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1 / 1)

陸今文疑惑地看向她,帝玄卻有些尷尬地看著陸今文,語氣含糊:“咳咳,沒水了,你先等等哈。”她拎著用來裝水的灰瓷水注直接衝出去,留下半靠在榻上尚在疑惑中的陸今文。

發疼的腦子終於緩過來,陸今文艱難挪動脖子環顧四周,除了他身下的榻外,能稱得上家具的隻有帝玄坐著的梳妝台了。

回想起帝玄身上穿著的灰色麻衣,他知道這些日子估計帝玄也過得不好。

逼得堂堂皇帝淪落到一副灰頭土臉的打扮,陸榆當真是好手段。不愧是他的好阿祖。

他謀反?他豢養私兵?若有機會,他倒是很想問問陸榆呢。

這一招「替身羊」她是什麼時候打算好的,是知道自己身份後,還是早就打算好了。

當真是好手段,用男子謀權激起群怒,不廢任何力氣就借著他的名義掌了治國大權。

不過,陸榆明顯棋差一招。

覷著陸今文臉上說不出的森然,帝玄側眸與後方的暗一對視,右手合並不經意向後擺,示意暗一帶著人離開。

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為好。當然她想避開的並不是暗一,而是被她拉進這個世界的陸慕。

雖說狗東西是說過他想來這個世界,她沒想到與自己隔著網線交流的死黨竟是個男的,女尊社會本就對男性苛責過度。

玩笑歸玩笑,她再怎麼樣也不會害了他。但若有機會,她想讓他再選一次。

留下還是回去。

得到指示,暗一從善如流地拎著陸慕離開。

正值晌午,陽光穿過淡薄雲層,灑在屋頂上,映得天馬狀脊獸模樣更加猙獰,張牙獠嘴,仿佛下一瞬就會飛過去一口吞咽了站在屋脊上的二人。

帝玄卻絲毫不在意,甚至身體微向後,左手扶著脊獸的頭,眼裡儘是睥睨之氣。

皇室養不出單純的人,因為單純隻會被吞食殆儘。少年帝王眉目雖有些稚嫩,但那股舉手投足間透著的威嚴,不會因為年幼而減弱半分。

原來這就是你啊,你沒變。

無論是萬人之上的皇帝,還是跌落塵埃、狼狽四處躲追殺,隻配在密旨中被稱為逃兵,你一直都很驕傲。

所以你為什麼救我呢?我的小陛下。

帝玄年方十六,也是這一年他們將同歲的自己送進了她的宮裡,美名其曰給自己尋了個好去處。

好去處?真是好去處的話,又怎會挑了他。

話說得再漂亮,再是冠冕堂皇也不過是客套話。

所以,後麵他逃了,原以為自己是飛鳥,終於逃出那密不透風的金貴牢籠。

最後卻發現自己隻是案板上的肉,牢籠外儘是不住吞咽涎水、眼冒綠光的餓狼,自己跑去了狼口。

他才出宮不過半日,陸府的人就抓住了他。

短短半日時間,他什麼也做不了。儘管馬車衣食她備好了,他不敢賭。

賭一個皇帝真的會放自己的皇夫離開,莫說是皇帝了,布衣家誰家郎君想要離開,哪個不是落了浸水籠的下場?

帝玄也不是第一次變臉,她若真是什麼好人,自己又怎會入了皇宮。

他謀算數年,最後栽在自己識人不清。他隻信了她,現實給了他狠狠一巴掌。

他也不敢用她的東西,結果就是自己什麼都沒有。他乾淨入了宮,出宮也是乾乾淨淨。

他被陸朝尋到蹤跡,原以為自己會再次回到那一目隻剩繁華的皇宮。

他錯了,他被帶到陸府柴房。

見著他,他那明麵上的嫡父林雲隻一臉嫌惡:“妻主,你怎麼將他帶回來了?他不是已經入宮了嗎?”

是啊,自己被他們送進皇宮。

他聽到陸朝說:“你一介後院夫郎不要過問,這是母親的吩咐。”

林雲隻得悻悻離開。

後來他發現自己誤會帝玄,可一切都來不及了。

若算上他同她一起逃亡的那兩年,他已經二十二了。他重生回自己十六歲這年,如今什麼都沒發生,除了他那慘死的父親。

他會親自手刃仇人,至於小皇帝,前世她身邊就自己一人,這一世自然也一樣。

他伴她身邊兩年,如何不知她的想法呢。故作雄赳赳的小金龍,真是可愛呢。

看著帝玄絲毫不在意的模樣,陸今文低笑出聲,抬頭望向她:“陛下有話要跟臣子說?”

