在頂不住了,快快吃點東西也不妨事。若是他起了邪心,無論如何大夥都是要讓他知道厲害的,這人奸猾得很,知道好歹。我先前叫你彆歇了,就是看天色漸晚,你又是生人,入了夜你們姐妹倆要是沒趕到宋家村歇腳,在路上睡下.......有危險。”
懂了,對於抱團的災民來說,彆人總有些忌憚,不至於時時刻刻受到來自他人的生命威脅。所以她開局這麼艱難,說到底還是因為落單。
廖岑秋疑惑道:“男丁不是都被官軍抓去充軍了嗎?”
鄭秋娘苦笑:“雖說官軍拿著冊子抓人,可我們村那會兒已經逃荒去了,人多混雜的,李狗這樣沒牽掛的,一溜就找不著了。隻有拖家帶口的男丁被抓了去......沒法子,他們不從,官軍就要殺女人孩子!”她說著眼角發紅。
原來如此,這個全息遊戲的背景設置得還出人意料地縝密。廖岑秋拍拍鄭秋娘的肩膀以示安慰,又想起一件事來問:“鄭嫂子,你是不是之前就發覺李狗盯上我了?”
鄭秋娘歎了口氣:“唉......興許是你們姐妹是外人吧。你彆灰心,到了宋家村咱們找些吃喝,緩一緩就好了。”
小女娃一直仰著頭認真聽她們說話,此時急切道:“嗯嗯,找到東西吃就好了!”
廖岑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鄭嫂子大概也是知道李狗這種人“能聞死人味兒”這種說法,說不準跟小女娃一樣,想著很快要把她埋了,即便如此,她還是捎上了廖岑秋姐妹二人。
雖然餓得要死,累得要死,都有死人味兒了,但也不算是很差的開局嘛,還有這樣兩個同伴。
再說了,她才不會真死,她還能回檔!
廖岑秋原本一直暗暗緊繃著的心弦微微放鬆,在控製麵版裡打開商城。
還是隻有三個打著問號的商品,翻開第一個,熟悉的旺仔牛奶,限時特價0。
廖岑秋咽一咽不存在的口水,充滿期待地把後麵兩個翻開。
壓縮餅乾1千克裝,價格25銅板(劃掉),限時特價0。
大馬士革多用刀,原價60銅板,限時特價0。
眼前一亮又一亮!
真是瞌睡來了送枕頭,良心遊戲啊!商城裡都是這麼實用的東西,又有乾糧又有武器!這樣一看,旺仔牛奶還有點華而不實,要是是兩桶水就更好了。
廖岑秋在心裡嘿嘿一笑,信心大增,把這三個不要錢的商品點擊購買放入倉庫。
她往遠處眺望,土路兩側仍然是燒焦的麥田,看不見村莊的影子。廖岑秋猜測這宋家村從前應該是個比較富饒的大村,畢竟麥田綿延近二十裡。
如今宋家村的村民很明顯也都逃難去了,廖岑秋並不對在村子裡找到食物這件事報太多期望。雖然這個遊戲的背景是架空的,但根據“王朝末年”,“戰亂”,“乾旱”這樣的字眼,逃荒的人數絕不會少。這麼多餓得要吃人的災民搜刮了這麼多遍,能有什麼東西給她們剩下來?隻不過夜裡找個無人的房子,關好門窗歇歇腳。
日頭漸漸往西偏,廖岑秋餓得頭昏眼花,左右兩邊的鄭秋娘和小女娃也麵色很差。
李狗能聞死人味兒這個說法可能多少有點道理,因為再不吃點東西,她確實要掛了。
不過......既然已經和鄭嫂子組上隊伍,廖岑秋覺得她的壓縮餅乾是時候出場了!
她把倉庫裡的壓縮餅乾投放到胸前的破布袋,收回牽著小女娃的那隻手。小女娃疑惑地看向她,廖岑秋擺擺手表示稍安勿躁。小女娃一向很配合她的舉動,於是伸手拽在她的衣擺上,一邊趕路一邊看阿姐要乾什麼。
廖岑秋用一隻手完成掏布袋,撕包裝,摳餅乾三個操作,她懷疑自己的手不太乾淨,但是現在也不是講究這個的時候。
摳出一小塊,迅速塞入小女娃嘴裡!
小女娃露出了廖岑秋在第一輪給她投喂牛奶時見過的茫然又驚喜的表情,並且以最快的速度咽了下去。廖岑秋有點小得意。
哈哈,你阿姐厲害吧!這回組上隊了再吃東西,可保萬無一失!
她自己也快快吃了一小塊,再把一小塊塞在鄭秋娘手裡。
“廖妹子,你這是......”鄭秋娘驚住了。她拿起這塊乾糧,芝麻香立即撲上來,“這麼好的糧食,咋做的?給我吃?”
