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姻緣(1 / 1)

春山不邀月 夏商酥 4030 字 4個月前

貝宅。

白幡撤去,恢複以往的喜氣。

葛丹紅側躺在美人榻上,緊閉著雙眼,眉頭緊鎖,腦子裡全是那張熟悉不過的臉,一舉一動都似曾經的自己。

從昨日辰時醒來後,出去見到她,從白家跟到曲家門口。

因是堂弟曲竣的喜事,不可貿然前去,隔著那麼遠,隻能看到她的舉止,說的什麼卻沒有聽見,從她帶喜平在外遊玩的態度來看,應該是個心眼不壞的人。

她到四方書鋪,出來時見她帶了不少書籍,想她目前應該是需要這份抄書的營生謀生。

隻是,有一疑惑的事是,怎麼與伍蘇淺這仵作結識了?

葛丹紅壓得手腕發麻,微微翻個身,卻瞥見貝雲崢坐在榻前,眼皮沉重,閉上又睜開,知道自己如今是葛丹紅。

葛家的二小姐,貝家的三少夫人,兩個女兒的母親。

那她現在是葛丹紅,曲薔薇已被她人替代,再也做不回曲薔薇。

那,真正的葛丹紅又去了何處?

貝雲崢見她一直發著呆,憂心忡忡地問,“娘子,我去叫王老先生過來診脈?”

“嗯,有勞!”葛丹紅抬手捏捏眉心,輕點了下巴。

貝雲崢見她興致不高,心情始終悶悶的,再問道,“娘子,我把玲瓏抱來給你看看。”

“不…… ”葛丹紅本能地拒絕,可說到一半,卻又止住了,這身子原先的主人孕育兩個女兒,大的四歲半。小的才三天,就失去了生母,若不是她進了這具身體,是不是就——入土為安了?

貝雲崢看她實在是沮喪得很,歎了一聲,“那你先好好歇著,晚些時候再看玲瓏!”

“你把玲瓏抱來,我瞧瞧。”葛丹紅還是不忍心,讓一個新生兒沒了母親,還被一個換了芯子的假母親厭棄。

貝雲崢你沉重的神情上浮上了欣喜,“好!”

等他抱來貝玲瓏,葛丹紅動作輕柔地抱著她,小小的一個,安靜地躺在懷裡,和喜平剛出生的那幾天一樣,皺皺巴巴的,小眉頭緊蹙著,粉嫩的雙拳捏緊都那麼可愛,每一個小動作都似在撒嬌,讓人心裡溫暖。

看著看著,滾滾的熱淚再次溢出眼眶,鼻尖泛紅。

瞧她落淚,貝雲崢心疼不已,“娘子,莫哭,會傷了眼睛。”

葛丹紅用指尖拂去眼淚,抬頭望著貝雲崢,柔聲道, “我想麻煩你一件事。”

貝雲崢認真地看著她,“娘子,請講!”

葛丹紅眼前霧蒙蒙的,“給曲家送請柬,請他們來喝玲瓏的滿月酒。”

她心神很亂,停下思考了一下,“給曲家送點心果子,布匹。今天失了禮數,得安撫她們。”

“想吃白記的嫩豆腐,豆乾了。”葛丹紅抬眸,一雙水霧的眼睛,看著貝雲崢,“勞煩你派人去買一些。”

*

曲紅葙端著茶杯,連喝了三杯熱水,才緩和身上的寒冷,指尖凍得發紅,捏不住茶杯。

江蝶在一旁坐著,觀看著曲紅葙的舉止,從葛丹紅走後,她就這般發呆,愁眉苦臉。

曲紅葙愁腸百結,待覺得肚子有些發脹,才放下茶杯,眼眸微掀,眼觀六路的神態,現下已全是警戒,挺直身體,望著江蝶。

江蝶始終瞧著她,臉沒變,聲音沒變,這這這、到底破綻是何呢?為何會做那樣的怪夢?

曲紅葙緩了緩,腹脹疼痛的感覺隨之而來,知道這裡的怪俗,嫁出去的女子,來月事時不可在娘家,更不能在娘家坐月子,放下杯子,輕聲道,“那、娘,我和擇聲先回去,得空再回來看您!”

江蝶掀了眼皮,一雙看清世事的眼睛,直視著曲紅葙,可就是這雙眼睛,竟看不清這個怪夢裡提及有了改變的女兒。

她頓了頓,麵容慈和,笑道,“也好。”

稍作思考,又補充道,“回去後好好歇著。”

“好,一定!”曲紅葙明白,江蝶懷疑自己,可又看不出確切的破綻,不好戳穿。

聽見姑姑要走,曲喜平從曲勤柳腿上滑下來,快步走到北屋,吭哧吭哧地去收拾著衣衫,放到包袱裡,艱難地抱在懷裡,亦步亦趨地走出來。

“姑姑,帶我走。”

曲紅葙偏頭去看,眼眸微亮,瞧見曲喜平抱著包袱過來,裡麵的衣衫沒有放好,露了一些衣角。

還沒站起來,曲喜平就已經跑到了麵前,仰著可愛的小臉,一雙清澈的眼睛,撲閃撲閃,繼續說道,“姑姑,帶我走。”

看到這一幕,江蝶眼裡蓄起眼淚,仍舊強撐著笑出來,朝曲喜平招招手,“姑姑要回婆家了,你不要搗亂。”

