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紀莘和陳氿的勸說下,吳月娘終於下定決心,再看向紀莘和陳氿時,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和堅強,“謝謝你們願意幫助我和五郎,我願儘力一試。”
“梁季義惡跡累累,梁家人未曾阻止,卻遮遮掩掩,生怕梁季義的真麵目被揭穿。我們偏不讓他們如意,就要告上官府,鬨得人儘皆知,非讓梁家當眾顏麵掃地不可。梁四夫人,不,吳娘子,你不必謝我們。讓他們顏麵儘失、受儘唾罵,這件事本身也有趣得很,我很樂意去做。”
紀莘斜睨了一眼陳氿,這人又是這樣,一說完正事,嘴裡就沒個正經。
計劃已定,但還有許多事要安排,陳氿與紀莘和吳月娘說完話,便出了門。
紀莘留在房間裡陪著吳月娘,天南海北地聊了些不相乾的話題,吳月娘漸漸放鬆,心情轉好,紀莘這才問起另一件事。
“月娘,梁叔仁和楊氏之前當著全家人的麵,說梁季義的官職不是科舉考來的。梁季義是何時當的官,你知道他的官職是如何來的嗎?”
吳月娘搖了搖頭,“在我撞破梁季義毆打五郎,我自己也開始被打之後,梁季義便不再偽裝,時常出入青樓,不務正業,我鮮少看到他讀書。他兩年前突然有了官職,我也覺得奇怪,但我對他避之唯恐不及,哪裡敢去問是怎麼回事。你為何問這個,你們想調查他的官職從何而來?”
“是想查,但這件事有些棘手,眼下還沒有頭緒。”紀莘坦誠道。
“待我再仔細想想,爭取想起些能幫到你們的信息。”
紀莘提起垂落的錦被一角,往吳月娘身下掖了掖,“多謝。不過最重要的還是你要養好身體,養足精神,做好與梁家人當堂對質的準備。”
“好。”吳月娘笑著回應。
陳氿忙了大半日,天色將黑之際才返回丁家,一道回來的還有邱常發和張小五。
張小五竄到廚舍門口,對著廚舍裡的身影問:“小禾,今日夕食吃什麼啊?”
廚舍裡忙碌的人聞聲轉身,“小苗從河裡摸了不少魚蝦回來,今日吃炙魚和炙蝦,還有胡餅。”
張小五看清說話的人,臉頓時垮了下來,手臂隱隱作痛,“怎麼是你?”
紀莘撿了根柴扔進灶膛,“我在做飯啊。”
這話說了跟沒說一樣,張小五拔腿就走,他不喜歡紀莘,又怕陳氿再收拾他,所以還是離紀莘遠些為妙。
迎麵遇到提著水桶回來的丁小禾,張小五問道:“小禾,紀莘怎麼在這?”
丁小禾放下水桶,“陳阿兄帶她來的,昨晚就來了,他們有事要商量。”
“也是怪了,陳氿怎麼總是和紀莘攪在一處?”張小五真是想不通。
丁小禾垂眸,鴉睫落下一片小小的陰影,讓人看不清她的神情,“大約是因為紀莘很有本事,陳阿兄需要她的幫助吧。”
張小五一聽人提紀莘“有本事”就來氣,無奈地跺了跺腳,“哎,煩!”
邱常發和張小五都話多,這兩人來蹭飯,丁家今日這一頓夕食很是熱鬨。
“我去縣衙問了,麗娘阿姊明日便能出來,穠翠閣裡的阿姊們正在準備明日的慶祝呢。”張小五喜笑顏開地道。
“呦,那窈娘定然也忙著呢,不知我等下去找她,她有沒有工夫理我。”邱常發接道。
張小五翻起一個白眼,“窈娘阿姊對你情真意切,從來隻有你不去找她,哪有過她不理你的時候。”
邱常發莫名被懟,偏偏在這件事上還不敢還嘴,於是換了個話題轉向紀莘:“阿莘,你吃完飯是不是要回梁府?我去穠翠閣,和你順路,我送你回去吧。”
“嗯,要回去的。”紀莘道,“雖然梁季義的命案有了結果,但我的事情沒結束,我還要在梁家留一段時間。”
“成,我送你。”
“老邱!”陳氿突然插話,“你哪裡有時間送紀莘,窈娘等著你呢,你彆讓她等急了。”
邱常發沒看陳氿,一邊夾菜一邊回道:“她不會著急的,小五不是說了,她們忙著準備慶祝麗娘平安歸來呢。”
陳氿無語死了,在心裡暗罵邱常發嘴欠,還多事。關鍵是邱常發還不抬頭看他,他都沒辦法給邱常發使眼色。
陳氿沒轍,隻能照著邱常發的方向,在桌下踢了一腳。
張小五“啊”的一聲叫,“誰踢我?”
