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陰柔的嗓音刺入舒窈耳膜,她心肝一抖,後背瞬間爬上一股惡寒。
舒窈一個趔趄,差點一屁股跌在地上,好在菊青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
因為上次舒崇光一事,舒窈對“王公公”這三個字已然產生生理性恐懼。
舒窈水眸裡一片倉惶,顫巍巍問道:“公公知道大概因為什麼事情嗎?”
小太監摁了摁額頭,支支吾吾:“奴才走出殿外時,好像聽說是有關京城瘧疾之事。舒姑娘快去吧,陛下急召呢!”
舒窈心下酸澀,又對他道:“麻煩公公帶路!”
而後,一行人一前一後離開太醫院。
菊青麵色慘白如金紙,她從未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小姐莫不是攤上大事了?
她躡手躡腳躲至牆後,待那一行人走遠後,徑直往東宮跑了去。
乾清宮外
薄暮冥冥,殘陽如血,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巍峨的宮殿上,為每一條紅簷棱角,都描了層薄薄的碎金。
殿外曠闊的宮道上,正跪著一個少女,她一身青衫白裙,如雲的烏發披在脊背,斑駁的殘陽籠罩著她的周身,更顯得少女纖瘦柔弱。
小太監領著舒窈抵達乾清宮外,可偏生朱紅色的殿門緊閉著,小太監急忙解釋道:
“舒姑娘,陛下此刻正和朝臣商量前朝之事,可能需要麻煩舒姑娘在殿外等等。”
此時殿外兩旁小道上,又走過數名身著緋袍的武將,他們健步如飛、風馳電掣。
舒窈看得心頭發顫,貝齒咬住唇瓣哆嗦著:“好,公公。”
半個時辰後
“咚”得一聲,緊鎖的宮門終於被推開,舒窈猛地抬頭,隻見王公公欠身走了出來,視線交彙的一刹那,他狹長的桃花眼中射出陰森鬼魅的光,讓舒窈心口驟然一縮。
王公公拂塵一揮,眸光陰幽:
“舒姑娘,請吧!”
舒窈起身,提著裙裾,兩股戰戰,踉蹌前行。
她半隻玉足才踏入殿門,一封奏折竟生生砸在她白皙的額上,舒窈身子震住,旋即猛地抬手捂額,齒縫間溢出痛苦的嚶叮:“陛下,息怒!”
謝威端坐在龍椅上,周身透著上位者的凜冽銳氣,睥睨這麵前纖弱的女子,眼裡凶光必露,怒斥道:
“大膽舒窈,還不快跪下!”
舒窈眼神微微一凝,眸底閃過一絲錯愕,而後,她膕窩一軟,“咚的一聲”雙膝跪地。
謝威長袖一抬,指著舒窈,森寒的目光猶如利箭射出:
“大膽舒窈!你竟敢暗中勾結蠻夷,佯裝為大乾的女醫官,實則為蠻夷細作。你暗中協助蠻夷在京城傳播瘧疾,害得我大乾瘧疾肆虐、民不聊生。還不快速速招來,到底是誰在背後唆使你?”
舒窈身子僵硬,她死死咬唇,瑩白的小臉在微弱的夕陽下宛如陳年舊紙,沒有一點血色。
不過腦子她都知道,自己一定是被歹人惡意誣陷了!
舒窈並非大乾之人,她剛穿越來之時,恰逢大乾瘧疾最嚴重的時候,所以無論怎麼扯,瘧疾的源頭絕無可能是她。
舒窈縮著肩膀,神色淒淒,心臟像是倏然失重了一般,直直墜入深淵。
可是,舒窈深知,無論自己作何解釋,陛下都不可能相信她的一麵之詞,她是現代人,從二十一世紀穿越而來,剛穿越來時,大乾已瘧疾肆虐……
多荒謬,多可笑,怕是她一說出口,陛下就以欺君之罪把她關入慎刑司了!
舒窈無奈地扯扯唇角,神色怏怏:
“陛下,舒窈冤枉啊!京城瘧疾一事舒窈一概不知。陛下,若是舒窈真為蠻夷細作,暗中協助蠻夷傳播瘧疾,那舒窈為何研發抗虐藥救大乾百姓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舒窈伶牙俐齒,氣得謝威血液蹭蹭往上湧,破口大罵:“這能算理由嗎?那是因為若你研發不出,朕便會下旨斬了你和舒崇光的腦袋!”
舒窈雙袖相攏,膝跪在地,眼淚順著蒼白的小臉往下流,聲音帶著哭腔:
“陛下,您向來多謀善斷、明察秋毫,此事舒窈一概不知,舒窈壓根不識任何蠻夷之人,望陛下明鑒,還舒窈清白!”
謝威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舒窈:“壓根不識蠻夷之人?好一個壓根不識蠻夷之人!”
謝威睨了眼王公公。
王公公欠身行至謝威身旁,他手中端著個木盤子,上頭擱著個雲鳳金香囊。
王公公涎笑,把雲鳳金香囊遞給謝威,順從道:“陛下,此乃從太醫院偏殿舒窈的寢殿中搜出來的物證。”
謝威一把接過香囊,他噤聲,連眼皮都懶得抬起,唇邊的笑令人膽寒:“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壓根不識蠻夷之人?”