一身月白長衫,許是因為穿了很久,被洗得發白,袖角也短了一截,露出白皙纖弱的手腕。明顯不合身的長衫,穿在他身上卻顯出三分清貴。少年身形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將他吹下去似的。

那黑眸透著堅毅的水光,盈盈如兩顆黑寶石。

他說了,既然選擇了他,那就隻有他吧。

我的陛下,黑眸直直盯著麵前一襲絳紫衣袍的帝玄,清冷臉龐浮現出兩個可愛的梨渦。

他來得有些遲,不過什麼都還來得及。

“咳,你父親的事有眉目了。”明明是一個大反派卻有一對梨渦,帝玄看得有些晃神。

狗東西,儘搞些私設。她可不記得反派有什麼梨渦這種反人設的東西。但該說不說,反派這模樣真的乖極了。

像隻單純的小奶狗一樣,她是真想摸摸那梨渦,媽呀,老色批屬性大爆發。

陸今文聞言一愣,明明是幾日前的事情對他來說,仿佛過了很久很久。那三年他過得不好,所以前世的這些對他而言,恍若隔世,而又格外陌生。

他怕自己一覺醒來,自己仍在逃亡的路上,也見不到如此鮮活的帝玄。

擔心一切隻是自己的妄想,從前他對帝玄不好,猜忌與試探,交織在他與她之間。

於他而言,他隻是想借帝玄之手查出父亡真相,最後卻成了帝玄眾多王夫之一。他以為是帝玄毀了約,自然不會給她什麼好臉色。

但帝玄並沒有虧待自己,無論是在皇宮裡還是兩年的逃亡裡。

在假山旁見著熟悉的人,突然重生的不真實散去,隨之而來的是如潮水般噴湧的思念。

他很想她,他的妻主。

前世自己執著一個真相,最後隻落得一個淒慘結局,就連她也為了自己而......

“陛下您查出什麼了?”聲音低沉,按下心頭的怨恨,迎上帝玄生疑的目光。

見著陸今文垂頭喪氣的樣子,明明知道他可能是裝的,帝玄仍忍不住有些憐惜。人對於好看的事物總會多幾分好感,帝玄也不意外。

她雖然對陸今文拙劣的演技滿是吐槽,但壓不住陸今文的美貌能扛呀。再說了,如今她可沒看出陸今文在演戲呢。

原本活潑可愛的小奶狗一瞬失了生氣,擱誰身上都忍不住生氣,想要讓罪魁禍首好看。

她本想就此告訴他,但看著陸今文那盛著暖陽的長發,發尾跳動著名為驚豔的情愫,她於心不忍。

“如果是你身邊人所為,你該當如何?”想出口的話轉了彎,帝玄問道。她總感覺反派好像和之前不一樣了。

......

“主子,二公子回去了。”暗一走到帝玄身邊,見著她身邊的玄六有些驚訝。

但對上玄六略有些幽怨的目光,暗一下意識退了一步。

她也是從底層暗衛走過來的,明白那些訓練本就辛苦。玄六還是男子,怕是更加辛苦了。

這才幾日原本一個風度翩翩少年郎,竟被主子磨成了麵容憔悴、雙目無神的怨夫。

小巷幽暗而狹長,在樹影斑駁的角落處停了輛馬車。

帝玄站在馬車旁,蹙眉沉思,聽到暗一的話:“暗一你跟在陸慕身後,不要讓他跑了。”

狗東西會安心待在那兒?她可不信,雖然今日他被嚇得夠嗆,但自己露了餡。

原書中帝玄可從未跟反派見過麵,更遑論二人單獨商量事情了。

隻要他緩過來,一定會發現不對之處。她還得想想,這些事一定要將他拉進來嗎?

畢竟這個世界真說起來,還是她的過錯,若非自己哪有這麼多無辜受牽連的呢。

“是。”

暗一聞言再次離開,若非她來時帶下了一片枯黃的銀杏葉,而那樹葉仍在自己腳邊,玄六都快懷疑是自己記憶錯亂。

見著暗一還沒休息又被帝玄派了出去,玄六驚恐地瞪大雙眼。

這位才是真正的資本家吧,做她的暗衛一年無休?

宿主是這樣的?!真是牛馬最會使喚牛馬。

“六六,這麼看著我乾什麼?”帝玄轉身就見玄六一臉驚駭地看著自己,挑眉問他,心中冷笑。

她說了,報總有時候。那兩波電擊她可還記著呢,直擊靈魂的痛苦,真是好樣的。

說她是資本家,那可就說錯了。這可是皇權至上的女尊,她是天子一怒、浮屍百萬的絕對掌權者。

不等玄六回答,帝玄動作優雅而迅速地上了馬車,骨節分明的手掀起簾幔:“六六,走了。彆讓我催你第二遍。”

望著孤零零的馬車,玄六自認悲慘,坐在馬車前。按照記憶四處搜尋馬鞭,卻怎麼也沒找到。

感受到玄六的無措,帝玄無奈喚了聲:“進來。”

玄六才進了馬車裡,就聽見馬鞭揮動的聲音。

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晃動,馬蹄踏在青石小道上,聲音沉悶。

四角的鈴鐺搖晃,清脆聲中和了那沉悶,仿佛一首渾然天成的交響曲。

為了保存能量,玄六索性藏入帝玄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