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禾故意頓住,看著王猛女不由自主傾斜過來的身體,再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姐姐怎就這般好騙?我故意逗你呢,我都沒見過幾個人,哪裡能想出來什麼樣的才叫好郎婿呢?”
“你這丫頭,怎麼還學會作弄人了!”王猛女看著蘇禾笑的開心,這才反應過來是叫這小丫頭給誆了。
蘇禾同王猛女來往的這些日子,自然能看出這位姐姐是個沒心眼的,故而在王家也越發放開了脾性,蘇家拘謹,她時刻都要提心吊膽,生怕蘇婆子或者蘇二找茬。
“我娘本想著,再過些日子就將你邀來,不過如今看你出門的次數多了不少,我娘也放心了許多。”王婆子心裡盤算著三百文怕是不夠填蘇婆子的胃口的,可是要再往她口袋裡送錢,也不情願,更何況,請蘇丫頭幫忙原也是她私心想貼補這丫頭,沒得叫那老婆子占了便宜去。
“如今蘇貴進學,念書的開銷可不低,更何況家中二老還盼著他金榜題名光宗耀祖呢,再加上之前的東西賣的不好,我借口說去繡坊瞧瞧如今時興的樣式,也仿些拿去賣,總歸不能耽誤了弟弟念書。”蘇禾說這話時,眼神冰冷,臉上的譏諷之意藏都不屑藏。
王猛女對蘇婆子後帶進門的兒子倒是印象頗深,畢竟南北巷子整日裡到處瘋玩的孩童雖多,但是能養的如此肥胖的卻極少,而且這小子極得蘇二的寵愛,時有闖禍,也有人在身後為其收拾爛攤子,相比之下,蘇禾這個親女兒倒像是撿來的一般。
“總歸能叫你自由了許多,也勉強算的上是一件好事了。”王猛女心裡猶豫了許久,正愁如何開口呢。蘇禾看出來了,淺笑著說:“姐姐愁麵苦臉的做什麼?可有什麼難事?”
“我……”她怕蘇禾小姑娘家家的臉皮子薄,可想到親娘交代的事,最終還是決定提一句:“我娘吩咐我,叫我同你說,那魏宅不是什麼好門戶,你一個未成婚的小娘子儘量彆去。”
蘇禾大吃一驚,她隻不過上門一次,還是跟著蘇婆子一同去的,這就傳開了?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問問:“姐姐,王姨是怎麼曉得我去魏宅了?我攏共也不過才去了一次。”
“這事說來也巧,這巷子裡住的都是十幾年的街坊鄰居了,誰不曉得你後娘待你一向刻薄,可那日竟舍得花錢叫你一同坐車,剛好被咱們前麵巷口的錢嫂子看見了,她這個人,誰不知道最是個愛操心的,就悄悄跟在你們車後跟了一路,回來就傳了話,我娘也是在鋪子上同人閒聊時聽到的,還好那日有你那後娘在,不然還不知道要傳成什麼樣呢!”王猛女素來不愛同這些婆子們碎嘴,她家放出招婿的消息時,不知多少賴頭賴臉的懶漢上門,她不肯,街巷裡背著說的難聽話,她隻當放屁,從不往心裡去。
“我也明白告訴姐姐,去不去,由不得我。”蘇禾苦笑,“我那後娘搭上了魏宅的當家媽媽,又將她家的小活計包了下來,我若是敢弄丟了這門生意,隻怕她不會放過我的。”