話音剛落,那香囊倏然砸到舒窈身上,嚇得舒窈心肝一抖。
舒窈探出一雙葇荑,輕輕拾起掉在地上的香囊,將它置於麵前,墨黑的瞳仁驟然睜大,那金香囊的錦線織法和走勢,她竟無比熟悉…..
舒窈確實會刺繡,可她完全不記得自己繡過此香囊啊!
這香囊並非出自她手,可為何和她的繡法一模一樣呢?
更駭人的是,那金色錦線在純白緞上,纖毫畢現地勾勒出一個“夷”字。
舒窈雖不是大乾之人,可她在大乾生活已逾三個月,大乾從無戴香囊的習俗,繡香囊戴香囊皆為西域蠻夷的習俗……
舒窈全身哆嗦著,麵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深邃的眸底頃刻掀起驚濤駭浪,旋即香囊從她手心掉落,砸在地上。
謝威麵龐陰沉,眸底泛著淩人的寒意,聲音仿佛碾在了冰渣上:
“舒窈,如今鐵證如山,你還妄想狡辯什麼?”
舒窈低下頭,淚沾眼睫盈盈,紅唇抿了抿,心中一片沁涼,喃喃自語:
“陛下,此香囊並非出自臣女之手啊!臣女從未繡過此香囊,定是有歹人想借繡工之由,汙蔑臣女!求陛下明鑒,莫要被歹人牽著鼻子走啊!”
謝威打量了舒窈一眼,黑眸冷得像是能淬出冰來:
“歹人,依朕看你才是歹人,你們蠻夷果真玩的一手好計謀,派一個綺年玉貌的美人深入我大乾,在京城傳播瘧疾,還妄圖勾引我大乾太子,旨在毀我大乾根基。舒窈,你還有什麼好辯駁的?”
王公公薄唇勾起抹冷笑,笑容有些陰戾,諂媚道:
“陛下,奴才手裡還有證據,和香囊一樣,亦是從舒窈閨房中搜出的。”
謝威的聲音帶著抖,喑啞著落下:“給朕速速呈上!”
王公公從木盤中拿起一遝八箋紙,欠身呈給謝威,誘哄道:“陛下,此乃舒窈和蠻夷暗中通信勾結的信件,陛下可以派人一一核對字跡!”
話畢,王公公又遞了一封舒窈給舒崇光的家書。謝威翻開家書和八箋紙,按著字跡,一一對照,他眉棱逐漸擰起,麵色弗悅,眼神愈發陰冷。
舒窈僵在原地,感覺從頭到腳一陣寒意。
事已至此,舒窈已然了悟,這一樁樁一件件天衣無縫的連環套,她肯定是被歹人算計了,而且經過她慎密的推斷,大概率真正的蠻夷細作,已深入大乾命脈。
謝威神色冰寒,而後給王公公使了個眼色。
王公公遂把那遝八箋紙一摞,呈到舒窈麵前,他唇角笑意隱隱綽綽,那笑聲冷冽而又諷刺:
“舒姑娘,陛下慈悲心腸,害怕冤枉了你,遂讓奴才把八箋紙呈給你,舒姑娘儘管可以一張一張核對。”
舒窈攤開那遝八箋紙,纖細的手指一張一張翻開,那白紙上的黑紙,刺入她的眼,猶如一把利劍,讓她血肉模糊。
從第一張至最後一張,舒窈自後背沁出冷汗,密密麻麻的紮在身上,又像是無數的針尖順著肌膚往她體內鑽,幾乎立刻就要麻痹倒地,她跪不穩,要扶住地。
舒窈眼淚一滴滴砸在宣紙上,有人冒充了她的字跡,而且此人道行極深,這字跡仿的幾乎十成相似,舒窈了悟她被人算計了,此事關乎大乾的江山社稷,謝威定不會輕饒她,她該命斷大乾了吧。
謝威扶著龍椅,起身,一步一步行至舒窈麵前,他長身玉立,居高臨下睥睨著她,頓時一種無形的壓迫感鋪天蓋地地籠罩下來,舒窈呼吸塞住,幾近溺斃。
謝威劍眉緊皺,聲線泠泠:
“朕向來行事公允,斷斷不會汙蔑了你,此八行箋朕已找人一一核對過,一筆一墨皆出自你之手。更何況你行妖媚之術,勾引魅惑我大乾太子,其罪當誅,朕感念你研發抗虐藥有功,將功抵過,朕不再追究舒氏一族。”
謝威輕扣翡翠扳指,麵色漠然:
“隻不過舒窈,你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傳朕旨意,正五品太醫院院主之女舒窈,惡意勾結蠻夷,意圖霍亂宮闈,毀我大乾基業,打入慎刑司,無朕旨意,永世不得出慎刑司!”
舒窈愣了下,隨後鬆了口氣,若是因為那歹人,讓舒氏一族蒙冤,她於心不忍,無論結局如何,她都要最後掙紮一把。
舒窈眼睫輕顫,眼底蓄淚:
“陛下,臣女是被人冤枉的,臣女一心為國,從未去過蠻夷,臣女和太子殿下兩情相悅,並非臣女惡意勾引。”
謝威眉尾下壓,氣息冷冽:
“來人,速速把舒窈打入慎刑司!”
舒窈抿唇,眼睫猶如翅顫:
“陛下難道不想知道真實的細作是何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