曲喜平嘟著嘴,歪著腦袋看了江蝶一眼,又看看曲紅葙,“這裡,也是姑姑的家。”

曲紅葙從來沒有想到,曲喜平會這般粘原主,半蹲下來,整理了掉下來的衣衫,聲音柔和,“喜平,過些天我回來看你,給你帶更多好吃的。”

原主提前備好了回娘家的禮品,帶了過來,多是零嘴,專哄曲喜平的。

“姑姑,就跟你走。”曲喜平在原地跺著腳,小辮子上的小鈴鐺輕脆地響起。

曲勤柳竟不知所措,自玉雅走後,平時要外出做工,分身乏術,都是薇薇帶著她。

在薇薇成親後,喜平常去西屋,看見空空蕩蕩的屋子,總是站在桌子前發呆,有些時候,沒來由地就哭了出來。

曲喜平緊緊地抱著懷中的包袱,不讓曲勤柳拿走,狠狠地吸了鼻子,再次喊道,“姑姑。”

“好。”曲紅葙到底是心軟了,輕撫著她的臉頰,伸手去接她的包袱,可在觸碰到包袱的那一瞬間,還是去看了一眼白擇聲。

白擇聲過來,主動抱起了曲喜平,對江蝶道,“嶽母,讓喜平玩兩天,我送她回來。”

江蝶忙拒絕,“這,帶喜平過去,不太好。”

曲勤柳也向曲喜平伸手,“喜平,來,爹爹抱。”

曲喜平倔強,不願意,緊緊地揪著白擇聲的衣襟,趴在他的肩膀上。

見此,曲勤柳不好再說什麼,隻道,“明早我去接她。”

過一晚上便好,怎能多敢叨擾。

離開曲家後,曲紅葙的心才踏實起來,提著曲喜平的小包袱,偏頭瞧著仍在白擇聲肩膀上趴著不敢抬頭的曲喜平。

唯恐會被抱回去,曲喜平揪緊了白擇聲的衣襟,聽聲辨位,覺得是出了家門後,才敢睜開眼睛,欣喜地朝曲紅葙望去,張開雙手,“姑姑。”

曲紅葙自然地接過她,懷裡的她宛若呆萌的樹袋熊,溫柔地低眸看她,“跟姑姑去做什麼?”

曲喜平隻笑,抿著小嘴不說話。

伍蘇淺從縣衙裡拎著木箱出來,到了巷子交界,遇見了曲紅葙、白擇聲二人回來,此次跟她們回來的還有曲喜平。

見到曲紅葙,伍蘇淺的笑意就沒有下去過,還是強忍,收斂了喜悅。

白擇聲察覺異常,就道,“你這是……”

伍蘇淺垂下眼眸,低低地笑,“遇到了好事。”

白擇聲點點頭,想到今日與費閆方,郗言學說的事情,提醒道,“閆方告假了半個月,言學他暫代捕頭,可能會很忙。”

伍蘇淺假裝眉頭輕輕地皺了一下,顯然是不知道這事,無奈歎氣,“他現在有這樣的事情,怎能有心思抓捕賊犯。”

白擇聲也是同情,“我與言學勸他很久,可他、沒聽進去。”

伍蘇淺試探著問,“你們勸他什麼?”

白擇聲歎了一聲,“放下這姻緣。”

伍蘇淺驚詫地看他。

曲紅葙也望著他,眼裡有著疑慮。

白擇聲解釋,“此舉是為保他的孩子安全,前些天,黛黛上吐下瀉,疑是吃了他母親給的包子。”

曲紅葙和伍蘇淺對視一眼,心驚膽寒。

伍蘇淺問,“那他怎麼說的?”

“還在猶豫中。”白擇聲神情凝重,“不知他到底怎麼想的?”

伍蘇淺微微頷首,“若真是做出這些傷及性命的事,夫妻緣分已儘,倒不如早些了斷,各奔東西。”

白擇聲沉默,亦是默認。

伍蘇淺心裡藏著萬分欣喜,沒有表露半分,隻沉著臉,“哎,那言學和你就要辛苦了。”

“無妨,為民就是為己。”白擇聲義正言辭。

伍蘇淺點頭,尋了緣由離開,在走過曲紅葙身旁時,遞給了她一個信管。

曲紅葙迅速接過,借著抱曲喜平的空隙,塞到了喜平的包袱裡。

帶曲喜平回了小樓,放她下來,她在一樓的書房裡,站在原地左看右看,滿眼好奇,“書多多啊!”

曲喜平上樓去放她的包袱,順帶將伍蘇淺給的信紙取了出來,反複折疊,捏在掌心裡。

“姑姑。”曲喜平小心地踩著樓梯,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白擇聲在她身後,彎腰看她,滿眼溫潤。

曲紅葙小跑著下來,撈起曲喜平,點著她的小鼻子。

曲喜平笑意盈盈,小手指著書桌,“姑姑,抄書,我等。”

白擇聲抬起手,輕揉了曲喜平的後腦,聲線清潤,“我去煮些熱水。”

曲紅葙問他,“你還要忙什麼嗎?”

白擇聲思忖,回答她,“要去搬豆腐板子,祖父祖母快收攤了。”

“好。”曲紅葙走到桌前,讓曲喜平坐在軟凳裡,則去生了炭爐,望向白擇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