邱常發有些奇怪地抬起頭看張小五,陳氿又“咳咳”兩聲吸引邱常發注意力,邱常發這才發覺陳氿眼神很是不善。
邱常發頓了片刻才明白過來,“啊,阿莘,我才想起來,我有點急事,不能送你。”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回去。”紀莘道。
陳氿在桌下又踢了一腳,這次踢中了邱常發,邱常發身子一抖,“阿莘你自己回去不安全,我是沒空,但陳氿有空,讓他送你。”
“行。”陳氿順勢立刻接話。
紀莘覺得自己回去沒問題,本想拒絕,可沒等她說話,陳氿已經應下了,紀莘便沒再推拒,低頭專心吃飯。
張小五看看陳氿,又看看邱常發,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幾圈,直覺這兩個人在搞事。
待紀莘用完夕食,陳氿陪著紀莘離開了丁家,張小五問邱常發:“老邱,你和陳氿在搞什麼名堂?”
此時飯桌上隻剩邱常發和張小五,邱常發說話少了些顧忌,“小五,你說你平時鬼精鬼精的,怎麼這麼點事你都看不明白?”
“看明白什麼啊?”張小五放下飯碗,雙手環胸,“我看你們兩個全都胳膊肘往外拐,都向著那個紀莘。還搶著送她?美死她得了!”
邱常發撇撇嘴,一隻手搭上張小五肩膀,“小五,這我得說清楚,我可沒搶。我方才本來是隨口一說,是陳氿他又爭又搶。”
“他閒的啊?”張小五說話不經大腦,“他爭著搶著送紀莘做甚,難不成他還能看上紀莘了?”
邱常發沒說話,但眼神裡的意思明晃晃的:被你發現了。
張小五萬萬沒想到,他隨口胡說的竟是真相,隻能仰天長嘯:“蒼天啊!”
馬車搖搖晃晃,車廂內紀莘和陳氿相對而坐,紀莘道:“我問了月娘關於梁季義做官的門路,但她一無所知。如此看來,梁家最清楚這其中門道的隻有老夫人了。”
陳氿雙手搭膝,伴著思考指尖來回輕點膝蓋,“梁老太爺任禮部侍郎,長子梁伯忠在河南道任州長史,次子梁仲信為門下省左補闕,四子梁季義為監察禦史。我查了曆年春榜,梁老太爺、梁伯忠、梁仲信皆榜上有名,查得到他們考中的記錄,唯有梁季義,他從未考中,官職確實來得蹊蹺。”
“春闈由禮部主持,考中後的任命由吏部負責,梁老太爺在禮部任職,會不會是他做了什麼?”紀莘說完便搖了搖頭,“不,不對,看他的反應,應該不是他動的手腳,就是老夫人做的。這真是奇怪,梁老夫人怎會有這般本事?”
“想不通就不要硬想了,這件事我們慢慢查。總之,最重要的是,你切莫心急,彆讓梁家人察覺你在調查,一定要保證自己的安全,有事隨時聯絡我。”
“嗯。”一件事沒有眉目,紀莘的心思便轉到了另一件事上,“待你們收集齊全證據,月娘告上縣衙之時,你打算安排何人陪她?堂上對質看的不隻是證據,也看雙方如何陳述,梁家人氣焰囂張,屆時圍觀之人也甚多,我擔心月娘在堂上會亂了方寸。”
紀莘在講正事,陳氿卻隨著紀莘的話漾開了笑,眼眸中笑意流轉,光華璀璨,誘得紀莘險些失了神。
紀莘雙睫不停顫動,移開目光不去看陳氿勾人的桃花眼,“你笑什麼?”
陳氿心情甚好,語氣中都是掩飾不住的愉悅,“我在笑你我想到了一處,你覺不覺得我們很有默契?”
紀莘平複下方才乍起的慌亂,再度看向陳氿,“你好好說話。”
紀莘不經逗,陳氿沒敢繼續說撩撥的話,正色道:“你方才說的我也想到了,所以我打算在上堂之前,安排吳月娘演練幾次,讓她知曉可能出現的情形。待準備妥當,一切就緒,再送她去縣衙。屆時我再找些人扮成圍觀的百姓,在堂下為她撐場麵。”
“如此甚好。隻是我身在梁家,不知到時候有沒有機會也去圍觀。”
“你想去?”
“自然想去。我在梁家的這些時日,有感慨,有氣憤,有無奈,月娘她受了許多磋磨,我真心希望她能有機會重新開始,也想去做個見證。”紀莘道。
“這事好辦。等到吳月娘告上縣衙那日,我讓人在梁府門外鬨的動靜大些,他們又要應付公堂,又要阻止府門外鬨事的,必然會疲於應對、焦頭爛額。屆時你偷溜出府,保證沒人能發現。”
“你……”
紀莘語塞,陳氿這人,果然慣會想一些缺德但有效的主意。
奇怪的是,這一次她竟然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
糟了,這就是近墨者黑嗎?