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救(1 / 1)

梁霈坐在丁家的堂屋裡,雙手在桌下不安地絞著手指。

方才梁霈按照紀莘的描述,找到丁家,敲開了院門。

梁霈本以為她隻需把話帶給丁家的女娘,但沒想到,堂屋裡有兩名年輕英俊的男子要見她。

梁霈隻能安慰自己,她戴著厚重的冪籬,這兩名郎君定然看不清她的容貌,他們也不會知道她是誰。

如是想著,梁霈鼓足勇氣,對坐在對麵的二人道:“我為珍珍而來,請你們去救她。”

珍珍?

邱常發不記得自己認識一個叫“珍珍”的,困惑了一瞬後反應過來,“珍珍”很可能是阿莘。

陳氿表現得漠不關心,“珍珍是誰?不認識。”

邱常發以為陳氿忘了紀莘也叫胡珍珍,在桌下戳了陳氿兩下作為提醒,可陳氿仍舊無動於衷。

梁霈扭頭看向屋外,門口有棵梨樹,院門上貼著門神,她方才都確認過的,沒錯啊。

梁霈大惑不解,“這裡不是丁家嗎,你不是‘陳氿’嗎?”

“我是陳氿,可你知道我是誰,我卻不清楚你是何人。敢問娘子尊姓大名,來自何處?”

梁霈不敢讓這兩人知道她是誰,於是道:“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珍珍被關起來了,請你們救她。”

陳氿輕“嗬”一聲,“我都不認識你說的珍珍,為何要救她?娘子不妨說說看你是何人,與這個什麼珍珍有何關係。我估摸著娘子是找錯人了,你若是能多說些,沒準我們能幫你尋到你要找的人。”

“這樣嗎?”梁霈低下頭,絞動著手指思索,心中天人交戰,不知該不該坦誠身份。

邱常發趁著梁霈低頭,擠眉弄眼地提醒陳氿,珍珍就是阿莘啊!

陳氿眨眨眼睛,示意邱常發,他知道。

邱常發會意,陳氿在套這女娘的身份,便也不著急了,安靜等著女娘的回應。

梁霈想著想著,突然抬起頭,“不對,我是按珍珍的描述找來的,此處不可能有兩個‘陳氿’,不會有這樣巧的事,所以你就是我要找的人。來之前我問珍珍,她可有信任的友人,她說了你的名字。可為何你是這樣的反應,你怎能如此冷漠,如此辜負珍珍的信任,你當真不關心珍珍的安危嗎?”

梁霈越說越生氣,氣得她暫時拋下了緊張不安,說到最後直接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質問陳氿。

陳氿原本渾身戒備,隨著女娘的指責,戒備卻如冰雪消融,卸得乾乾淨淨,甚至還笑了出來:“她親口和你說的?說她信任我?”

陳氿的反應在梁霈看來十分奇怪,梁霈不自在地抓住裙擺,略糾結後又坐下,“是她親口說的。府裡沒人會救她,所以我問她府外是否有她信任的,並且能救她的人,她很確定你會去救她。”

陳氿因為紀莘的“信任”得意了一瞬,但很快恢複了冷靜,眼下的當務之急是問清楚這女娘是何人。

“府裡?”陳氿問道,“所以你是梁府的女娘?”

裙擺被梁霈抓出了像花一樣的褶皺,“我名梁霈,是梁家三房的六娘。”

陳氿的心重重一沉。

方才他故作冷漠地試探梁霈,是因為他怕這又是個陷阱。若因為一個身份不明的人跑來說了三兩句語焉不詳的話,他便衝去梁家找紀莘,隻怕紀莘無事也會變有事。

可觀梁霈的語氣、態度、反應,她並不像有城府的人,況且此刻她已報出了身份姓名。

所以紀莘可能真的出事了。

穩妥起見,陳氿又問:“珍珍出了何事,可否仔細講講?”

“我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有一日夜裡,祖母突然命人去長房院子,把珍珍關了起來。珍珍房間的門窗都被木條釘死了,沒人進得去,更沒人給珍珍送吃食。我昨日去給珍珍送點心,聽得出她很是虛弱,如果再關下去,珍珍的身體撐不住的。若你們是她的友人,請你們儘快去救她!”梁霈道。

陳氿在桌下攥緊雙拳,兩條手臂青筋暴起,但麵上還在努力維持鎮定,“梁老夫人為何關她?”

“我真的不知,但在珍珍被關起來之前,我找過她。”梁霈越說越小聲,“當時我和她說我知道是她幫四叔母義絕的,也說了請她幫我,還告訴了她大伯母找她的原因。我不知是不是有人聽到了我們的對話,是不是我害了她。”

“你知道韓氏接她去梁府的原因?”

冪籬下的梁霈點了點頭,將之前和紀莘說的原委——梁家與宣國公府的親事——又重複了一遍。

陳氿心中不禁冷笑,又是宣國公府。

眼見陳氿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眸中似有火焰在燃燒,梁霈惴惴不安地問道:“能說的我都說了,你們何時去救珍珍?”

