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勢(1 / 1)

“方才陳氿本該和我一起進來,可突然有兩個精壯男子找陳氿,他們又強硬又恭敬,很是奇怪。邱阿兄,我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就是擔心會不會有事。”陶記酒肆內,紀莘對邱常發道。

邱常發一聽便知找陳氿的是什麼人,是以並不擔心,甚至還有心情開玩笑:“呦,阿莘你這是在擔心陳氿?”

“嗯。我們都是夥伴,我當然不想他有事。邱阿兄你為何不擔心,你認識那兩個人?”

邱常發回道:“不算認識,但我大致猜得出他們的身份,你放心,陳氿不會有危險。不過估計這會兒他過不來了,我們自行與宋常侍商談吧。”

“好。這次若是談成,打通獲取宮內消息的渠道,我會有分紅嗎?”紀莘問。

“會有。可是阿莘你在梁家暫時不愁吃穿,怎的還急著要錢了,有什麼事嗎?”

“不是有事,隻是我一直欠著陳氿的錢,早些還上總是好的,免得我一直惦記這事。算起來,我之前陸續還過幾次,加上這次的,應該能還得七七八八了。”

邱常發失笑,“阿莘你太老實了,他忽悠你的,你何必那麼認真?要我說,你不必還,看他敢耐你何。”

紀莘搖頭,“陳氿同我說過要將欠債一筆勾銷,我沒同意。我寫過字據的,人無信不立,我既答應了還錢,就該履行承諾。等我把錢還清,心裡也就沒負擔了。”

“負擔?”

“嗯。陳氿嘴硬心軟,骨子裡是很好的人,他幫過我許多,我已視他為友。可有時我接受了他的好意,心中卻過意不去。比如前幾日他送了我一個本冊和一支筆,我應該給他挑一件回禮的,可我欠著他的錢,又覺得與其回禮,還不如抓緊還錢。總之,就是有些為難。”

邱常發說不出話,借著彎腰撿東西,躲在桌下偷笑。

陳氿這個缺德玩意兒,慣會坑人害人,如今可真是遭了報應,自己挖坑埋自己。

紀莘與邱常發坐了許久,終於等來了宋培恩。

邱常發連忙迎上前,“宋常侍快請坐,菜恐怕是涼了,我這就喊店家來把菜端下去熱一熱。”

宋培恩在上首坐下,抬了抬手,“不必。我方才有些急事,來得遲了,還望邱兄莫要怪罪。我隻能坐上片刻,待事情說完便要趕回宮中,所以不必麻煩了。”

邱常發在宋培恩身旁的位置坐下,舉起酒杯,“宋常侍貴人事忙,能撥冗前來,我等不勝感激。一杯薄酒,聊表心意。”說完一飲而儘。

紀莘也跟著一飲而儘,隻不過她杯中的是水。

宋培恩則是嘴唇略沾了沾酒杯。

邱常發又道:“宋常侍公務繁忙,我們也不囉嗦,直接說正題吧。您肯為我們奇真軼報傳遞消息,這是我們莫大的榮幸,所以我們願定分成比例為□□,您六我們四,不知您意下如何?”

宋培恩放下酒杯,目光落在紀莘身上,“上次的龍龕糍是你做的?”

“是。我們抱著十足的誠意而來,還望能合您的心意。”紀莘道。

“龍龕糍做得不錯,往後娘子若是有空,可能還要麻煩娘子再做幾次。”宋培恩拍了拍手,有一人走進房間,將幾隻錦盒放在桌上,“至於之前送的其他禮物,邱兄收回去吧。”

邱常發不解宋培恩是何意,宋培恩卻是在說完之後,直接起身走了。

邱常發跟著起身,追出雅間挽留,結果無功而返。

雅間內隻剩邱常發和紀莘,邱常發全然摸不著頭腦,“他這是什麼意思,阿莘,我怎麼看不懂呢?”

“邱阿兄,之前他約我們見麵時,有表達願意合作的意思嗎?”

“自然。”邱常發道,“送來消息的人說的就是宋常侍願意合作,要求見麵詳談。”

“真是好生奇怪。他方才的態度曖昧不清,既不拒絕也不答應,他說可能還會要龍龕糍,像是願意繼續來往,可又送回了其他禮物,像是要劃清界限。”紀莘亦是困惑不已,想不通宋培恩究竟有何用意。

“可能是這段時間裡他又改了主意吧,哎。”邱常發有些沮喪。

“左右他沒有明確拒絕,我們可以繼續與他接觸,同時做好兩手準備,試著聯係其他宮中宦者。邱阿兄,不必灰心,有誌者事竟成。”

邱常發整理好情緒,站起身,提起桌上錦盒,“阿莘你說得對,走吧,這次不行我們就再想彆的辦法。”

“嗯,”紀莘點頭,“一定會有辦法的。”

走出酒肆,紀莘對邱常發道:“邱阿兄,我還有事,就不和你一道走了。”

紀莘和紀茹分彆之前,定下過聯係彼此的方式。紀莘被梁家的命案耽擱了許久,不知紀茹有沒有聯係過她,也是時候該去看一看了。

邱常發應道:“成,那我走了,你自己小心些,彆回去得太晚。”

“好。”

紀莘和邱常發分頭離開,紀莘還未走出多遠,便聽到另一邊傳來騷動,其中隱隱約約能聽到邱常發的叫喊聲。

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紀莘轉頭跑了過去,隻來得及看到邱常發被縣衙不良人押走的背影。

周遭的人們竊竊私語,紀莘隨意找了一人詢問:“這位大叔,請問方才縣衙為何抓了那人?”

