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上妊婦(1 / 1)

韓濯長了這麼大頭一回被人打臉,她愣了一下,臉頰後知後覺泛上熱意,下意識有些羞惱。

那原本躺得像個死物一般的姑娘睜眼坐了起來,方才打了韓濯的巴掌還舉在半空,見了韓濯卻愣住了。

“怎麼是你?”

宋青瑛急忙把韓濯扯開,但見她臉頰上鮮紅指印,下意識責怪道:“手這麼重做什麼?”

李三三道:“我為了自保,又不知道輕重,哪裡知道是她,等等,你們為何在這裡?”

“這話該我問你才對。”韓濯沉聲道:“你怎麼進來的?”

李三三下床,隨便扯了布巾裹在身上,韓濯沒看下去,脫了外跑遞給她,李三三也沒道謝,自顧自披上了,也不搭理韓濯,打開窗戶向下瞧,窗外正對著一間小院,連一盞燈也無,她回到床邊,把床鋪掀得稀爛,撕下一條床單係在床柱上。

竟是想翻窗。

韓濯一聲不吭,下一刻刀光一閃,李三三覺得脖子一涼,回首一瞧,正是一把刀橫在了脖子上。

韓濯一張臉冷得像冰,宋青瑛看了也微微發怵,但李三三毫不顧忌地站起身來道:“駙馬爺的刀就這麼寒磣,刃都沒開,拍蒜都費勁,嚇唬誰?”

......

韓濯難得用臉色壓人,還慘遭翻車,那辟邪寶刀她沒扔,今天順手就抽出來了,這一番弄得她十分尷尬,心裡大罵那個賣刀的祖宗。

她強行裝蒜,開口道:“就算不用刀,姑娘覺得你出得了門嗎。”

宋青瑛伸手一拋,韓濯便接過了那煙雨樓的匕首:“多謝。”

李三三輕蔑一笑:“怎麼,官府現在著急了,當初說我是瘋子,把我打出府衙,現在怎麼,想起女人的命是命了?”

“我們也並非官府,你大可不必如此陰陽怪氣。”宋青瑛道。

李三三上下掃視了他二人一眼,歎了口氣:“那就長話短說。”

隨後白了韓濯一眼:“你那破刀放下去,涼死了。”

原來,她多次求告無門,闖了幾次金粉閣未果,便隻好找準機會混進被買進金粉閣的姑娘裡,意圖尋找自己的義妹雲歸。

頭一日,她和其他姑娘被關在一間地下的屋子裡,伸手不見五指,飲水和吃食都不給,被賣掉的姑娘有餓著肚子來的,第一日就不省人事了兩人,不知如今是死是活。三日後,才有人送了粗劣的饅頭和飲水進來,姑娘們也顧不上許多,全都狼吞虎咽吃得乾淨,她一個饅頭下肚便人事不知了。

“那些姑娘有小部分是買來的,剩下的有不少從城外來,是被人劫來的。”

宋青瑛聽了半晌,問道:“那你可知你們所在的屋子方位在哪,這金粉閣不小,人多眼雜,最好還是做好準備再下去。”

李三三回憶半晌,道:“隻進來的時候看過幾眼,後來眼睛被蒙上了,大概是西邊?還是北邊?”

韓濯找了張草紙,隨便翻出一支筆來,估計這筆原本的用途也並不正經,韓濯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沾了旁邊的朱砂小罐道:“喏,這是西街,金粉閣在西街末北側,這是後院,你進院子時是靠哪邊?”

李三三接過韓濯的筆,遲疑了一下,在上麵勾畫起來。

她畫得十分混亂,韓濯無奈道:“你自己畫過的恐怕自己都忘了,你就不能寫個字標注一下?”

“我不識字!”李三三吼道。

“噓!”宋青瑛緊張道,這兩個活祖宗怕是忘了自己這可是在人家的地盤商量怎麼偷家,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韓濯捂了下嘴,又小聲道:“那你賣身不是簽字畫押了嘛,怎麼簽的?”

李三三惱道:“這地方哪有這麼正規,他看都沒看就把賣身契拿走了,簽字的地方我不會寫,就畫了個蛋。”

好吧......

“對了,”李三三道:“給我們吃食那天正是傍晚,陽光正好照進來。”

“那就是東側。”宋青瑛肯定道,他看了看亂七八糟的示意圖,伸手在粗糙的紅色線條交彙處一指。

片刻後,金粉閣樓上垂下一條用床單製成的繩索,李三三像猴子一樣滑下來,淹沒在黑暗之中,韓濯回頭看向宋青瑛:“阿瑛,要不你就留在上麵?”

宋青瑛搖搖頭:“我行的,你先下,我跟著你。”

也罷,樓上樓下,還說不準哪裡更危險,韓濯也滑了下去,中途被繩結硌了一下。

韓濯仰望上方燈火明亮的小窗,分外緊張,看宋青瑛猶豫片刻,也抱住繩索,雙腿一鬆便滑了下來,韓濯剛想放心,就見宋青瑛在繩結處一栽。

她下意識去接,但宋青瑛沒掉下來,刹那間就滑到韓濯旁邊,隻是踉蹌幾下後退,撞到韓濯身上,被她抱住了。

宋青瑛覺得臉上發燒,趕緊站直了身子,李三三袖手旁觀良久,此時“嘖”地一聲,邁步走開了。

韓濯見宋青瑛沒事,也拉著他的手跟上,眼神萬分正直坦蕩,宋青瑛瞬間負罪感猛烈,想打一巴掌讓自己清醒清醒。

明確大概方位,那屋子十分好找,看樣子真是一個廢棄的柴房,毫無疑問鎖著門,李三三環顧四周,對韓濯道:“簪子借我,你那個細一些。”

