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和田大就這麼一前一後的往永寧街巷走去,她生平第一次對這位深居簡出的花容娘子感興趣了,她自來此處,一直小心謹慎,做事前思後慮,生怕哪裡惹了蘇二夫婦的懷疑。
但是,這是雙麵繡!雙麵繡啊!哪怕是放到現代來看也是最頂尖的水準。蘇禾正好也借此機會打探一下這樣的繡品,能賣上什麼價?
香雲坊。
“小二,你們店裡這雙麵繡的插屏什麼價?”蘇禾指著一個大小相似的已經裱好的插屏問道。
“三百兩。”店小二也不曾走過來,就遠遠隔著櫃台掃了一眼,懶洋洋的報了個價。
“三百兩?!打量誆我呢?就這一麵小插屏?還真是獅子大開口啊!”蘇禾早就不是剛來時那樣怯懦了,這價格糊弄鬼呢。
“嘿,小娘子,你沒有眼力,可不代表彆人沒有,我店裡這樣的小插屏還真是供不應求,你掏不起三百兩,旁人可掏得起!”店小二看了一眼蘇禾,就曉得她買店裡的堆花兒都勉強,這樣窮酸的人,還真是好膽氣,也敢開口問,不耐煩的擺擺手:“去,去,去,一邊玩去,彆耽誤我這做生意!”
蘇禾看這插屏,邊框的木材應該不俗,她剛剛湊過去的時候,能隱隱聞到上麵帶著的淡淡香味,具體是什麼她分辨不出來,應當不是俗物。
也不惱,隻走到櫃台前,笑嗬嗬的問:“小哥,你這這樣大小的雙麵繡什麼價?我不要那邊框。”
“嘿,小娘子,不是小二跟你吹,就是沒有邊框,你也買不起這東西。”
“買不起?還不興問問了?”
“行,你要是單要這繡麵,一百六十兩,小店不二價!”
“那你們收這繡麵多少錢?我也不藏著,我有塊大小相似的雙麵繡,你們店裡可收?”蘇禾從小籃子裡拿出包著的雙麵繡的帕子,放到櫃台上,揭開帕子,雙手輕輕拿起,來回翻麵叫店小二看的仔細些。
“誒,看就看,可彆上手摸。要是哪裡勾壞了線,小哥你怕是跟我一樣,買不起。”蘇禾眼見店小二要伸手,連忙將東西撤回。
“這——小人估不準價格,小娘子稍等片刻,我去請示掌櫃的。”店小二這下恭敬了許多,也不複之前抬著下巴看人的樣子。
蘇禾正好趁這個功夫,朝著站在門外等著的田大看了一眼,示意稍安勿躁。
“您這邊請。”店小二一出來就將蘇禾請到了後麵內室,裡麵是一個穿著明顯富貴許多的中年男人。看見她進來,也不曾起身,隻是一抬手,示意蘇禾坐下,道:“小娘子的繡品可否給我看看?”
蘇禾也不忸怩,當即就將東西放到了桌上,那掌櫃也是極小心的用兩手個撚起一邊,細細賞看,好似意猶未儘般同蘇禾道:“這東西確實好,雙麵菊花,繡的還是名品金萬玲,不過嘛,是個半成品,便是我香雲坊收下,也還需要用名貴木材裱好。”
"掌櫃的說的是,不過我便是裱好,隻怕用的東西也不入您眼,還不如直接給你這繡品,您親自掌眼,看看什麼木材方不辜負這幅繡品。"
“小娘子倒是坦誠,我香雲坊便是要收,也隻能作價紋銀一百兩,畢竟我這還要出料錢和木匠錢呢。小娘子意下如何?”