“你爹也肯?我不信他不曉得魏宅是做什麼行當的!”王猛女皺著眉看向蘇禾,有些不敢相信,她在肉鋪上拋頭露麵也有幾年了,有些不該小娘子聽的葷話也聽了個遍,她娘同她支支吾吾的說這事得時候,她就明白過來了。
“反正沒說不許我去,不過,魏行首對我倒是還行,言語間也不曾為難我。那魏媽媽我看不出來,總覺得有些太熱心了。”蘇禾對魏行首有些先入為主的好感,對魏媽媽因為是蘇婆子先搭上的,她對蘇婆子帶著忌諱,自然對上魏媽媽也有些防備。
“總之,你來往避著些人。”王猛女也無法,她也是個未曾婚嫁的女兒家,就算平日裡在強硬,對上這樣的事,也隻能無力的勸一句小心。
“我知道姐姐是為我好,我記下了。”蘇禾心裡有數,她對魏行首沒什麼偏見。古代女子生存不易,若有去處,誰想流落紅塵,朝不保夕呢。
蘇禾說話間也不曾停下手裡的動作,貝齒咬了咬唇:“姐姐婚期是在九月裡,如今不過才三月中不到,姐姐待到五月上才來邀我,即便是三百文,我那後娘也不可能放棄的。”
“我娘也是這個意思,原想著早些請你過來,是能叫你鬆快些,如今,你家中依仗你的手藝供養蘇貴進學,辛苦了許多但是也能叫你四處走動了,也不全是壞事。”王猛女長歎了一口氣,想想還是不放心,又叮囑道:“你要是有難處,隻管過來,彆自己一聲不吭的硬抗著。”
“我曉得啦!姐姐這話說了許多次了。”蘇禾歪著頭看著她,一雙杏眼滿是笑意,眸中好像盛滿了星辰,亮的叫人歡喜。
……
莊引鶴本是滿腹鬱氣出的門,待到回來時,臉上居然還透著絲絲喜色,角門的小廝心裡納悶,爺這出去一趟,遇上什麼美事了?
當然高興,本是心中煩悶出去閒逛,誰能想到還有偶遇佳人這等好事,言語間又覺得這丫頭還有幾分見地,更叫他驚喜了,心情舒朗眼角眉梢自然也帶上了些許喜意,秦嬤嬤一早候在前院,看著莊引鶴眼角含笑的回來,爺這會心情好,便行禮道:“爺,林支婆那已請過大夫了,開了藥方。”
莊引鶴麵色瞬間平淡了下來,隻隨意問道:“沒事了?”
“無事,吃幾貼安神的湯劑就無礙了。”秦嬤嬤如實回稟,一個年過二十未曾生養,眼見著就要失寵的支婆還犯不著叫她忌憚。“也將爺的話,告訴她了。”
“哼,打量爺看不出她這點小伎倆呢。”莊引鶴原本就是看在她聽話懂事不鬨妖的份上才將人帶來的,如今這一出算是犯了他的忌諱,又有些好奇:“她今兒是昏頭了不成?我還以為她會支使另一個來折騰呢。”
“丁支婆沒少在她手上吃虧,如今也算是明白過來了,隻避著她走,林支婆沒法子。”後宅裡的事,莊引鶴能瞧出個大概,曉得誰是個沒心機的,誰是個有心眼的;那秦嬤嬤就更清楚了,之前大娘子著急三郎君膝下無子,她也托大勸了兩句,郎君的後院實在是沒有個出挑的,也不怪他不肯留。
“對了,席麵定在五日後,嬤嬤你從我的庫房裡挑些俗氣的擺件,書畫不必拿,隻選些笨重的金銀銅器,一眼瞧上去,務必要富貴。”莊引鶴略過後院,不再多談。
“啊?”秦嬤嬤頭一次聽到這樣的要求,一下子是真沒收住,她也是幫大娘子操辦宴席打過下手的,這誰家擺席麵,不僅精巧彆致還要透著文雅,若是被客人說落了俗氣,那是要被笑話的,“這?”
