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陸慕跟在帝玄身後,二人繞過閒雜人等尋了間專為客人換衣服的空房子。待他關好房門,就見帝玄懶懶支著下頜,漫不經心地盯著自己。
絳紫色袖口因她的動作滑落露出一截雪白小臂,貼著側臉的指腹不停摩挲,彎曲處腕骨突出精致好看。
死裝貨……正想著就聽帝玄詢問他,聲音懶散如同她這人一般,一個勁地懶懶撐在桌邊,如同叢林中逗弄獵物的獅子,收起了獠牙麵容透著和善:“你是陸慕?慕是哪個慕?”
嗬嗬,狗東西。
她自然認出眼前人就是熟人,偏偏來明知故問這套。原因?當然是好玩了。
畢竟她可吃了不少苦頭呢。
至於她問的那個「慕」,她也記得——
小添一點,不要心動。
少年身形單薄跪在冰冷的連花紋地磚上,低垂著眉眼,麵色嬌矜捏著嗓子小聲道:“皚皚白雪山,慕慕灩雙目,取得正是豔羨之意。”
說完陸慕自己惡寒地緊了緊雙肩,他本想惡心一下對方,沒想到先把自己惡心到了。他撩起眼簾偷看帝玄反應,隻見帝玄黑眸直鉤鉤看著自己,一時間他有些錯愕。
難不成是他認錯了?!不是吧?
不會吧?
嘶,書中的帝玄是什麼性格來著?
暴虐陰晴不變?還是懶散廢物皇帝?……不管怎樣都不是這模樣吧,應該吧。
他難道真寫出皇帝氣概了?不可能呀,就自己這廢文筆。
難不成,是她夾帶私貨了?!
完嚕……
陸慕一時間對於原作的記憶有些模糊,沒辦法這小說他寫了半個月就撇下了。
至於更新?
裸綱寫出來的十多萬字他自己都看不下去,彆說有人追更了。沒人看他也懶得更新。
用帝玄的話來說,那就是「糊成一團,小心哪天怨氣衝天你被拉去當勞力工」……
見著陸慕自己先嫌棄起來,帝玄嘴角勾起上揚弧度,怕自己露餡她索性站起身。
因帝玄沒喚他起來,陸慕仍跪在遠處,後背錚錚卻又露著三分纖細,很標準的跪姿。
帝玄下意識將他與先前見到的反派陸今文做了比較,兩兄弟明明同母異父,眉眼間有點陸朝的影子。
卻又和他們的母親不一樣,陸今文走賣慘路線時,本就乖巧的臉更加惹人憐愛。至於陸慕,她對他自動形成濾鏡,算了吧難評。
比較起來確實陸今文更甚一籌,無論姿色還是跪姿。
如此想著帝玄從陸慕身邊走過,絳紫色衣角蹭過他放在膝上的手。
她要走?陸慕驚得回頭,正好看見帝玄關了左邊走廊處的窗戶,與轉過身的帝玄對視。
“陛下?”陸慕猛地垂下頭疑惑問道。
他還沒有探出眼前人的身份,不能先暴露自己。不管書中的帝玄是什麼性格,總歸不是他現在身份能招惹的。君臣君臣,君在上臣在下,怪隻怪他寫了個封建女尊。
一眼看透陸慕的緊張,帝玄嗯了一聲朝他走去。
翹頭履重重踏在蓮花磚上,碰撞發出沉悶的噠噠聲,一股肅殺氣息侵襲陸慕。
在距離半步時帝玄動作淩厲掀袍,不失優雅地蹲下,右膝輕點蓮花磚縫隙。
她想到好玩的了,是該好好戲弄某人一番。帝玄探出右手一把捏住陸慕下頜,青筋暴起骨節泛著白,逼對方與自己對視。
“慕慕灩雙目?你這雙眼睛確實好看。”她一邊手中用力,青筋透著凶殘,半是感慨說道,“不過.....”
不像親兄弟,無論瞳色還是形狀都不同。
她遲遲沒有說出下句,見著陸慕纖細脖頸上因緊張越發顯形的血管,起身右手一甩冷嗤:“膽子真小,起來跟上。”
陸慕仍歪著頭,側臉雪白映得紅色指印格外醒目,純黑色瞳子渙發無神,他錯了。
不管在哪個社會,但凡跟皇權階級沾了邊,不是他一個穿書者可以解決的。哪怕他是作者,哪怕他穿越的是自己的小說。
他了解人物性格了解這個世界的規矩,但他不了解皇權的影響之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這個世界裡,單單一個「權」字就能壓倒一片稻草。
如果她沒來,自己該怎麼辦?這裡真的隻是小說世界嗎,自己真的來自另一個世界嗎?
迷茫無措如同一把無情的剪刀,將嫩綠的新芽剪去,隻剩乾枯黑沉的一截樹乾。
趙立尋著蹤跡趕到時,就聽見裡麵傳出什麼東西跌落的聲音,他本想衝進去卻被門口守著的暗一攔住:“退下!”
循著聲響而來的陸朝急忙上前,眸中浸著寒冷臉上卻是充滿笑意:“大人,這是誤會。”回頭低斥,笑意裂了痕眉骨凝起惱怒,“還不下去,這哪是你待的地方!”