“話雖如此,但若能送到東京城裡隻怕是作價不菲呢,在這裡,就埋沒了。這繡品並非出自我手,繡這東西的姑娘不便出門,托我代賣,我也不同掌櫃的打啞謎,一百二十兩。”
“哎,姑娘,這價錢我們香雲坊可就沒賺頭了,你也留些餘地給我們?”這東西至少要送到揚州府,總歸清安縣吃不下。
“掌櫃的,若是這東西真沒賺頭,我也不會要這個價,清安縣繡坊不算多,但是也不少。我誰家都沒去,第一個來的就是您這,您有眼力,不會錯失這樣的好東西。”
“小娘子好利的嘴,這樣的繡品,若以後隻供香雲坊,我便是收的高些,東家那邊也能交差,若是今兒給我香雲坊,明兒給了彆家繡坊,那可就不行了。”
“這——不能做主,我那妹妹隻托我代賣,還不曾說隻供給誰家呢?”蘇禾有些為難,田大啥也沒說就將東西托給了她,這單獨供給的事她也不好做主。“若是掌櫃的不急,我可現在就去問問?來回也不遠。”
“那行,若是那位小娘子同意,以後每一幅繡品水準隻要不低於這一幅,我就能做主以一百二十兩一幅收下。”香雲坊的掌櫃很是自信,整個清安縣不會有比他出價更高的了。
蘇禾聽完起身告辭,直接走出香雲坊,拐進了一旁的街道,才問道:“田大哥,香雲坊意思是如果以後花容娘子的繡品單供這,掌櫃的願以一百二十文一幅收下。若是不單供,那就一百兩一幅了,不知花容娘子是什麼意思?”
“這,花容隻說高於八十兩就能賣,原來這繡品這麼值錢啊?不單供,就按一百兩賣就行了,這銀錢也足夠了。”田大並不貪多這二十兩,花容有這手藝,再加她時時心事沉沉的模樣,也不知道還能在清安縣待多久呢?
蘇禾明白田大的意思,折返香雲坊以一百兩成交,隨後又帶著他去素繡坊幫著挑選了幾丈布,又給自己添置了些東西,兩人離開素繡坊就分開了。
……
魏宅。
魏媽媽倚坐在抄手遊廊邊的長凳上,手裡捧著小碗,裡麵放著魚飼,隨手撚了一些拋在小池塘中,看著裡麵養的幾尾胖頭魚爭先恐後的奪食,漫不經心的開口:“妹妹,我這有個貴人,看上了你家小娘子,欲納為妾,不知道你可舍得?”
“哪位貴人?”蘇婆子學不來魏媽媽的倚欄而靠的雅姿,隻搓著手,頗有些激動的詢問。
“我能同妹妹開口,自然是清安縣裡頂頂富貴的人家,錢財隻是小事,人家可是實打實當官有品階的。”本欲徐徐圖之,可昨兒的席麵,自己姑娘急昏頭了,一句話就得罪了莊都頭,由不得她慢慢來了。
“當官的?姐姐莫不是拿我尋開心呢?”蘇婆子拿不準,清安縣裡當官的?她一個升鬥小民,哪裡曉得?
“咱們縣的縣尉大人,一表人才,關鍵是年不及而立,正兒八經的九品,這樣的人品才乾,不算埋沒你家姑娘吧?”魏媽媽笑嗬嗬地看著蘇婆子。
“哎呦!這樣好的人家,竟願意同我們這種小門小戶結親?還真是老蘇家祖墳冒青煙啊!”蘇婆子一巴掌重重拍在大腿上,瞬間激動了起來,說話時唾沫星子都飛濺出來。
“是納妾,不是結親。小門小戶又如何?你家小娘子生的貌美,不過一麵,就勾了莊都頭的心,還是你有手腕,養的女兒有出息。”
“這是在哪碰的麵?怎麼我從未聽這丫頭聽過?”