大叔隻當紀莘是來看熱鬨的,“那人拎著好幾隻錦盒,裡麵裝的全都是禁書,被當場抓了現行,所以被帶走了。”

旁邊一名嬸子問大叔:“看禁書是什麼罪,怎麼判?”

大叔道:“那人那樣子可不像隻是看禁書的,方才縣衙不良人當街打開錦盒,謔,裡麵那麼多,我看那人十有八九是賣禁書的。賣禁書這罪可大可小,得看是何種禁書,若是判得重,殺頭流放都有可能。”

紀莘越聽越心焦,又問:“不良人如何發現那人帶著禁書的,是直奔他來的嗎?”

“對呀,怪了哈,大街上這麼多人,可不良人隻搜了他的東西。”

“多謝大叔。”紀莘說完,顧不上去聯係紀茹,急匆匆地跑了。

陳氿被奇怪的人引走,邱常發送禮的錦盒裡莫名裝了禁書,縣衙得了消息直接來抓人,今日的事都非比尋常,恐怕是有人算計奇真軼報。

可這是為什麼?

人人皆道宣國公府煊赫至極,奢侈豪華,規模甚廣,今日陳氿切身體會到了。

便說府中開鑿的一處大池,以玉石砌岸,以珊瑚寶石築底,以金銀裝飾斜橋,瀑布飛瀉,流淌不息,華麗非常,令人歎為觀止。

陳氿跟隨家令繞來繞去地走了許久,家令終於停下,“郎君,國公在裡麵等您。”

陳氿推門走進房間,一眼看到書案後端坐的宣國公孟淮。

歲月未曾在孟淮臉上留下痕跡,反倒是增加了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尊貴氣息,舉手投足間,儘顯從容不迫、威嚴高貴。

陳氿暗暗咬牙,克製著心頭的厭惡和怒火,瞄到書案對麵的一把椅子,徑自坐了下去。

“說說看你的條件吧,如何才能讓你不再來找我。”陳氿開門見山。

孟淮越來越頻繁地派人去找陳氿,今日甚至出現在了他人麵前,陳氿無法不擔憂。

長此以往,早晚有一日孟淮會摸清他身邊的所有人,借此找到他的軟肋。到那時,難說孟淮會使出什麼手段。

所以陳氿今日沒再躲避,選擇來見孟淮,希望能徹底打消孟淮找他的念頭。

孟淮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陳氿,“喝茶,新沏的顧渚紫筍,特意為你準備的。”

陳氿連一個眼神都欠奉,“你叫我來就為了炫耀你的財富地位?”

“你大可不必夾槍帶棒地同我說話。”

“我今日來見你,隻為一件事,你今後不要再派人找我,若是再來,見一次打一次。”

孟淮舉起茶碗,茶蓋輕刮碗沿,“我知你身手不錯,你隨意打,人我有的是,就當送去陪你練手了。”

“嗬,”陳氿不禁冷笑,“你就是這樣對待你手下的人?就因為你沾了光,得了好處,搖身一變成了身居高位的人,就可以不在意他人死活?你彆忘了,當年你有多卑微,多低賤,是如何跪在崔氏麵前搖尾乞憐的。”

孟淮放下茶碗,抬眼緊盯陳氿,眼中如有誘人失足深陷的漩渦,“若你也身居高位、手握權勢,你自然會知道,他人皆如螻蟻,不過是為你墊腳的。當年崔氏傷害你們母子,如今我絕不會重蹈覆轍。回來我身邊,權勢、地位、錢財,所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給你,宣國公府的未來也屬於你。”

“哈,哈哈,哈哈哈,”陳氿越笑越大聲,越笑越譏諷,“你以為我會動心?不,我隻覺得惡心。就算他人如今都想巴結奉承你,在我心裡,你永遠都是當年那個低三下四,求人饒你一命的無恥小人。”

“既然如此,”孟淮語氣突然轉冷,“你回去吧,去找找你那幾個夥伴,看看他們現在如何。”

這話不啻威脅,陳氿猛地站起,眼中的憤恨幾欲噴薄而出,“你做了什麼?”

孟淮鎮定悠閒地呷了一口茶,“你恨崔氏當年逼迫我拋棄你們母子,可這就是權勢的力量。你回去看了便會明白,沒有權勢,你根本護不住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