邱常發看看陳氿,知道陳氿此刻定然憤怒至極,恐怕無暇回答梁霈,於是邱常發道:“六娘子,信息我們都接收到了,請回吧。勞你轉告珍珍,我們很快就會去救她,另外,也請你多為珍珍送些吃食,讓她務必堅持住。”

得了這樣的回答,梁霈終於安心,站起身道:“好,我會找機會去看珍珍,也請你們儘快。告辭。”

邱常發送梁霈出了宅門,回頭去找陳氿時,陳氿臉色鐵青,還一動不動地坐在原位。

“我們可以夜裡潛進梁家,將阿莘救出來,你一個人去不穩妥,我和你一起。喂,陳氿,” 邱常發伸腿踢了踢人,“你彆隻顧著生氣不說話啊,你是怎麼打算的?”

“不,先不去梁家,去宣國公府,找孟淮。”

“啊?為何?”

“紀莘被關發生在你被抓的那日,我不能不懷疑這件事也是孟淮授意的。若當真與他有關,放人也必須由他開口,如此才能保證梁家以後都不會為難紀莘。而且,方才梁霈提及的親事算是私隱,我需要去宣國公府核實,這樣一來可驗證梁霈的身份,二來可確保她方才所說皆是實話。”

陳氿邊說邊捋順思路,說到最後猛地站起,“老邱,我這就去宣國公府,你不必同我一起。”

另一邊,梁霈走出丁家,頓感心中大石落了地。

婢女素雨守在宅門口,見梁霈走出宅子,迎了上來,“娘子,事情結束了?”

梁霈掀起冪籬的薄紗,笑得燦爛,“嗯,辦好了,他們是珍珍的友人,說很快就會去救珍珍。”

素雨急忙放下薄紗,確保梁霈的容貌不會露出分毫,“娘子,那我們快回去吧,我去賃馬車。”

梁霈攔住素雨,“不必,我不敢用家中的馬車,來時賃了馬車,是因為我想快些趕來。現在事情辦完,也無甚可急的了,我心情好,我們走走吧,正好也可逛逛街市。”

人頭攢動的街市上,素雨緊緊跟著梁霈,想了又想之後,把心中困惑問了出來:“娘子,雖然我不知道老夫人為何關珍娘子,但珍娘子與來曆不明的年輕郎君為友,在府裡還不時地出言不遜,實非高門貴女所為。可娘子為何如此儘心儘力地幫助珍娘子?”

梁霈在街市上走走停停,回道:“素雨,你知道嗎,我很羨慕和佩服珍珍,那些你認為的出格之處,正是我覺得她了不起的地方。她正義、勇敢、有主見,在內不會屈從於長輩,能堅持自己的主張,在外她有自己的事業,足以讓她安身立命,這些都是我沒有的。我幫她,是因為我真的喜歡她。”

梁霈一向逆來順受,從未說過這樣的話,素雨瞠目結舌,“娘子……”

梁霈輕笑一聲,“而且,其實我很開心我能幫到她。阿娘總是嫌我無用,但是你看,我是做得成事情的。我是有用的,對嗎?”

素雨聽得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

“娘子……”

梁霈挽住素雨安慰,“好啦,不要難過。家中沉香快用完了,前麵有家香鋪,我們去看看。”

街邊的香鋪香氣襲人,梁霈步入店中,問櫃台後的掌櫃:“掌櫃,可有沉香?”

櫃台後是整麵牆的木櫃,其上擺放著無數精致容器,掌櫃從木櫃中取出一隻錫盒,放到櫃台上,打開盒蓋,“娘子,這是產自林邑國的上等沉香,您看看。”

梁霈摸了摸錫盒中的沉香,彎腰低頭湊近,微微掀開冪籬的薄紗嗅了嗅,而後放下薄紗站直,“掌櫃,這沉香是經過染色和塗油的,並非上等沉香。”

掌櫃立即變了臉色,矢口否認道:“娘子,這話從何而來,小店誠信經營,您可不能胡說!”

“我沒有胡說。”梁霈精於香道,有條有理地陳述,“首先,好的沉香觸感細膩清爽,而這塊摸著卻十分粘手。其次,細嗅之下這塊沉香有股刺鼻氣味,是用於染色的材料的味道。還有,沉香顏色自然,色澤上會深淺不一,可是這塊顏色太過均勻,缺乏自然變化。無論怎麼看,這塊都不可能是上等沉香。”

周圍的其他客人被梁霈的分析吸引,紛紛湊過來打量櫃台上的沉香,掌櫃怒容滿麵,高聲質問梁霈,“你是哪家派來搗亂的,竟敢汙蔑!如此胡說八道,你有證據嗎!”

“我方才所講的就是證據。”

“你一人之言,如何能算是證據!”掌櫃招呼來兩名夥計,“把這個搗亂的給我趕出去!”

兩名夥計連推帶搡,將梁霈攆到了店鋪門口,梁霈氣不過地理論:“你們這是以次充好,欺騙客人!”

“閉嘴!”

為了阻止梁霈再說下去,一名夥計掄圓了胳膊,襲向梁霈麵門。

梁霈急忙後縮躲避,因害怕而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啊——”

聽見夥計痛苦的叫聲,梁霈好奇地睜眼,隻見夥計已被人押住,跪倒在地。

梁霈視線上移,看向製服夥計的那人。

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