她早說過不要來壞事,真是廢物!後宅管不好,連下人也管不好,哪裡比得上他呢!可惜......
暗一並沒有聽出陸朝指桑罵槐的意思,將腰間佩劍收回去:“陸大人。”
趙立還要說什麼,見著陸朝越發冷厲的目光,嘴角囁嚅下意識後退。
幸而這位置夠偏,本就沒什麼賓客路過,陸朝給身邊人使了個眼色,趙立被拖了下去。這些事不過在三息時間就被解決,陸朝勾著笑意眼角微微下垂:“大人,您這是?”
吱呀——
在門內聽了許久熱鬨的帝玄推開門,陽光斜斜打在她身上,本就近棕色的眸子如同金眸一般,長袍矜貴優雅,叢林之王從不隻有凶殘:“陸大人這是管到朕身上了?”
還有偽裝自己,直至捕獵成功。
聽著這話,除了暗一其他人猛地跪下,害怕地埋下頭身形顫抖。
所謂的其他人,隻有陸朝身邊帶著的三個心腹。
臉上笑意凝滯,陸朝眼中閃過不悅,繼而惶恐彎腰:“微臣不敢,陛下明鑒。”
帝玄踏出房門後,現出跟在她身後的陸慕,臉上帶著白色麵紗露出一雙紅潤的眼睛。陸朝本朝著帝玄的方向,帝玄這一讓開,陸朝剛好見到自己的二子跟在她後麵。
“姑母哪裡話,朕不過是開了個玩笑。”帝玄假意扶起陸朝,實則暗中用力讓對方手腕失力:“姑母快起吧,朕可不想明日早朝被禦史念叨呢,姑母你說是吧。”
欺負她的人,這就是在打她的臉。天子之尊,不容侵犯。
所以,你隻是這樣的皇帝嗎?帝玄眼中凝著暴亂的情緒,她很氣憤即便理智告訴她這樣符合情節發展。
一聲聲「姑母」帝玄越發用力,直到見著陸朝跪在地上,唇瓣失去血色額上虛汗不斷,她滿意地鬆了手,嘴角噙著笑意無奈說道:“罷了姑母既願意跪,朕也不好攔著。”
“既如此,那便讓表弟帶朕逛逛吧,走吧,慕表弟?”帝玄回頭喚了聲,絲毫沒有男女大防的顧慮,朝著同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
至於表弟一說並不是帝玄胡謅。開完玩笑後帝玄本想直接說明身份,卻聽到陸慕壓著哭音:“陛下表姐,是表弟哪裡做錯了嗎?”
他這話直接提醒了帝玄,幾日前她跟係統討論的正夫姓林,恰巧是鎮國將軍林回舟的嫡子。
而林回舟也是太上皇的結拜姐妹,真論起關係來,陸慕還真喚她一聲「表姐」,儘管關係有些遠。
陸慕提起這件事並不是為了湊近乎,而是提醒帝玄不能太過分。
自家死黨什麼心思她再清楚不過,帝玄配合說了聲:“表弟這是什麼話,怨朕?”
狗東西,竟然還沒認出她!
“不敢。”
帝玄雖有意逗弄卻知道男子的名譽重要,袖中掏出備好的麵紗遞給陸慕,他的皮膚白嫩,紅色指印遲遲沒有消散,“戴上。”
陸慕顫巍巍地接過,不怪他害怕。
第一次親眼見識到這種場麵,直擊心底的恐懼,他能出聲提醒已經夠勇敢。他現在可不敢再招惹麵前的暴君,否則指不定下一刻自己頭就落地了。
見陸慕帶好麵紗後,帝玄這才推開房門,好整以暇地看著外麵,當真是熱鬨非凡。
......
“陸公子,請。”暗一沉著臉右手扶劍。
“嗯,”陸慕低垂著眉眼,抬眸看了眼自己名義上的母親,腰身柔軟彎下:“母親,慕兒先離開了。”
在心腹攙扶下陸朝跌撞著起身,眯眼看著三人離開,陰冷低笑:“去查,那位怎麼和慕兒碰到一起......”
“是大人,屬下這就去。”領了命令那人直接離開。
素來欣賞對方性格直接的陸朝,此時有些不滿,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就收了那人呢。
幸而還有一個心腹扶著她,但她一向不喜歡對方的口腹蜜劍。
“大人,您的意思是?”那人討好問道。
“走吧。”身體不再失力陸朝掙脫那人的攙扶,麵上一如既往的溫潤,說出的話卻讓人不寒而栗:“今日是母親的生辰,不便見血。”
另一邊,帝玄在拐角處停下,不漏痕跡地觀察著不遠處的幾人。
見著陸朝身邊一人突然離開,暗自記下那人的麵貌特征,看樣子是個人才說不定還能收為己用。
“主子。”暗一向前幾步,湊近帝玄耳邊低語,“屬下沒能找到陸公子。”
這個「陸公子」當然是陸今文這位陸公子了,畢竟另一位陸公子眼下正在她們五步外。
“表弟,聽到了吧?”帝玄笑意盈盈看著陸慕,他正不自在地低頭貼在牆邊,似乎是想借此減小自己的存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