“鄭嫂子快吃,彆讓人看見了,”廖岑秋砸吧砸吧嘴,真香啊,上輩子怎麼沒覺得壓縮餅乾這麼好吃?這麼噎人的東西,她哧溜一下就吞進肚子裡了!
“咱們一道走,你願意分給我和小妹水喝,我這點吃的也不對你藏著掖著。這是從前我奶奶做的乾糧,叮囑我不是要餓死了都不能動,隻有一小塊。我掰一半讓咱們三個挨到宋家村,找到吃的,剩下一半我就再也不動它了!”
廖岑秋給壓縮餅乾編了個來曆,打算以後在商城買的東西再慢慢編。她們不可能不分頭找吃的,那她運氣好一點又怎麼啦!
鄭秋娘沒想到廖岑秋能把自己的救命糧分給她,目露感動,爽快道:“嫂子也不說彆的,以後有我一口飯吃,就有你們姐妹的!”
廖岑秋:“嗯!俺也一樣!”
她們正在這姐妹情深,鄭秋娘忽然目露凶光:“李狗你滾一邊去!沒見過老娘吃乾糧嗎?我找著兩個娘家妹子,分她們兩口,你少在這賊眉鼠眼探頭探腦!”
前麵拖著板車的一家子裡一個老頭回過身:“李昌家的,你找著妹子了?”
鄭秋娘笑道:“是啊,二表公,我正是愁不知道娘家人怎麼樣呢,沒成想找著兩個妹子,同我爹娘走散了,幸好和我碰上。”
老頭有氣無力地哼笑一聲:“你倒是善心,一家死得隻剩一個了,還分口糧給她們。一個人拖三張嘴,到時候餓死了可彆來找我們。”
鄭秋娘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沒說出話來。她歎了口氣,回過頭來低聲說道:“廖妹子你彆怕,下次再見著李狗鬼鬼祟祟的,把他罵走便是,他這人慣會欺軟怕硬。二表公說的......不用管他,原先也沒想著朝他們討要吃喝!“
廖岑秋”嗯嗯“回應了兩聲,低頭思索。她方才偷偷觀察,發覺周圍其餘逃難的村民大多神色冷漠,有的在聽過那個二表公的話之後還讚同地發出不屑的嗤聲。
鄭嫂子的處境也不太妙啊,雖說讓她逃離了死亡威脅,但在水溝村逃荒隊伍裡,她們三個似乎得夾著尾巴做人,還有李狗這個逃荒漢尼拔在附近當幽靈。
廖岑秋煩得想要大叫。她一個現代社會的人,早就實現經濟獨立,生活中從來不需要瞻前顧後,左思右想,哪裡受過這麼大的委屈!實在是身體和心靈上的雙重打擊!
不知道那個豐收姨是不是還在宋家村等她們,到時候看情況再隨機應變吧......
*
宋家村某個廢棄的小院裡,一家子蓬頭垢麵的災民正用一個破瓦罐煮野菜。
“同村長說好了,咱們明天一早就走,這宋家村都找遍了,隻在地窖裡找到這麼點野菜。”衣著破爛,瘦瘦巴巴的中年男子說道。
“再等等行嗎?我之前同廖家大丫二丫說了,在宋家村等她們呢。她們說不準半夜才能到,明日一早可走不了啊!”小女娃口中的豐收姨一臉愁容。她從前是很富態的,圓臉盤笑吟吟,如今和彆的災民沒什麼兩樣。
“等什麼等!如今逃難的越發多了,咱們腿腳快些搶在前麵,還能找著些能吃的,那兩丫頭腿腳太慢,總是等她們,隻怕我們自個兒也要餓死了!”中年男子麵色不快。
見豐收姨仍是不斷歎氣,男子怒道:“咱們家已經沒田沒地,不是桃花村的富戶了,你總惦記那兩個丫頭,可彆忘了自己還有兒孫!”
兒媳也勸道:“是啊娘,一路上死了多少人?都是命!
她懷裡的兩歲兒子不知道大人在說什麼,拍著他娘嚷嚷道:“野菜湯!野菜湯!”
中年男子佝僂著腰撿起地上的破碗,用衣角擦了擦,給孫子盛湯。
“早知道要亂,就不該讓老大去服役,臨了臨了,銀子都給我老頭子做了免役錢,唉......悔啊,該我去......”
“彆說了,當家的,”豐收姨流下一滴淚,“都是命——都是命!”
*
天色已經漆黑,水溝村一大幫難民如豐收姨所料,終於到達宋家村。
廖岑秋兩條腿抖得像得了帕金森,看見房屋,兩眼放光。
她要休息!她要睡覺!
宋家村!我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