“似是有一次在香雲坊吧?那時莊都頭正陪著我女兒逛銀樓繡坊呢,還送了你家小娘子一枝堆花兒呢。”
蘇婆子想起來了,那堆花兒如今可收在自己的妝匣裡呢。那死丫頭果然是鋸嘴的葫蘆,這樣的要緊事也不曾提及。
“姐姐,那大官人真看上我家蘇禾了?不是哄我玩吧?”這天降的餡餅,砸的蘇婆子有些不敢認,她設想裡最好的出路就是魏媽媽給蘇禾尋一清安縣的富商,不拘年齡,比蘇二歲數小些就成,能叫家中沾點好處,彆的也無所求了。
“你若不信,我叫人把行首喊來?你細細問了就是,我便是誆你,難道敢拿一個九品官同你尋開心不成?”魏媽媽十分看不上蘇婆子這幅沒見過世麵的做派,奈何人家有個好繼女。
“是我糊塗了,姐姐說的是。”
“我呢,也尋人細細的打聽過了,莊都頭在清安縣置了個府邸,裡麵如今住著兩房妾室,俱無子嗣。至於揚州府上,我也實在鞭長莫及,想來妾室也不會少?”魏媽媽將手裡的魚飼遞給了一旁的仆婦,又接過茶盞,吹了一口,送至唇邊。
“無妨,這樣的大官人,就是妾室多些也不稀奇,大房不是個刻薄的就行。”蘇婆子壓根不在意這些,當官的,要是沒幾房姬妾?說出去還不叫人笑掉大牙。
“壞就壞在,莊都頭的大房幾年前一病去了,他又未曾續弦,這府上的妾室們自然不消停。”
“沒有大房豈不是更好?我聽聞那會磋磨人的大房奶奶,不打不罵,隻叫妾室站規矩抄佛經,就能把人磋磨死!”蘇婆子當麵風流正盛時,也不是沒尋思過,但是幾番打聽下來,那宅院裡後角門運出去的蓋著白布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子,叫她生了怯意。
“妹妹到底還是想簡單了,沒有大房壓製,下麵的妾室們爭鬥起來,下手才更狠。我是有心叫我那外甥女去享福的,可不是要她平白妄送性命的。再說了,你那女兒,隻有活著,才能幫到娘家;若是人沒了,不過一杯黃土,過幾年,還有誰記得?”
“這?這可怎麼辦?我也不瞞姐姐,我那丫頭,你也見過,實在不是個聰明的,若是進門沒兩年就折了,豈不是要剜我和她爹的心?”
隻怕是煙消雲散的錦繡富貴才更叫你心痛吧。
“莊都頭也有意納了我家女兒入府,隻是那丫頭不知怎麼的,竟說錯了話惹得都頭生了氣。若是你家禾丫頭能替她美言幾句,將來姐妹一起在府中也是互相有個臂膀,不至於輕易叫人算計了去。”
“還是姐姐考慮的周全,我家那丫頭就是攢成一把也比不上行首的一個零兒!”蘇婆子倒是覺得這法子甚好,蘇禾一臉呆像,彆叫她還沒享受到女婿的權勢,就先被她給帶累了。
“你也彆滿口答應,回去也問問你家官人和小娘子,這樣的事,終究還是你情我願的好。”
“這樣好的人家,她還有什麼不滿的?你放心,我家官人必定是願意的!”
“你回去也彆說是我提起的,我也怕你家姑娘心裡不樂意,回頭再壞了她們小姐妹的感情,這倒不美。”
“哎呦,姐姐你放心,這樣的喜事,我也實在有些坐不住,不如我就先回去了?”
“好,我叫人給你攢了一盒點心,你帶走嘗嘗。若你家小娘子點頭了,你也告訴我一聲。也叫我沾沾喜氣,將來可不許生分了!”
“那怎麼會?若是她們姐們兩一同入府,將來必定還是要靠魏行首的,隻盼姐姐將來不嫌棄我們一家子蠢笨才好!”蘇婆子喜滋滋的接過盒子,頭也不回地往家趕去。
魏行首從內室出來,有些不安:“媽媽,你說,蘇禾能願意嗎?”
“她願不願意不重要,她老子娘願意就行。我的兒,若是能叫你進了莊府,叫媽媽做什麼都行!”魏媽媽看著這個相依為命的女兒,眼中閃過一抹厲色,聲音冰冷,“這莊府,她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你隻當不知道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