“嬤嬤,這次嘛,同母親擺的席麵不一樣,你辦的文雅,旁人還不一定瞧的明白,隻照著我的吩咐去辦就行。東西彆用魏宅的,情願叫咱們府上人自己運過去,總歸離的也不遠。”莊引鶴也不在意秦嬤嬤的失態,揚州城裡貴婦人辦的雅宴是好,可惜這裡用不上。
“是,那我這今兒就去一趟魏宅,看看地方大小,回來在開庫房選東西。”
“行,叫來喜兒給嬤嬤駕車。”兩人正說著話呢,來福兒卻從揚州城裡趕回來了,看見秦嬤嬤在內,來福兒便候在一旁,等嬤嬤事了,再給莊引鶴回稟。
“行,郎君。那我就先去辦了。”說完就出了書房,去偏廳喊了來喜兒就走。
“爺,人采買好了,也送到魏宅去了,魏行首曉得事,隻說叫爺放心。”來福兒看著秦嬤嬤走遠,這才躬身回稟。
“行。”事情俱交代明白了,隻等陳子明赴宴。
……
秦嬤嬤帶著來喜兒到了魏宅,來喜兒上前敲了門,守門的老漢識得他,趕忙要將人往裡麵請,來喜兒不進,隻說莊府的嬤嬤過來了,請魏媽媽過來。那老漢一早就得了吩咐,若有莊府的人過來,一定要速速通傳。
秦嬤嬤看著那老漢有些忙亂的就跑進去通傳,不消片刻,魏媽媽就帶著魏行首過來了,兩人不過一個照麵,魏行首便朝秦嬤嬤行禮,語氣很是恭敬:“給嬤嬤請安。”
秦嬤嬤一個側身直接避開,也不伸手去扶,隻微微欠身,語氣平淡道:“行首客氣了,我實在受不得。”
魏媽媽打著圓場,笑的有些誇張:“嬤嬤光臨寒舍,當真是蓬蓽生輝,還請進來。我家行首曉得嬤嬤要來,早就在前院給嬤嬤留了一件屋子,嬤嬤也瞧瞧可還合心意?”說話見就將人往裡迎。
魏行首也顧不上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提著裙角也跟了上去。魏媽媽身側的婆子將門一把推開,入眼就瞧見這屋子布置的十分清雅,魏媽媽原本是要放些富貴物件進來的,魏行首隻說這樣出身大族的嬤嬤,什麼好物件不曾見過,不如清雅些,倒還顯的沒那麼庸俗。
其實魏行首想的沒有錯,隻是清雅往往比富貴更難,你以為舍了金銀就是風雅了?殊不知有底蘊的人家用的字畫、擺件隨意一件都是貴重到極致,絕非尋常物件,可不是放些素色杯盞瓷器就能叫清雅了。
“行首費心了,不過是午間小憩的地方,不值這樣費神。”秦嬤嬤也不說合不合心意,語氣卻很是疏離。“還請魏媽媽帶我去瞧瞧地方,我也好看了回去回稟。”
“嬤嬤請。”魏媽媽也不敢糾纏,隻恭敬的將人引到正堂。隨後就有人奉上茶水,秦嬤嬤也隻叫人擱在桌上。打量了一下正堂,在心裡估摸好四處的擺設,心裡有數了,這才客氣的對著魏媽媽道:“今日叨擾了,我已看完,還有差事在身。先行告辭了。”
“哪裡?哪裡?嬤嬤有事,那我就不虛留了。”魏媽媽的話音剛落,秦嬤嬤就帶著來喜兒出了正堂,示意一旁候著的仆婦引路。
魏行首心中忍了再忍,第一次叫人這般無視,一甩袖子將奉給秦嬤嬤的那盞茶掃落在地,怒氣衝衝道:“媽媽,你看那老婦!竟這般不將我放在眼裡!”
魏媽媽苦笑一聲:“她這樣的出身,哪裡能看的上我們,我的女兒啊,她這條路算是走不通了。”
“出身?不過是個伺候主子的下人!賤籍罷了!也配在我麵前裝清高?”魏行首許久不曾受過這樣的屈辱了,一時間怒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