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寧怒罵了幾句,情緒激動之下,突然覺得頭暈目眩,眼前一陣發黑,身體搖搖欲墜。她伸手扶住身旁的石桌,卻還是控製不住地向後倒去。
“慶寧!”蕭臨川見狀,神色一變,連忙上前扶住她,將她攬入懷中,語氣中帶著幾分焦急,“太醫,快來!”
太醫匆匆上前,搭脈查看,眉頭越皺越深,片刻後抬頭稟道:“陛下,公主確實體虛過敏,但卻不至於如此嚴重。請容臣再細細診查。”
他取出銀針,又仔細查看慶寧的眼目舌苔,過了片刻,臉色驟然一變,跪地道:“陛下,公主體內不僅有蒼耳子的毒性反應,還另有一種劇毒——烏頭!而且用量過盛,導致公主體內陰虛陽盛,氣血失衡,虛不受補,才會有如此反應!”
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賢妃率先開口,語氣中透著震驚和憤怒:“烏頭乃劇毒之物,稍有不慎便可致命!到底是誰,竟對公主下如此狠手!”
蕭臨川眼中寒光一閃,臉色鐵青。
嘉妃原本還保持著鎮定的神情,但聽到“烏頭”二字時,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一抹緊張。
她低垂著頭,雙手死死攥住袖口,似乎在極力克製什麼。
這一細微的變化,落入了跪在一旁的顧矜眼中。顧矜低垂著頭,唇角卻勾起一絲冷笑,心中暗道:什麼蒼耳子過敏,不過是障眼法罷了。
彆說欺辱自己或是韓貴人,縱是整個後宮都被拿來當靶子,對於作為太後心腹的嘉妃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最多也不過是個小小的失儀之罪,小懲大誡便是了,難傷她分毫。
但拋開這些蠢蠢欲動的玩家,或者是顧矜的以身入局精心設計,嘉妃真的一點針對慶寧的意思都沒有嗎?
她抬眼看了嘉妃一眼,眼底掠過一絲嘲諷。嘉妃家世平平,不過憑借著那副容貌和太後授意,才能坐到如今的妃位。
她的地位看似穩固,卻不過是太後手中的一顆棋子罷了。
如今宮中關於慶寧將入宮為後的傳言聲囂日上,若慶寧真的成為了皇後,嘉妃便再無價值可言。
她又怎會甘心,就這麼看著自己變成太後的棄子?
蒼耳子是假,但嘉妃悄悄命人將浸了烏頭汁液的茶具替換了內務府的器具,烏頭汁液無色無味,慶寧體弱,若再添些“助力”,恐怕也熬不過這個冬天。
到那時,自己便是太後身邊唯一的倚仗,後宮之中,誰還能與她爭?
此事嘉妃布局甚是隱秘,烏頭雖毒,但侵入人體甚慢,等到慶寧病入膏肓,再將證據一掃而儘,眾人隻會道慶寧天不假年,怎會想到是自己設計?
沒有想到自己的精心布局,竟然這麼早,就在今日這樣一個再平常不過的花宴上被爆了出來。
禦花園的喧鬨漸漸散去,眾人各懷心思,或惶恐,或冷眼。嘉妃被禁足,等待後續審查結果,而蕭臨川則橫抱著虛弱的慶寧,快步離開。
走到禦花園門口時,蕭臨川不知為何,回頭看了一眼仍在原地的顧矜。
她已重新戴上了麵紗,紗下的麵容隱於薄霧之中,隻露出一雙清冷的眸子,平靜得似乎剛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蕭臨川的目光微微一滯,腦海中浮現出她揭下麵紗時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他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懊悔——女子視容貌如命,他今□□她當眾揭下麵紗,未免太過殘忍。
然而,顧矜並未察覺他的目光,更未在意他的心思。
她緩緩起身,卻見韓玉珩緩步走到她身旁,伸手扶了她一把。
“多謝你。”顧矜輕聲道,語氣平淡,卻帶著幾分真誠。
韓玉珩微微一笑,語氣中帶著幾分調侃:“令貴人何須謝我?若不是你最後揭出烏頭之事,我那精心謀劃的蒼耳子之局,怕是根本動搖不了嘉妃分毫。說到底,是我該謝你才對。”
顧矜聞言,微微一怔,抬眼看向韓玉珩,目光中帶著幾分探究:“你為何要來和我說這些?”
韓玉珩卻避開了她的目光,輕輕笑了笑,語氣輕描淡寫:“深宮寂寞,多一個朋友,總好過多一個敵人,不是嗎?”