說著連招呼都不打,伸手就要拔人簪子。

韓濯嚇一跳:“哎,成何體統。”

“磨磨唧唧,用完了就還你。”

她伸手一抽,韓濯未來得及強烈抗議,一捧烏煙一般的頭發就傾瀉下來。

韓濯的身上沒有什麼女兒的香粉味,也沒有帶那些公子哥身上亂七八糟的香袋,隻有皂角清新的味道,不知是用什麼洗的發,艾草清苦的香味幽幽然。宋青瑛和她挨得近,幾縷青絲伴著晚風中的花香飄到臉頰上,好像給他心上也輕輕搔了癢,麻酥酥的,這時李三三吹著了韓濯帶來的火折子,火光葳蕤,韓濯散了發的臉就在跳動的光線上氤氳。

這是宋青瑛第一次見到韓濯散發的樣子,其實仔細看著,新科狀元郎五官裡的風流意,有一半都來源於她溫和的皮相,她的眼睛生得溫柔,衝淡了鋒利的棱角,火光明滅間竟然顯得有些媚。

宋青瑛看得呆了,韓濯半張臉隱匿在陰影中,光影被打濕一般的朦朧。

“哢”地一聲,鎖開了,李三三頗為驕傲回頭,卻沒得到嘉獎,看到韓濯也是一愣,隨後打趣道:“謔謔,好個美人兒,要我說,這金粉閣挺適合你的,豔冠......”

“閉嘴!”韓宋二人異口同聲道。

李三三投降,瞅了宋青瑛一眼,小聲吐槽:“你生什麼氣,真是。”

韓濯瞪了她一眼,把簪子搶了回來。

毫無懸念,屋內無人,三人小心翼翼把門掩上,借著微弱燈光細看。

屋內皆為雜物,旁邊的架子上放了一些瓶瓶罐罐,宋青瑛饒有興趣過去瞧了一番。

“小孩子少看,”李三三把宋青瑛拉開,韓濯瞄了一眼,見這些罐子上麵小小標簽寫著什麼:“神仙散”“快女丹”“興陽丸”......

他大爺的春藥還這麼多品種。

韓濯一陣惡寒,繼續在屋內尋找線索,當初小琴說聲音就是這裡出來,那會不會有暗門?

這房間還不小,可奇怪的是,柴房裡竟然放了不少畫卷書籍,有幾幅掛了起來,韓濯一一掀起來查看,後麵無一例外隻有灰色牆壁,可是古怪的感覺攀升上來,她盯了這幾幅畫良久,終於明白古怪在何處了。

宋青瑛此時走過來:“可是發現了什麼?”

“你瞧。”韓濯道:“我不懂畫,可是這些山水畫作中,為何隻有這一幅,畫的是人物工筆,難道我朝山水畫家居多?”

宋青瑛觀察了一番道:“這些山水畫雖然看著不同,但筆法卻如出一轍,畫技並不高明,有些生硬,倒是這幅母子圖,筆觸細膩,是名家之作。”

那畫上是一婦人懷抱一男嬰,身旁還立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總角女童,而這婦人腹部高高隆起,似是懷胎十月,照理來說,這個月份的孕婦應該看起來行動不便才對,可這畫上之人似毫無疲累之色,腰腹雖然看著粗蠢,卻沒有半分笨重的感覺,嘴角還有一抹恬淡的微笑,韓濯看得汗毛倒豎,覺得這笑萬分詭異。

她走上前再次掀開畫卷,果然發現這畫卷後的牆壁,磚與磚的縫隙中有難以察覺的裂縫,不細看根本無法發現。

“就是這裡。”

韓濯起身宣布道。

“那我們怎麼進去?”李三三剛剛趕過來,腦門上還帶著汗,韓濯道:“你們看看剩下幾幅畫上麵,有沒有山水間的人物是孕子的婦人?”

李三三和宋青瑛上前細看,片刻便在草木掩映間找到了,那些婦人皆腹部飽滿,姿態各異。

韓濯一個個摸上去,這三幅山水畫的孕婦那處牆壁,觸感都是微微凸起,韓濯撤手道:“剛好三幅,恰巧需要三人,我們各自一同按下去,這暗門大概就打開了。”

“那快些,我們早點進去。”李三三興奮道,拍了拍手上的灰就要走上前去。

“慢著。”

這回不是那缺了一塊還沒開刃的破刀,而是那把閃著寒光的匕首,緊緊抵在了李三三脖頸處,李三三咽了一口唾沫,喉嚨滾動間,她感覺自己要害處那層薄薄的皮肉流出血來。

韓濯製住了她雙手,宋青瑛看著韓濯這回動了真格,急著對韓濯道:“這又是為何啊?”

“這便要問你了殿下。”韓濯沉聲道:“看得出來殿下有些身手,臣曾經低估您了,還以為您真是久居深宮養尊處優,您那右手上的刀繭,至少有五年的苦練。”

“話不多說,你二人設計我深入金粉閣,究竟有什麼目的,我嫂嫂的下落,也請儘快告知,不然......”

韓濯的匕首晃了晃,嚇得李三三拚命朝韓濯懷中倚。

“我不敢保證,這金粉閣明日會不會多一具女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