顧矜沉默片刻,目光幽深地看著眼前這個女子。
“朋友?”顧矜低聲重複了一遍,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韓貴人,若你說的是真心話,那我該感到榮幸才是。”
韓玉珩笑意不減,語氣溫和:“令貴人聰慧過人,自然能分辨真假。既然如此,臣妾便先告退了。”
她微微福身,姿態端莊優雅,隨後轉身離去,步履輕緩,仿佛方才的一切都隻是閒談。
***
入夜,蕭臨川走進卿雲殿中,目光落在顧矜的身上。
她著一襲月白織錦寢裳,靜坐在鏨花軟榻上,側顏如畫,清冷絕塵,似洛神圖中走出的謫仙,與這深宮的勾心鬥角仿隔著一層輕紗薄霧。
"你做得很好。"他的聲音在這夜深人靜時分顯得格外低沉。
他有幾分想像對待彆的嬪妃那樣,開口誇讚她的美貌,卻又覺得唐突輕佻,出口這一句,卻更似君臣。
顧矜抬眸看向他,神色平靜如水,仿佛並未因他的誇獎而感到任何波瀾,她緩緩道:“陛下謬讚,嘉妃雖為太後眼線,但她並無家世,除掉她並不難。”
蕭臨川微微挑眉,語氣淡淡,卻透著一絲意味深長:“她確實不重要,但你做到此處,還不居功,已很難得。”
顧矜輕輕一笑,語氣不卑不亢:“臣妾明白,嘉妃不過是太後手中一枚閒子,雖不至於影響全局,但卻可以影響人心。太後這盤棋失了子,心生憂慮,勢必加快扶持慶寧的步伐。屆時她心急則謀亂,陛下便可借機而動。”
蕭臨川凝視著她,目光如同深潭,欲探其底。一個深閨女子,能在這九重深宮之中看得如此透徹,步步為營,未免太過聰慧。
片刻後,他忽然問道:“你這些想法,是顧將軍教你的?”
顧矜聞言,眸光微微一動,隨即卻笑了笑,語氣依舊平靜:“臣妾若說,隻是因為愛看話本子,瞎貓撞上死耗子,陛下可信?”
蕭臨川的眉頭似有若無地蹙了一下,眼底暗湧翻騰。
顧矜察覺到他的神色變化,款款起身,玉立於銀燭之下。她直視著他,語氣不疾不徐,卻帶著幾分坦蕩:"用人不疑,臣妾隻想說,這一次未讓陛下失望,日後亦不會。"
她頓了頓,眸中似有星辰流轉:"顧矜所做的一切,不過是為了保家族平安罷了。"
蕭臨川的目光微微一沉,心中卻不由生出幾分複雜。他並非全然信她,可她的坦率與冷靜,卻讓他無法輕易懷疑。更何況,這樣的才智與膽識,在這深宮之中,確是難得。
行至殿門時,他腳步微頓,似想起什麼。轉身看向顧矜,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低沉的聲音在寂靜的殿內響起:"如今嘉妃已除,你的臉,不必再用藥了。"
他從錦袖中取出一個精巧的玉盒,輕置於案上:"這是上好的生肌膏,你且用著。"
顧矜看著那玉盒,心中微震,卻不露分毫。她上前一步,微微屈膝,語氣恭敬而平靜:"臣妾謝陛下恩賜。"
待蕭臨川離去,她才緩緩閉眼,後台麵板在腦海中浮現。
蕭臨川的數值麵板依舊如往常,跳動得毫無規律。
她目光微冷,手指輕點虛空,快速輸入一行代碼:
lock(target="蕭臨川", values="all")
光幕一閃,下一秒,一個鮮紅的提示框突兀彈出:【Mode undefined,lock denied】。
顧矜盯著那刺眼的紅字,眉頭微皺:“什麼叫模式未知?”
她輕聲呢喃,像是在咀嚼這幾個字的意味,眼底隱約透出一絲譏諷:“看來,有人想自取滅亡。”
說罷,她抬手一揮,麵板消失無蹤,殿內隻餘燭火輕顫,映得她眉眼深沉如夜。
***
鐘粹宮中,白芷纖指撥弦,琴聲如流水般婉轉,眼神卻始終追隨著蕭臨川,眉眼間儘是柔情蜜意。
“臨川哥哥,”她抬眸輕聲道,“如今事情已查明,矜矜無辜,你也不要再遷怒於她了吧?”
蕭臨川聞言,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語氣似是隨意,又似彆有深意:“阿芷,你倒是護著她。朕寵幸她,你竟然一點都不吃醋嗎?”
白芷聞言,輕笑出聲,笑意溫婉而從容:“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對矜矜的心性還不了解嗎?怎會吃醋呢。”
蕭臨川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探尋什麼,隨即低聲道:“那就好,阿芷最是善解人意。”
他忽然話鋒一轉:“咱們相遇相知的故事,你再講一遍給朕聽,好嗎?”
白芷微微一怔,隨即笑著點頭:“好啊。”
她放下琴,柔聲將那段故事娓娓道來——先皇南巡時,年幼的蕭臨川在江南與她初次相識的種種細節,仿佛江南的煙雨都被她的聲音染上了溫柔。
故事說到一半,蕭臨川忽然開口,語氣低沉:“阿芷,你有沒有覺得,咱們的相遇……好似上天注定,實在太巧了些?”
白芷輕輕一笑,語氣坦然:“那自然,緣分天定,自然是巧。”
蕭臨川沒有再說話,隻是伸手輕輕抱了她一下,隨即轉身躺下,閉目而眠。
白芷看著他的背影,心中卻隱隱升起幾分異樣的情緒。
今日的蕭臨川……似乎有些不同。
哪裡不同呢?她說不上來,卻莫名覺得,剛才那一抱,少了幾分溫度。
她怔怔地坐在床邊,目光一點一點描摹著蕭臨川的側臉,燭光跳動間,他的輪廓依舊如她朝思暮想那般俊朗。
突然,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如針般刺入她的腦海。
是啊……她怎麼一點都不吃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